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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架、惡作劇、還有⋯⋯?》

將曾經在恩典農場的孩子們也帶來據點後,艾瑪以為自己應該能夠稍微安下心來,但並不。
有別的需要她解決的問題。
諾曼。
紅髮少女有些頭疼,認真思忖著要怎麼樣做房中的銀髮青年才會消氣。

她跟諾曼又吵架了。
為了同樣的議題,同樣的事件,就算有雷居中調解,他們兩個人仍然對同一件事有著天差地別的想法。

「你們真的是只會在這件事上起爭執。」
「也沒什麼別的事能起爭執了吧⋯⋯畢竟這件事最迫切啊。」
雷遞了一杯熱茶給她。
艾瑪不是不能理解諾曼的做法,但她覺得,什麼可能性也不考量就一個勁兒的往前走並不是一件好事。
她知道自己有時太天真,但諾曼何嘗不是想得太深?
要是他們兩人都各退一步大概就能解決很多事,但氣頭上的少女暫時就是不想妥協。
「我沒有要他接受我的想法,他可以聽完就好。」
「但諾曼不會覺得妳只是要陳述妳的想法。妳也知道他後來——」
「上次去外面探查情況之前,不就是這樣嗎⋯⋯他後來也沒阻止我!」
「不,我覺得他也知道,妳決定的事情基本上就沒有改變的可能。」
「我有妥協,之前從恩典農場出來的時候不就是這樣嗎?」
「但那是『你們都同意過的最佳情況』,現在不一樣了,艾瑪。」
「我知道⋯⋯他還是有很多事情不肯告訴我⋯⋯可是那些我又沒辦法跟他談!」
「談什麼?」
雷原先以為這就告了一個段落,然而艾瑪又繼續說了下去。
「他的實驗室,還有⋯⋯很多很多。」
「其實他根本就不需要背負全部的。」
少女苦惱的捲著自己夕陽色的短髮,思索著自己等等究竟要怎麼開口比較好。
*
「妳要找老大的話,他有吩咐過妳自己進去就好。」
希斯羅看著她跟雷站在房外,露出淺笑。
似乎所有人都知道諾曼對她不一般,對於她常常不按牌理出牌又有些任性的想法無限包容。就算他們可能不認同,但諾曼沒反對的話他們也沒什麼好說。
——拜託,無限包容個鬼啦,那只是沒人聽見過他們吵架而已。
「妳好好拉著他的手跟他說,他就會聽了。」
雷在陪著她走回諾曼的辦公室之前涼涼的這麼說。
「別開玩笑啦。」
紅髮少女無奈笑笑,並沒有把對方說的話當真。
他們所要談的事情,絕對不是撒撒嬌笑一笑就能解決的,她不喜歡別人說的這麼雲淡風輕。
雖然她也希望談的話題能稍微輕鬆一點,但沒有任何事情能夠迫切得過現在這個。
因為還有人在等他們。
艾瑪謝過希斯羅,輕手輕腳地推開他辦公室的門往諾曼的桌前走去時,她發現總是雙手交疊在下巴前思索事情的青年,今天竟然微微撐著頭睡著了。
「啊。」
大概,是真的很累很累吧。
艾瑪記得他們幾小時前剛爭執完、自己氣得說了句「我就不喜歡你總是這樣」後,諾曼臉上微妙的錯愕感。
她沒辦法界定那種錯愕裡包含著什麼,但那時她也沒心情去想,只想把自己的話丟下轉頭就走。
過了沒多久,雷走出來對她說,妳有時候也替諾曼想想吧,他要管多少事情啊。
我也要想很多事啊,艾瑪說,只是沒他那麼多而已。
而且他想要的跟我想要的東西不一樣,我也不要求他懂。
「他只是不想要你也弄髒手。」
想到這句話,少女就覺得心疼不已。
有什麼關係,早就髒了。
——在金色池塘對著與鬼決戰、在她射殺那些想要吃掉她家人的鬼的時候,就已經弄髒了。
「諾曼是笨蛋。」
她小小聲地說。
早在她看著諾曼被出貨的時候,艾瑪就已經有了為著家人不惜背負鮮血的心理準備。
諾曼總說她過於天真,但他不明白的是,她並沒有天真到覺得不需要付出代價就能換來自由的未來。想在這個殘酷的世界裡活下去,誰不曾是血淋淋地爬上來的呢?
天真的人是他才對。
若要揹著殺生之罪,她會陪著他一起往那條荊棘之路走下去。
可是為什麼你總是想著要一個人揹負全部?
現在回想起來,少女突然對自己說過的話感到有一點後悔——就一點點,但真的有一點後悔。
⋯⋯我是不是太傷人了?
