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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為自己而活的。有記憶以來,釘崎都是依照這樣的原則行事。身為女性也好、作為有才能的人也罷,外在環境與他人目光,哪樣都阻止不了她。她只走自己選擇的道路,只用自己的眼看這個世界,只讓認可之人住進自己的心。虎杖與她某程度上是相同的,所以,當伏黑對虎杖養起兩隻貓這件事有所顧慮時,釘崎直接拿起鎚子鎚了一下他的後背,說道虎杖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但她現在突然有些不確定了。面對每五句話就有一句是關於兩位少年的虎杖,釘崎放下手機,將拍攝到一半的下午茶,暫時移至左手邊,雙眸盯著虎杖嚴肅道:「你啊,究竟有沒有他們已經不是無害小貓了的自覺?」

「有啊,我剛剛不是說了嗎?悟跟傑都不怎麼變回去給我摸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

「以他們兩個小時候的破壞力,不能稱作無害吧?」

「我也不是這個意思。怎麼連你這當過貓的都不懂啊!」

伏黑咬著醬油糰子,臉上滿是不解地看向釘崎。只見對方環起手抱在胸前,張開雙唇正欲說些什麼時,他們談話裡其中一名對象的聲音,便自玄關處傳來。釘崎皺起眉頭,也不知道這算是湊巧亦或不湊巧。

「悠仁,我想要熱巧克力!」少年將吸滿濕冷空氣的外套掛在手臂上,心中邊抱怨無限能擋雪花卻擋不住低溫,邊開口向人要杯熱飲暖身體。抬腳踏入客廳之時,兩雙眼睛便直直看向五條,而令他挑起眉的是釘崎的視線,「幹嘛?」

「沒幹嘛。」嚴格說起來,釘崎對五條這人並無好惡,只不過是身兼六眼與友人養的貓二重身分的陌生人罷了,但前提是對方不會帶來麻煩,「提醒你最好管住你的嘴。」

白髮少年在咒術界是出了名的個性差,而除了唯我獨尊的傲氣外,若要能精準地去惹惱每個人,理解人情世故卻刻意不去遵守的腦袋是不可或缺的,所以他只是涼涼笑了笑:「我不記得我有什麼可以跟妳聊的,要聊也是跟那邊的禪院家主聊聊他父親。」

「父親?」

「我和你也沒什麼好聊的。」伏黑對看向自己的虎杖搖頭示意無事後,繼續道,「我連他的長相都忘了,你也只是做了該做的事,沒必要多說什麼。」

「是喔,你連他最後一句話都不想聽嗎?」

「喂!」

「沒興趣。」

「那就算啦。」五條聳肩,對喝飲料也沒了興致,正想轉身回房打發時間,虎杖落在他後背的視線,卻令他無法就這麼離去。他抓了抓頭髮嘆氣,收起擺給外人看的挑釁神情走到矮櫃邊,在撕下的便條紙上寫了幾個字後,塞進虎杖手心,看也不看另外兩人道,「給你處理。」

語畢,五條便逕自上樓,留下三人相視無語。伏黑是率先打破沉默的人,說到底這也不是什麼不能說的事,便用幾句話簡單帶過了去年的星漿體事件。兩人並不知道,虎杖早就從五條與夏油那裡了解整件事,他只是未能將殺害天內之人,與伏黑的父親聯結在一起罷了。伏黑本以為以虎杖的性格,他還得花些時間,讓對方放棄說服自己看那張便條紙的想法,卻沒想到虎杖只是點頭表示理解,便將話題往下帶,彷彿這段插曲不曾發生過。

才怪。伏黑將釘崎送到車站,當著她的面從外套口袋掏出便條紙後扔進垃圾桶。釘崎攤開雙手道這不關她的事,而伏黑只是無可奈何嘆了口氣,想說些什麼卻又吞進肚裡,擺手讓對方快回家後便開車離去。對於虎杖擅自將便條紙放進外套的行為,伏黑並沒有生氣,但是當他從褲子後口袋翻出那張眼熟的便條紙時,便感受到一股無名火悄悄冒出。

