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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森林裡的大雨

「大人，下雨了。」

步行在隊伍最前面，巡守隊的隊長抬頭看了看樹冠層之上淡灰色的雲層，絲絲綿綿的小雨開始不斷的從天空落下，讓人有時間倒流的錯覺－－眼前正下著春天才會有的細雨。

「如果雨不大，森林的樹木可以為我們遮擋，如果雨越來越大，你們就都靠過來我身邊，我能為你們趕走身上的濕冷。」

小鎮的龍也抬頭盯著天空，他看見許多精靈乘著風匆忙現身－－我以為傾香的孩子跟他媽媽一樣是水屬性呢！原來他是風屬性，雨水只是附加效果啊…。

小鎮的龍心裡浮現了二句不太適當的龍力評價：風雨交加，難以想像。

隊長思考了一下才回覆小鎮的龍：「大人，我們有攜帶雨衣，可以先叫所有人都穿起來。」

東方龍有些困窘地說：「對不起，這陣雨好像是我帶來的。」

小鎮的龍笑了笑：「不必道歉，雨水對森林有極大的好處，它會感謝你的。」

龍本身能夠吸引跟召喚精靈，年輕的龍族還無法操控與生俱來的能力，東方龍氣餒地想著父母還不派人來催促，應該也是看準了這一點－－反正無時無刻都會有精靈跟著，憑現在的自己大概也甩不掉它們。

天空中的精靈們正快速的滾動著灰色的雲層，它們百忙之中還不忘跟東方龍打招呼：「完全不認識的年輕大人呢！您是東方的龍嗎！」

突然見到來自異國的東方龍，精靈們興致高昂，直接把小鎮的龍晾在一旁。

覺得有些難為情的東方龍，鼓起勇氣對它們大聲喊話：「是的！而且我正在打獵！麻煩你們動作快一點，把雨早點下完！」

聽到少年對精靈們這麼說，小鎮的龍搖了搖頭：「傾香的孩子，你這樣子拜託他們，我們很快就沒辦法前進了。」

東方龍聽大龍這麼說，他嚇了一跳，但是已經來不及改口了。

精靈們互相吆喝著「都聽到那位年輕大人說的話了吧！動作快一點！」，雨勢突然變大，有如仲夏的暴雨降臨，精靈們不斷發出呼喊，大滴雨水從厚積的黑灰色雲層之中出現，以最快的速度射向地面。

不！

天啊！我搞砸了！

還是在龍大人他的面前搞砸了啊啊啊啊！

看到少年一臉只想快點找個地洞鑽進去的樣子，讓小鎮的龍忍不住微笑起來，但是「沒關係，我以前做過的蠢事更多」這種話似乎不適合拿來安慰這位聰敏又早慧的少年－－

說話還是要有分寸，我不能真的把傾香的孩子當成平輩一樣的開玩笑，剛才他想跟阿絲交朋友這件事，真的是嚇到我了！

東方龍低著頭，還是一臉後悔的模樣，但隨著小鎮的龍打開了寬大的翅膀，吐出火屬性氣息的圓幕，為所有人蒸發了頭上的大雨之後，少年就忘了剛剛的難堪，他跟其他人一起專注地盯著大龍的一舉一動。

瞬間被眾人崇拜的眼神包圍，小鎮的龍心裡在想什麼呢？

他只想用魔法把自己的臉皮變得厚一點，如果真的有用的話，也許還要再更厚一點－－

這根本是胡亂湊數的招式，因為它是攻擊型的火焰，而且還需要隨時補充耗損！

拿它來擋雨，毫無疑問是最爛、最糟糕的選擇！以火抗水的傻事我不是沒有幹過，每次都以失敗告終！

我這麼做是多麼魯莽！多麼可笑！但我是火龍，除了火，我還有什麼選擇呢…

天啊！在這麼多人的面前，如此慷慨壯烈的…自曝其短！

小鎮的龍深深吸了一口氣之後，他決定要說出一些安慰的話，好分散內心那股強烈又尷尬的自責感：

「孩子們，下過大雨之後就是下小雨了，你們看，那些落葉都被打溼了，反而很適合今天的打獵，我們走在上面比較不會發出那麼大的聲響…。」

雨勢仍大，隊長知道大人只是在安慰大家不要失望，動物在下大雨之後其實就不太出來活動了，可能要等到傍晚才會出現，但是大人又說不能太晚回去營地，看來今天的打獵要空手而歸了。

