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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趙活說。
啊。葉雲裳說。

眼睜睜地,那道稀薄的血色便從趙活的鼻下冒出。他仰倒在地,細黃的額髮松松向旁散開,頰上還帶著一點被嬉鬧惹出的粗糙紅色。葉雲裳雙手抵在醜男結實的胸膛上,眼睛睜得大大的,不曉得是被嚇著了,還是覺得他這副模樣實在難看,沒說出來話。趙活擡起左掌,往唇上沾了沾,指尖頓時染上一層濕潤的熱意,跟著不久,舌頭也嘗到了。
瞧你做的好事。他故作惱怒地斥道。用幹凈的另一只手,輕輕握住身上小娘子細瘦的臂膀,慢慢坐直起來。葉雲裳一動不動,由他捏著,順著人的動作,從俯身看他,變成了坐在他腿上看他,半仰著張雪白的小臉,像只漂亮的貍奴。
起來。趙活喚她。
幹嘛呀。葉雲裳仍擡著頭,盯著他看。
去找手帕呀。趙活說。我先前帶著的那張,拿去擦你哥哥切菜切出血花的手了……不然還擦你身上?
葉雲裳不說話,忽而眉梢彎彎,很是甜蜜地笑了。她每次這樣甜甜地笑,就總會有人要遭殃。趙活心下一緊,卻因捂著口鼻,不方便動作,只見眼前的小娘子靠近,嬌滴滴地笑道:好呀。
下一秒,她卻對著此人的左手狠狠咬下一口,咬得醜男當即嗚呼一聲,以為舊事要重提,松手去擋她的肩膀。葉雲裳繞著他的小臂,挨到人胸前去,再甜絲絲地笑了一下,遂捧著他的臉,慢慢湊近——

她伸出舌頭,輕輕貼在他的嘴唇上,把這鼻中湧出的稠血舔去了。


可是小妹的錯?葉雲舟撚好布條,往旁坐著的人鼻子中塞。許是雲裳頑皮,又沒大沒小,待葉某——
才不是我的錯。葉雲裳哼了一聲。她抱著雙臂,很是得意地瞧了眼神色慌張的哥哥,又光明正大,壞兮兮地朝呆呆楞楞的人吐了吐舌頭。轉身向屋外跑去了。

哥哥懷裡那條手帕,洗的時候叫她看見了。那种花紋素淨的布料,她當然也見過。見過不少次。被人急匆匆從胸襟前掏出來,貼在她的臉上,很小心、很小心地去擦她鼻腔倒湧的鮮血。
葉雲裳不要他的手帕,要他的衣袖,領口,衣襬。要把他弄得亂七八糟,皺著眉頭,卻又拿她沒有絲毫辦法。要他把她放在心上,既要珍惜她如瑰奇珍寶,又要愛憐她如掌中明珠,被她作弄得淚眼汪汪,狼狽不已,還只能看著她。只能看著她一個,那樣擔心地、憂愁地、小心地——最好還帶著點喜悅地,喚她的名字。

她和哥哥才不一樣。她才不要和哥哥一樣。

哥哥愛人愛得好累。他愛一個人,就要抵上恨千千萬個人時滔天的醜惡凶火。是呀、是呀,那些口口傳唱的話裡總說愛和恨是兩面……可哪有這樣囫圇吞棗,一筆帶過的道理?
葉雲裳什麼都知道。她是天底下最最聰明,最最玉雪可愛的小娘子。她知道哥哥愛她又恨她,知道哥哥恨他又愛他,知道哥哥要帶著這個秘密,一直到深深的,無光無聲的地底中去。他好可憐,生下來就被既定的命運剪去了向外生長的枝條,難得生出一顆真心,還得被自己塞回喉嚨,嚼碎嚼爛,和著痛苦與鮮血一起嚥下……

都怪葉某平時管教太鬆,才害得……
哎呀,你可別遇上事就揍她啦。再說,我也沒什麼大事……

沒關緊的門扉後傳開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葉雲裳回頭看了一眼,衝著沒人看見的木門,誇張地比了個鬼臉。
她要去找默鈴玩,才不去管這兩個煩心人到底怎麼樣。

再說了,一張手帕又如何呀?她是天底下最最金貴,最最難以捉摸的小娘子,可不稀罕一張隨時都拿得出來的布。真正吞到肚子裏的,才跑不掉呢。

笨蛋哥哥。
葉雲裳踢著石子,心情很好,不知道在罵誰,只是哼唱著罵。
笨蛋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