「你不去當扒手真是浪費才能了。」

「啊哈哈。」

「另張便條紙寫什麼?」

「呃、請看你的後面口袋。」

「......」以伏黑對虎杖的理解,他八成還在這句後面畫了個笑臉,「下次見面等著挨揍吧。」

「欸?」

伏黑掛斷了電話,將折起的便條紙捏成團後,欲往房間裡的垃圾桶丟,卻在眼角餘光瞥見書櫃上的照片時停住動作。他頓了又頓,最終仍是把便條紙打開來。裡頭寫的只是短短一句話,雖然與他有關,卻並非要留給任何人的話,更像是最後的自言自語,也許還帶有除了男人自己外,誰也無法理解的意義。

「惠。」

伏黑不記得母親的聲音,甚至連那男人的聲音都模糊不清,但他永遠也不會忘記姊姊說過的話。

「雖然不知道那個人為什麼給你取了女孩子的名字,但這是個好名字喔。」津美紀的手溫暖又輕柔撫過懷裡黑貓的後背,「你是上天給予的恩惠。」

他緩步走向書櫃,將裝有津美紀與自己合照的相框拆開,拿出另張藏在後頭的照片。那個男人在消失前留給自己的東西,除了這個名字外,便只有這張照片,上面是他毫無印象的母親模樣,還有躺在她掌心裡的幼貓。伏黑以為男人早就拋棄一切,也許連那人自己也這樣認為,卻在最後的最後,能想起的只是這段日子。

他將便條紙連同舊照片,一起壓在合照後面裝進相框,重新擺回書櫃架上。

「你不好奇他說了什麼嗎?」

虎杖搖頭:「這是伏黑自己的事情吧。」就連伏黑願不願意看便條紙,他也不覺得自己應該干涉,只不過比起讓那句話待在他那,虎杖認為伏黑還是得自己決定是否要留在手上。

「那你、」

「嗯?」

「......沒什麼,我要睡了。」

虎杖抬頭看了一下時鐘,指針顯示並不是夜貓子如五條會乖乖去睡覺的時候,但那人已經鑽進被窩裡,將棉被拉到頭上蓋住,只餘幾撮白髮在外面。在對方疑似鬧了一晚彆扭後,隔天早上倒是一切如常,而或許因為昨夜睡得早,五條在虎杖起床時便也醒了過來,趴在中島上點單一天六餐的食物。

正待他還要繼續點飲料時,置於桌上的手機響起,他看了一眼螢幕顯示,想也不想直接掛斷,連續掛斷兩次後,下一個響起的即是虎杖的手機。虎杖還未能接起,五條便跨了一大步,替對方從口袋中拿出手機接通,搶先一步開口道:「我休假,不去。」

「大家都有別的任務走不開,只有你有空。」

「不去!」

「我把資料傳群組了。」

沒有要與五條爭辯的意思,夏油直接把相關資料都傳給對方,以防萬一傳的還是他們跟虎杖的群組。五條氣呼呼地坐回去,啪的一聲將額頭敲在桌面上,逃避掙扎了兩分鐘才接受現實,邊罵這隻不長眼的咒靈,邊拿起手機快速翻閱資料。而虎杖將煎好的玉子燒裝盤後,也拿起手機看了下任務地點,偏頭想了想,道:「那邊附近有一家電影院,不然我們換去那裡看好了?我記得再走遠一點,還有一家羊羹釘崎挺推薦的。」