已經到職了十年又五個月，直到此時，隊長才對這位「名義上的龍主」真正產生敬畏之心－－

我本來以為大人的優點就只有通曉人語、性情溫和這二項而已，原來他這麼有實力！

年復一年，那些來參加初級勇者資格考試的傢伙，每個人都拼命的在大人面前施展那些雕蟲小技，他到底是怎麼耐著性子一個一個為他們評分的？

我被拜託去幫忙批改那些筆試考卷，那些考卷多到好幾個人花一整天的時間都看不完，一堆亂寫硬湊字數的爛答案，所有改考卷的人都是邊看邊罵！

這時有一個疑問，在隊長的心中悄悄成形：

「既然擁有這麼強大的力量，當初大人為什麼會被逼到那種地步呢？連跟他交情那麼好的凱爾.艾伯格都離開了，那時大人如果態度強硬一點的話，事情也許會變得不一樣吧？」

但是隊長很快否定了這個疑問，火焰圓幕外的大雨依舊下個不停－－

就算大人肯回答這個問題，那個答案也是凱爾.艾伯格才會想聽，跟我沒有任何關係，而且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問他幹什麼？

凱爾.艾伯格如果還是隊長，現在也已經準備把位置移交給下一位公會屬意的人選，就是一個等待退休的勇者，如果不繼續參加冒險遠征的隊伍，退休後只是平凡度日，以後誰還會記得凱爾.艾伯格這個名字？

隊長想到這裡苦笑了一下，這些話，簡直就是在說給自己聽的！自己這一生的頂點明顯就是「龍衛長」了，而且還是意外得到的頭銜－－

當初從北方山脈結束修練旅行回到小鎮，只是暫時想要休息個二、三年，他知道遠方的大城裡有一團勇者隊伍正在訓練跟招募人手，準備三年後出發去黑森林裡尋找珍貴的材料跟秘藥，在物資交易所裡發一筆大財。

凱爾.艾伯格如果還是隊長，自己早就加入那批勇者的冒險隊伍裡去了，之後如果還能生還，也許會繼續加入其他的勇者隊伍去更危險的地方尋取名聲跟財富，只是不知道最後是揚名致富，還是客死異鄉。

如果身為一位普通的無名劍士，為了一日三餐也許會很辛苦，但是不必操心這麼多事，更不會被眼前這一群亂七八糟的混蛋氣得要死，之前那些前輩都知道自己是被硬抬上架的，反而都會體諒自己的難處！

－－何況在這群混蛋裡，還有二個難以管理，身分特殊的特級龍衛…不，他們是特級混蛋！

特級混蛋是隊長正式交接之後，公會的人跑來私下悄悄告訴自己這個當時已經實行了一百四十年的規矩，他才曉得隊上原來有這樣的人物存在。

他們是由勇者公會的委員們從各種管道獲得的保密名單裡產生的，先選出十位委員們中意的人選，之後再匿名投票，最後才揀取票數最多的前二名，之後他們會進入巡守隊，在正常情況下他們會跟隊長同進退，當年身為隊長的凱爾離開，跟他同一期的特級混蛋也接著遞出辭表。

於是年輕的隊長再次正式接見了這二位自稱「凱爾.艾伯格的遺孀」、「前隊長未亡人」的前輩，因為早在他就職一個月之前，大家已經都對他自我介紹過了。

「年輕的小隊長啊，你看看我們這二個可憐的老人，我，還有他，都是被凱爾隊長拋棄的特級混蛋，我已經不相信男人年輕時做出的所有承諾了，所以我會對你講話客氣一點！相信你以後也會有屬於你自己的特級混蛋，我在此祝福你們三位長長久久。」