我不想要你成為神,我想要諾曼就只是諾曼,會陪著我哭、陪我笑,總是溫潤如玉為所有人著想,溫溫柔柔的樣子就好。
我知道很多人都說我任性,但其實我更想要看到你任性一次,哪怕你的任性會帶來我們所不想要的結果。
我想要你的喜怒哀樂,能是因為自己而生。

艾瑪用緩慢的步伐移動到諾曼身邊,午後的陽光打在他的臉上落下深淺不一的陰影。
風吹動窗外的樹葉帶來細微地沙沙聲,替這段只有兩個人的時光增添了一抹平靜的慵懶感。
諾曼睡著的樣子也很好看,像一尊被精心雕刻的塑像。
他的部下與她其他的家人們總是把他當成神一樣看待,卻忘了他其實仍舊是少年,跟她一樣的少年。
也許是之前在別的實驗農場被施打了禁藥,諾曼的身形與同年的自己與雷相比,已經抽高了不少。
若要艾瑪來形容,就是她所想像的「近乎成年人的模樣」。
在他們都還很小的時候,她曾經幻想過未來的自己究竟會是什麼樣子,會長得很高嗎?會留長頭髮嗎?會不會終有一天,能牽起某一個人的手呢?
艾瑪沒有仔細想過。
因為那時的她覺得一切都會順其自然,每件事情都會很好。
現在的她還沒有想像過自己的未來,卻覺得自己已經看見了別人的未來。
只是那份未來所示圖描繪的光景,不一定是她想要的而已。
真不公平啊,艾瑪想。
我本來以為可以跟你一起長大,結果到頭來就算繞了一圈回到你身邊,卻覺得離你好遙遠。
她安安靜靜的看著諾曼的睡臉,心底不禁漫出一種感慨。
也不過就幾年而已,我以為自己沒有變,卻沒發現我們都變了。
不過她的這份感慨並沒有持續多久,艾瑪很快地又想起自己來找人的原因。
哦對,她應該還在生氣的。
艾瑪本來打算要繼續問早上的事情,但諾曼睡著了又讓她覺得叫醒他好像很過分。
想了想,她往旁邊繞過青年的書桌,左手毫不介意的壓在墨水尚未乾透的文件上。
細小的墨漬染在袖口沁出幾朵深藍色的花,不過艾瑪毫無所覺。
難得她可以用比較高的俯角低頭看著諾曼,這讓她覺得很新鮮——小時候她跟諾曼的身高平起平坐,但她來不及等到對方長得比她高就被迫分開。
而再見面時,諾曼已經比她高了快一個頭了。
艾瑪突然有些不習慣,要去適應「看著對方」自己需要把頭仰起來的事。
現在她終於可以初次嘗試一下,從高處往下看諾曼究竟是種什麼樣的感覺。
⋯⋯還挺不錯的嘛。
或許是一個人的時候比較能安心,諾曼對房裡憑空多了一個人毫無所覺,依然睡得那麼沒有防備讓艾瑪差點要懷疑他是不是在裝睡。但青年在幾分鐘內眉頭都沒皺一下,就這樣自顧自地睡著讓艾瑪消去了僅存的疑慮。
睡這麼熟,最近鐵定有很多沒辦法一次處理完必須要熬夜的事情吧——
少女半撐著頭,目不轉睛的望著對方的側臉。雖然這個姿勢讓她腰有點痠,但沒關係反正機會難得,她沒有很介意。
在日光的折射下,青年銀白的髮絲透著點金色的光芒,讓她想到夏天湖面的細碎波光。
從小到大都同樣白皙的皮膚帶有淡淡的血色,像花初綻的樣子,有著半透明的美感。
那雙闔上的海洋下方帶著一層深色的陰影,與睫毛落下的影子融在一起。
形狀優雅的雙唇唱得出天使的聖歌,也曾吐出惡魔的低語。
看著諾曼,她就像是被吸引住一樣,緩緩湊近他的臉。
聽說星辰劃過地球的時候會被引力拉向前,她覺得自己就是那顆星星,以她無法控制的方向往前靠近。
——是軟的。
帶著點微溫,是比起小時候親吻媽媽的臉頰還更柔軟的觸感。
其實還蠻有趣的啊,少女想。
秉持著對方大概一時半刻不會醒,多實驗一下自己不吃虧的惡作劇心態,她又靠過去在他唇上啄了啄。
她覺得自己早上的悶氣消了一大半,可以跟自己過得去了。
至於晚上諾曼會不會繼續抓著她的論點跟她吵,艾瑪現在不是很在乎,反正她現在心情好的話晚上吵起來比較有底氣。
然而紅髮少女準備往外躡手躡腳地移動時,卻直接撞進方才還沈睡著的海洋。
諾曼對著她眨眨眼睛,像是不明白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艾瑪?」
他輕聲喚她的名,聲音裡帶著點剛睡醒的人特有的迷茫。
「我走錯了。」
後知後覺的想起自己到底都做了什麼,艾瑪的雙頰開始染上幾朵粉色的櫻花。
完蛋,她現在的姿勢怎麼看都不像是走錯,倒反而像是抓緊時間來往人臉上畫圈圈的吧?