墨鏡後的藍眸抬起又眨了眨:「你要陪我去嗎?」

「嗯,我再找地方等你。」

聞言,少年雖然還是對美好的假日被破壞感到不滿,但心情明顯好了許多,讀完資料的同時也將早餐吃完,又倒了第二杯牛奶,邊喝邊催促在收拾碗盤的虎杖。

「我們開車過去?」

「開車太慢了,我想看十點半的場次。」五條拿下掛在玄關的圍巾替虎杖繫上,而後順勢將人扛上肩膀,「抓緊我不要放開喔。」

虎杖還沒來得及吐槽這姿勢,是要他抓對方的衣擺還是褲頭時,眼前景色便在眨眼剎那轉成截然不同的模樣。他吃驚地張大嘴,指著矗立於面前的白色大樓道:「這不是你要去的地方嗎?但我們剛剛還在家裡吧?」

「啊、嗯,我飛過來的。」

「就這樣?不多解釋兩句嗎?」

「我們在趕時間欸,悠仁。」五條扛著虎杖快步向前走,在經過同樣目瞪口呆的輔助監督時,頭也不回地道,「可以把帳放下來了。」

「啊、是!」

一踏入建築物,周遭整個氛圍都變了,充斥生老病死的醫院總顯得陰冷,此刻又多份詭譎與毛骨悚然。五條直直往詛咒氣息最濃烈處走去,待虎杖總算反應過來自己原本的打算是在一旁等候,而非跟著人到任務現場時,五條早已經找到了咒靈本身。

「這就是......咒靈?」被放了下來的虎杖瞪大眼看向走廊盡頭,漆黑而黏稠的物體幾乎要擠滿走道,觸手貼著牆壁與天花板,緩緩移動身體往兩人的方向前進,凹凸不平的表面像印有一張張扭曲臉孔,在一步步的蠕動擠壓中變換表情。

「看得到嗎?啊也是,畢竟它對我們殺意挺重的。不過也是有人死到臨頭還是看不、」位於兩人幾公尺外的龐大物體忽地瞬移至眼前,五條在鞭子一般的觸手往虎杖抽過來之刻,單手攬住虎杖的腰,拉向自己同時藉力回身踹斷那條觸手,「不要打擾我跟悠仁說話,殺了你喔。」

五條抱著虎杖向後退了幾公尺拉開距離,正想繼續與人說話時,才發現懷裡的身體僵硬得不行,愣愣盯著咒靈卻無法做出反應。是在害怕嗎?沒看過這樣的悠仁呢,覺得有點可愛會不會太過分?五條低著頭想道,心裡滿是調侃欺負人的念頭,最終說出口的卻是安撫話語:「別怕,一下子就結束了。」

額角被指腹撫摸的熱度喚回虎杖的注意力,褐眸抬起望向少年,而對方在他看過來時加深了笑意,手指也不安分地爬上髮梢揉了揉粉色的髮,立場難得對調這件事令五條莫名有些雀躍,藏不住笑意說道:「乖乖待在這邊喔,我工作完了就過來。」

也許是五條從容不迫的態度帶來安全感,也或許是不合時宜下還聽見熟悉的對白,使虎杖的緊張感消失殆盡,轉而有心情去吐槽對方:「那我要學你陽奉陰違嗎?」

「雖然我是最強的,但我不想你受傷,所以還是乖乖聽話吧。」

與虎杖工作時間是幾小時起跳不同,五條說的「一下子」真的就是一下子,雙眼還未能適應過來便結束,除了剛開始見到咒靈時被嚇得無法動彈外,後面的時間虎杖不是看向五條,就是去看被破壞的建築物,分心想這筆錢到底會是誰負責吸收?

「祓除完畢,我們來去看電影吧。」開著無限的緣故,五條乾淨得一點灰塵也沒有染上,雙手環住虎杖蹭了兩下要人誇,像以往還是小貓時一般。突然的,原本埋在人頸側的頭抬起,湛藍雙眸望向天花板,專注地像能穿透樓層去看遠處的目標般。他放開了虎杖,輕聲道,「再多一個行程吧,不會花很久時間的。」