看著他們二個前輩離去的背影，當時的自己還覺得有點難過，但是現在回想起來，隊長只覺得額上的青筋在凸凸的跳－－

該死的老鮑伯！你這是祝福嗎！根本是詛咒！而且後來你們二個一邊經營自己的事業，一邊捐政治獻金給凱爾.艾伯格，鎮上每個人都知道！

這哪裡叫斷了聯繫！！三個搞笑的老騙子！！！

還我那時的眼淚來！！！！

就在隊長已經快要忘記這件事情的時候，三年前他突然收到了公會的通知，說時候到了，總部會為他送來二位新的巡守員，平靜了六年的龍衛長生涯又開始波濤洶湧起來－－

他專屬的特級混蛋要來了，就如同老鮑伯說過的，一共有二位。

第一位是被公會給出的利誘打動，自己從外地坐驛馬車前來營地報到，第二位則是被公會派人用綁的送來營地，好不容易幫他鬆綁，這傢伙就跳起來開始四處追著人打。

一想到那天的光景，隊長的頭就開始發暈，忍不住舉起手按壓自己額邊的太陽穴－－

當天他氣沖沖地趕著老馬車，一路去到勇者公會分部轄下的鎮支會所，一進門就忍不住大叫：「我是無名之龍的龍衛長！請你們馬上跟總部說！我要退貨！那二個人我都不收了！請他們派馬車來營地把人載走！我們現在沒有多餘的馬車！」

說完他同樣氣沖沖地轉頭就走，直接趕著老馬車回去營地了。

事後他被皮茲娜女士說「死腦筋」，那一天竟然沒有順便來街上找她，順道載些補給品上山，居然就這樣空車回去了！

「要不然隊長，你順便把那二個傢伙載下山也可以啊，竟然就自己空車下山了，還繼續留他們在山上吃晚飯，你說要勇者公會總部派車把他們二個人領回去，真的就只是說說而已吧！那時候的副會長貝克先生太老實，他竟然還當真了！」

直到去年皮茲娜竟然還記得這件事，她還當著自己的面再講一次！

當晚勇者公會的副會長阿托爾.貝克連夜跑來山上勸說他，說特級混蛋不是普通的龍衛，他們是龍衛長面對其他勢力時最大的靠山，特級混蛋的態度，就是公會那些委員們的態度，您就看在那些委員的面子上，把那二個人收下吧~

特級混蛋的態度，就是公會那些委員們的態度？

所以勇者公會的別名是特級混蛋公會嗎？

這二個特級混蛋都是白癡，第二天早上我就發現他們連棉被都折不好！

一個寢室裡東西亂丟亂塞，還很挑食！

一個每年的基本體能測試成績都很差，還要靠平時加分才能勉強過關，這個傢伙的勇者執照到底怎麼來的？難不成是靠公會頒發榮譽勇者證給他才拿到的嗎？

－－哼！這次是你們運氣好，下次就不要被我抓到在白天偷喝酒，我一定會呈報到公會總部去的！

隊長望著眼前火焰圓幕外的傾盆大雨，他想正好利用這樣的壞天氣，就算臉上不高興也是應該的，這樣自家大人才不會私下關心自己為什麼生氣，因為隊上有特級混蛋這件事要對龍絕對保密，這是公會在一百五十年前匿名投票表決出來的內部決議。

