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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塔的門並未上鎖，卻被歲月深埋的藤蔓與濃密青苔層層糾纏，仿佛自然本身也在低語：「請勿擅入。」石門表面斑駁不堪，裂痕如年輪般延伸至邊緣，每一寸都刻著風雨的痕跡。

月曦與TIA對視一眼，默契地伸手，合力推開那扇沉重的門板。

石門移動時發出低沉的「嗒──嗒──」聲響，伴隨著藤蔓斷裂的摩擦聲，一股濃重的潮氣撲面而來。空氣中混雜著發霉的木料、鏽蝕金屬、還有一種模糊難辨的氣息──不是腐敗，也不是塵土，而像是某種舊時代樂器殘留的共鳴，一瞬間再次於空氣中蕩漾，宛如逝世多年之人的氣息忽然在你肩上輕拍。

塔內空無一物，卻安靜得異常。風從塔頂斷裂的石縫間穿過，發出長而幽微的哀鳴。那聲音斷斷續續，如某段曾經完整、如今碎裂的旋律，時而低語，時而顫抖，彷彿一位長眠於記憶深處的歌者，在夢中無聲地訴說著未竟之詞。

「……好像，有誰在輕輕哼唱？」月曦低聲說，語氣輕得像怕驚擾這份幽暗。

她與TIA一前一後地走進塔內。靴底與地面接觸的聲音在石板上清晰回響，又迅速在牆壁與樓頂間繞了一圈，像是這座塔親吻著來訪者的聲音。

塔的中央豎立著一道盤旋而上的螺旋階梯，鏽蝕的金屬與苔斑斑的石板交錯組構而成。牆面上布滿了殘破浮雕，部分剝落難辨，但仍可見有曲譜、琴弦與音符盤旋的花紋。

TIA伸手摸了摸牆上浮雕的裂痕，指尖劃過凹陷處的紋理，神情沉靜：「這個地方……像是特意為聲音打造的。」

「或者，是為了某一首特定的歌。」月曦收起笑意，語氣輕柔卻凝神。

她從背後取下她的琴。拇指輕輕撫過弦面，細微的顫動從琴體延展至空氣，如水波輕觸石心。

那一聲並不響亮，但塔內原有的微弱旋律卻忽然一震，像是被喚醒。塔內空氣驟然微震，聲音與空間一同響起共鳴，無形的音波如微光顫動，撫過塔壁與階梯。

TIA立刻前踏一步，舉盾而立，語氣沉穩：「小心點。這裡……開始有些不尋常了。」

月曦深吸一口氣，撥出一段即興的旋律。那是一串輕柔短句，細膩、遲緩，如同試探初次交談的語氣。神奇的是，它竟與塔內的聲音若合符節，仿佛早已存在於這座空間，只是等待她來喚醒。

那一刻，牆上的浮雕像被聽見了似的，泛出淡淡的柔光。光暈如潮水緩緩浮現，符號間彼此連結，彷彿某種語言正在形成，與月曦的旋律進行神秘的對話。

塔頂深處，也開始出現些微的音節回應。它們不完整、不清晰，卻從最初混亂無序的雜響中開始排列──就像某人試圖從夢中發聲，只差最後一句話。

「塔……好像在回應妳。」TIA凝視那道牆，眼神銳利卻安靜，聲音低得幾乎與琴聲重疊。

但就在月曦轉調時，手指一個細小的滑動錯過了該落下的音階。

音節一斷，光芒如落水的月色驟然潰散。

「啊……」她怔住，彈奏也戛然而止。

塔內所有光暈像是收回了呼吸，一個符號接一個地迅速黯淡，最終歸於靜寂。不是斷裂般的敵意，而是溫柔地……收回信任。

那沉默並不冷漠，卻不容強求。

「我……彈錯了。」月曦低下眼，聲音像是藏在音符後的一點沮喪。

TIA輕輕走近，拍了拍她的肩。手掌不重，卻穩穩地傳來一股力量。

「沒關係的。我會在前面掩護妳。妳只要安心彈就好。」

她向塔內另一側移動，翻開一堆覆蓋著的落葉與碎石，確保這一方牆體穩固。確認無危險後，她回頭看著月曦，語氣柔和：「這裡很穩。慢一點，讓它聽懂妳的意思。」

月曦點頭，將手重新放回琴弦。

這次，她刻意放慢了撥弦的速度。音色如低語，如夜裡走入心底的小徑。每一個音節都像是在輕輕敲門，說：「我在這裡，不急，妳可以出來。」

塔牆上的浮雕再次微微發光。沒有剛剛那麼亮，但也沒有再退縮。像是某種對她的嘗試做出回應，像是某段塵封的樂章正在緩慢展開。

月曦繼續彈奏著，每一指都格外謹慎，每一個尾音都細細回旋，像是與一位失語的朋友輕聲對話。

TIA站在她不遠處，盾橫於胸前，身體筆直，眼神柔和地注視著她。她不發一語，但整個人像是為這座塔構築的一道屏障。

在兩人的默契守護下，旋律緩緩與塔的聲音融合，變得愈來愈穩定。塔頂的風聲也悄然平息，只剩下這段純粹的樂音在空間裡低語。

這是一場緩慢的合奏──不是演奏者與觀眾，而是記憶與現在，夢境與醒來，在這一瞬交會。

她們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但她們知道：

此時此刻，這座塔的門已悄然敞開，
某段失語的旋律正等待被重新唱完。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