他們向上走了兩層樓,最終在一處不起眼的房間前停下,待五條破壞門鎖打開後,裡頭卻非虎杖以為的病床,而是沒有窗戶的密室,裡頭明明沒有光源卻呈現血紅色調,牆面佈滿符咒,而正中央像是祭台的桌面上擺著一個木盒。

五條走了進去將木盒拿起來,推開蓋子取出裡頭物體,向虎杖揮了揮道:「是花林糖伴手禮喔,悠仁要吃看看嗎?」

「那是咒物吧?」隨著五條搖晃的動作,包裹那物體的符咒也散了開來露出赭紅色原貌,怎麼也不像能吃的東西,「宿什麼的手指?」

「兩面宿儺,跟悠仁以前撿到的是一樣的東西。」懶得再走樓梯,五條抱起虎杖直接找了扇窗戶向下跳,虎杖也適應得很快,絲毫沒有覺得哪裡不對,還能邊向人提問為什麼醫院要放這麼危險的東西。

「詛咒已經祓除,然後這東西的封印鬆動了。」

「了解,您辛苦了。」輔助監督彎下腰鞠躬,伸出手接過五條扔過來的木盒,起身後定睛一看卻被嚇得寒毛直豎,顫抖著聲音喊住欲離開的少年,「等、等等,五條先生!這是宿、宿儺的、」

「只是根手指而已,你也太誇張。」五條嫌棄睨了眼人,回過頭向人要了封印符咒,輸入咒力後重新纏上,雖然抵不過正式封印,倒也能撐上一段時間,「真是,越古老家族出來的越膽小。」

結束工作後,兩人還真的趕上了十點半的電影場次,悠悠哉哉買了可樂爆米花進場,然後紅著眼眶哭鼻子走出來。

「我知道了,不分離的唯一方式就是不要長大。」

「嗚哇,發出了反派的宣言。但電影應該是說我們無論如何都要往前走吧?」虎杖做了個吹哨子的動作。

「這說法太王道了吧,我討厭這劇情。」五條扁嘴道,絲毫沒有自己方才就是被這樣的王道劇情,弄得既難過又感動,連手裡的焦糖爆米花都沒心情吃完。

「不過以動畫來看,他們最後還是會再見面,像以前一樣一起生活。」

虎杖又繼續說了些劇情分析的想法,五條卻沒有再回應。少年戴著的全黑墨鏡能替他阻隔眼前訊息,但六眼所探查的範圍並不止於這些,遠方甚至身後的人事物,都被那雙眼強制塞進他的腦袋裡,不想知道也不行。五條沉默地盯著自己的腳步向前走,直到兩人停在十字路口前,才喃喃自語道:「但如果另一方不一樣了呢?」

「什麼?」

五條搖搖頭,抬眼看向虎杖時,藍眸已收起所有情緒,只餘那人的身影映在眼底:「羊羹要往哪裡走啊?」

「往前再走十分鐘左右吧。」虎杖低頭看了下手機地圖,心想那家店真的有夠偏僻,過個馬路後路上就沒人了,要不是跟釘崎確認過,他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路。

「悠仁等下想買什麼口味?」

「釘崎說梅羊羹很好吃,小倉羊羹就太甜。不過對悟來說,說不定甜度剛好!」虎杖漾開笑容,「店裡也有水羊羹,抹茶口味的傑應該會喜歡吧。」

「那就都買吧。」

有點不對勁。突然察覺到異常的虎杖抬頭看向五條,正欲開口詢問,手腕便被人扣住後拉近,兩人皆停下了腳步。幾乎是同時,前方傳來陌生聲音呼喊少年的姓名,帶著冰冷的、強烈的,與咒靈相比更複雜卻又更針對性的殺意。而少年只是低下頭對他笑,用掌心遮住他的雙眼。

「沒事,睡一覺就好了。」

陷入沉睡前所聽見的,是物體被劃開的撕裂聲。

醒來之時已是夜晚,房間裡唯一的光源是一盞夜燈,而少年躺在他身邊,沒有戴上墨鏡,藍眸直直看著自己,一語不發。虎杖也沒有開口,蜜色的褐眸望了回去,兩人安靜對視,直到年少之人先沉不住氣。