過了一會兒，雨勢終於暫時停歇，小鎮的龍收起了火屬性的偽防禦圓幕，他的語氣明顯變得輕鬆愉快起來：「可以繼續上路了，我的龍衛長，請你為我們帶路吧！」

此時卻有一隻信鴿來到，它像一支利箭那樣的迅速劃過天際。

巡守隊成員們心中的警鈴大響－－

信鴿傳訊，表示這次情況沒有早上的示警煙訊嚴重，但也不會是什麼好消息！

一位笑容憨厚的人族隊員說：「會不會是酒鬼還在迷迷糊糊，不小心放出了信鴿？」

「不會的，因為瓦魯特也在營地留守，那就是真的有急事！」

隊長一臉嚴肅的做出了結論，接下來他要面對的難題，就是「要派誰去拿信」。

在這種昏暗的天色裡，天雨路滑，還要爬到搭在樹冠叢上的鴿舍拿信，最理想的人選無疑是凱季特人了，但是現在他必須保護大人的重要客人。

「剛才那隻飛得很快的鳥，是鴿子嗎？」

東方龍好奇的轉頭詢問緊跟在自己身邊的守木人－－老實說，這個人族小孩比精靈還要緊迫盯人，這一點讓東方龍既高興又頭痛。

高興的是自己終於有機會私下教這個小孩「如何說話」，頭痛的是他怎麼這麼「黏龍」，這個小孩一直都在注意自己，這讓少年內心一直有股「我必須舉止端莊」的沉重壓力。

「來自東方的客人，您說的沒錯，那是有專人飼養、負責傳送訊息的鴿子，可能營地那裏有事情要通報，等一下隊長應該會指定一位巡守員去拿信。」

人族劍士仔細的對重要客人說明信鴿的用途，讓東方龍越聽越覺得有趣，那隻鴿子，是不是就是之前龍大人跟自己提過的「工具」之一？

還有，這些小孩都自稱是「巡守員」，但是一般人好像都會稱呼他們是「龍衛」，就跟東方龍所知道的一樣。

－－我想一定又是那位無名龍大人的意思，因為他們是小孩子，這樣會「聽起來比較普通」，免得大家以為他們是大人，反而產生一堆誤會跟危險。

東方龍覺得有點生氣，卻又感到十分好笑－－

為什麼要搞得這麼複雜，一開始就用成年人擔任龍衛，不就沒這麼多事了！

還是這裡的規矩不允許他直接照顧這些小孩，所以他只好用這種名義去照顧他們？

「大人，我想暫時離開您的身邊，去拿永久營地剛剛送來的那封信。」

隊長想了半天，感覺派誰都不放心，於是他決定自己上場。

還不等小鎮的龍說話，沉默很久的阿絲突然開口：「我是一個不怎麼需要光明的女人，大爺們，請告訴我信箱的位置，讓我去吧！」

－－哎呀！浪費了好多時間啊，人家好想趕快找到一位合夥人呢~~~

聽到阿絲莽撞的發言，大貓瞬間有股想要獵魔的衝動－－

臭歐巴桑！你要動，那我也得動啊！我現在要幹什麼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一定是故意的，我就知道魔族很壞！壞透了！

小鎮的龍皺起眉頭，阿絲說她要去拿信？

那麼傾香的孩子一定會說「他也要去」！

如此一來自己也要跟去才行！

「全都一起去，天色這麼暗，不要分散行動！」

小鎮的龍口氣難得嚴肅起來，他剛剛才施展完火焰圓幕，隊長暫時也沒有什麼意見，整隊人馬開始往鴿舍行動，只有阿絲看起來不太開心，大貓幸災樂禍的對她扮了一個鬼臉：「誰叫你要亂來，失敗了吧，哈哈！」

阿絲冷冷的說：「龍衛，你今天運氣不會很好，你的同情留著給自己用吧！」

守木人伸出一隻手，把正想要張口反駁的大貓拉開，不讓他靠近阿絲一步：

「不要忘記你現在是大人貴客的守衛，專心一點！」

「就算你不說我也知道！放手！」

大貓立刻把憤怒的炮火轉向守木人，為了任務還在演「我們吵架了」的凱季特人在心裡告訴自己：也才認識一年多而已，這個朋友如果因為這樣沒了，也就算了。

二名龍衛的互動，東方龍全都看在眼裡，他看到了那個凱季特人小孩憤怒的眼神，然後「守木」他就…

－－為了表示親近，龍族少年直接略去了對方名字最後的那個「人」字。

「守木」他先是驚訝的睜大眼睛，之後他也變成了跟對方一樣冰冷的表情。

這讓東方龍感到非常的震驚－－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這名被龍大人賞賜樹木、同時得到一個新名字的人族孩子「守木」，他的人際關係出了什麼事情？

現在是有九顆水星同時在他的命盤上面逆行嗎？

要不要請媽媽來幫他占卜…哦不，不要再想媽媽了！我長大了！

沒錯，我想這件事情，應該跟水星沒有關係！是因為「守木」並不懂得說話的藝術，才會早上被龍主誤會、下午跟朋友吵架，這些我都親眼看到了！

－－ 幸好有我這個大哥在！

－－ 讓大哥我來教你怎麼好好說話，包你趨吉避凶！

東方龍的表情十分興奮，散發著躍躍欲試的氛圍，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讓「守木」跟朋友和好，就從今天開始，不，現在開始！。

小鎮的龍看在眼裡，更加堅定了要好好看住傾香的孩子，絕對不能讓他在未成年的時候，就跟阿絲當上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