「你沒有想問我的話嗎?」

「你有受傷嗎?」

「......沒有。」

「那、那個人是?」

「一個覺得殺了我就能讓咒術界重新平衡的傢伙。」

虎杖點了點頭。他有聽兩名少年說過,想殺六眼之人有著各式各樣的理由,其中一種就是認為六眼的誕生破壞平衡,甚至認為近年來增長的咒靈數目,以及越來越強的詛咒都與六眼息息相關。

「就這樣?你不想知道我有沒有殺了他嗎?」

虎杖想,五條內心真正想問的句子,也許是自己會不會因為他殺了人,而對他產生其他想法。誠然,奪走他人性命這個選項,在他的人生中不曾出現過,未來應該也不會遇到,但他既不是會將自己的價值觀套在對方身上之人,也不是寧願自己深愛之人因此死去的聖人,所以他只是誠實道:「伏黑的父親也好、剛剛那個人也好,面對他們與做出決定的都是你,我不應該替你判斷怎麼做才是正確的。」

「但如果硬要說的話、」虎杖眨了眨眼,見五條姿勢僵硬、嘴巴抿成一條線地等待,不禁失笑,「告訴我有什麼是我能做的事吧?」

「......悠仁。」

「嗯?」

「你是不是又把我當小孩子看了?」見虎杖又開始扳起手指,五條嘖了聲把那些手指壓回去,連同拳頭一起納入掌心,長腿一跨跪在那人兩側,壓低身體試圖帶給對方威嚇感,「我已經不是那隻只能喵喵叫的貓了。」

少年的氣息幾乎是暴力地侵襲而來,兩人的額頭貼在一起,過近的距離使吐出的熱氣撫過彼此臉龐。虎杖愣了愣,腦中忽地響起釘崎當時說的話,有史以來第一次,如此清楚地意識到那份不屬於自己的溫度貼著肌膚發燙。

「悠仁。」

連熟悉的聲音都顯得陌生,褐眸下意識撇開視線,想移動去解開這樣的姿勢,才發現自己被壓得死死的,動彈不得。虎杖只能將目光移回對方臉上,眼眸與那雙天藍對視,而時間在那一剎那暫緩流逝,他不自覺地盯著看,看它即便在暈黃燈光下也顯得澄澈明亮,無論何時都不曾改變。

「我都比你還要高了。」

「啊......嗯,是呢。」意識被拉回此處的虎杖淺笑回應道,自己也沒有察覺地放鬆了方才還緊繃著的身體。

「在咒術師裡我也是頂尖,最強可不是我隨便說說的。」

「嗯,我知道喔。」即便以往沒有理解這個詞的重量,今日也確確實實體會到實力差距,還有這交錯的世界。

「詛咒也好、人也好,殘忍或反胃作噁的景象看都看膩了。」見身下人的表情還是沒有因此改變,五條反倒成了自亂陣腳而焦躁之人,「所以說、我是想說、」

「我都知道啊。」

像是要看清楚他一樣,虎杖用雙手捧住他的臉拉開兩人的距離,而五條只是被動地任由人動作,彷彿方才的強勢主導地位不曾存在般。他見虎杖認認真真盯著他看,專注得好似那雙褐眸只裝有自己一人。

「你是最強的、長得比我高了、受女孩子歡迎也被同伴所信賴,是很出色又獨當一面的咒術師。但是你不管再厲害......」虎杖頓了頓,嘴角抿出淺淺笑容,連帶褐眸也柔軟了幾分,好似有水波流轉,而眼底僅僅倒映著少年的模樣,「都是悟啊,是我的貓喔。」

虎杖的手是溫熱乾燥的,以往他總覺得是自己在偷蹭對方的溫度,此時此刻卻明顯感受到臉頰的熱度,比對方掌心要燙人許多。心臟撲通撲通地跳,吵得他什麼也聽不到。既然自許為最強,那麼眼下這份情感呼之欲出的名,便沒有第二種可能性。

「悠仁......我、」

瞳孔縮成一條線後又放大,圓得幾乎要蓋過天藍,五條還在努力組織能乘載情感的言語,虎杖的注意力卻不受控制地跑到其他地方去。

純白而毛絨絨的耳朵向前傾斜,看起來又軟又好摸。

什麼?這是什麼?欸?Cosplay?

虎杖的腦袋因為五條頭頂忽地冒出的一對耳朵而陷入混亂。

獸化?不對他本來就是貓、也不對,他是人啊、現在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他在做宅宅才會做的夢嗎?他看過很多動漫、不是,重點是他家貓可以變成這樣的嗎?這是正常的嗎?

過量的資訊同時湧出,幾乎要運轉不了的腦袋,最終在一條蓬鬆柔軟的尾巴搭上手腕時,徹底停擺。

「悠仁,我喜、喵啊啊啊啊!」

……

「對不起嘛,我不是故意的。」虎杖蹲在一旁,看那隻蜷成一團縮在角落的白貓,由於他把頭藏在身體與牆壁間的縫隙,以至於從虎杖的角度來看,那彷彿是一球圓滾滾的毛團,可愛又讓人忍不住想笑,但他只能逼迫自己忍住,小心翼翼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白貓的後背,「尾巴還痛不痛?」

白貓一語不發,長長的尾巴也被壓在肚子下,不讓人觸碰。

「我弄銅鑼燒給你賠罪嘛,原諒我好不好?」

白貓仍是一動也不動。

虎杖哄了半天,也得不到哪怕是一聲哈氣。他拿打定主意不理人的五條沒辦法,只能留給對方一個安靜的空間,自己該睡覺就去睡覺,其他的事情明天起床再說,不論是要哄人還是要賠罪,都得自己先養好精神才能做。

一直到虎杖沉沉睡去,五條這才有了呼吸以外的動作。白色的貓站起身先伸展了四肢後,才緩緩走向熟睡之人,粉色肉墊踩在榻榻米上悄然無聲,直到他在那人枕邊趴下身體,對方也對他的到來毫無察覺。五條在黑暗中盯著虎杖看了許久,瞳孔又圓又大,只餘一圈藍在外圍圈住所有情感。

笨蛋。五條在心中罵了聲,分不清楚是罵對方亦或是自己。他向前傾斜身體,小小濕潤的鼻尖輕輕蹭了下那人的雙唇,隨後是自己的唇貼了上去,淺而短暫。

虎杖在平時習慣的時間醒來,卻發現應灑在他臉上的早晨陽光,被懷抱自己的人擋了住。他的額頭抵在對方胸口,而由於環繞住腰的手臂沒有給他留下太多移動空間,他只能盡力不造成過大動靜地抽出一隻手,停在空中半晌,然後悄悄往上探去。

「沒有毛絨絨的耳朵給你摸喔。」

「......」

五條嘆了口氣。而那隻蠢蠢欲動的手停頓過後仍是向上摸去,直到手指觸碰、穿過純白的髮,掌心貼著少年的後腦勺,沿著弧度撫摸至後頸,抬起後又再一次撫過。如果他現在還是貓形,肯定會無法控制發出呼嚕聲,但人形的他只是闔著眼,安靜享受此時此刻。五條想了整個晚上,撇開令他哭笑不得的插曲不談,對於人性產生的惡與無知、對於咒術界腐朽的自大與自私,以及無法改變的痛楚與遺憾,他被去年那段往事勾起的情緒有很多,想與眼前人說的話卻單純的只有一句。

「普通人、咒術師、咒詛師甚至詛咒本身,哪邊都一樣,不管哪裡都是地獄。但是,只要你在的話......」他的下顎抵在櫻髮頭頂,手臂收緊將人抱得更近,「不要離開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