不光是手肘撐在他的書桌上,腰還斜靠著,怎麼看都不像是走錯的——
「我想我可能還沒睡醒⋯⋯」
青年的聲音懶洋洋的,手倒是挺乾脆俐落地將面前的少女摟進懷裡。
順著他的力道,還在呆滯中來不及掙脫的艾瑪就這樣順勢坐在他的腿上。
「⋯⋯」
「⋯⋯」
被她的體重一壓,原先在諾曼身上遊蕩的瞌睡蟲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識趣的留下兩個人面面相覷。
「抱、抱歉——我以為我——」
「沒事,你真的在做夢。我先走了!」
隨口亂掰,艾瑪彷彿被電到一樣用最快的速度從他腿上彈起,以堪比逃命的敏捷度三步併作兩步往外衝,用力甩上門的那刻也順便把驚愕的諾曼扔在房間。
紅髮少女在走廊上大吼大叫著狂奔時,還差點撞翻要去找諾曼問事情的文森特。
「我到底在幹嘛——」
「怎麼了啊,這麼匆匆忙忙的。」
沒有得到任何回答,表情疑惑的他只能看見一陣旋風颳起又隨著艾瑪的步伐遠去。
「文森特你要去找老大嗎?」
「對啊,你也要去嗎?」
皮膚黝黑的青年在路上遇到抱著麵包咬得正開心的隼人,少年哦了一聲,「好哇!」
雖然沒什麼事,但能見到偶像還是讓人很愉快的。
「老大,打擾了——」
門沒關。
兩人沒聽見動靜便自行推門進去,但下一刻卻愣在了當場。
銀髮青年坐在書桌前,將一向游刃有餘的表象取而代之的,是逐漸泛紅而帶點驚慌的表情。
在他們心中,諾曼那總是無所不能、自信又優雅地掌握著別人生殺大權的模樣似乎開始有些許動搖。
諾曼不確定在自己睡覺的時候究竟發生了什麼,但他確信那絕對是他不應該因為睡覺而錯過的大事。
像脫兔般驚惶逃走的艾瑪、即便在睡夢中也能略有感知的柔軟、輕輕纏在他身邊,屬於少女獨有的香氣,每一樣都在暗示他剛才到底怎麼了。
他的腦中開始浮現某些推測,但以他對少女的喜歡與憧憬,諾曼還是沒有將其當真的自信。
畢竟那可是艾瑪啊,是從小到大他看過最遲鈍的人啊!
是早上還在跟他吵架,做事總出人意料難以猜測的人啊!
——但如果是真的呢?
「老大是不是沒有要理我們啊⋯⋯」
「⋯⋯我們還是先出去好了。」
站在門邊的兩人傻傻看著諾曼身邊的空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翻轉著,但他們沒有勇氣出聲叫他。
房中有著難以形容的淺粉氣息,像是有人匆促打翻了一整罐春天。
奇怪,怎麼有種牙酸的感覺。
他們對看一眼取得共識,悄悄地又退出了房間。
「老大他⋯⋯怎麼了啊?」
「不曉得,從來沒看過他這樣。」
「該不會是戀愛了吧,哈哈哈哈哈。」
「拜託,對象是艾瑪耶?怎麼可能?」
「說的也是,我還真沒辦法想像。」
兩名青年邊走邊聊,話題漫無邊際地扯遠,卻沒發現自己已經與真實擦肩而過。
對部下的進出毫無反應,房中的諾曼呆滯了很久很久,決定放任自己回去睡個十分鐘看看會不會夢到一樣的事情再度發生。
而另一側的艾瑪,則是結結實實地接受了雷長達三十分鐘的嘲笑。
「哈哈哈哈天啊我會被妳笑死,妳哪有資格說諾曼,妳才是笨蛋吧艾瑪!」
「我知道錯了,衝動是魔鬼⋯⋯」
這是艾瑪在這個下午第五次嘗試要把自己用手掌悶死。
結果原先預計要繼續討論早上未盡事宜的三人,整晚下來的成效幾乎趨近於零。
雷看著彆扭的兩人,覺得自己受夠了。
「夠了,你們最好現在都給我打一拳,不要再視線飄過去然後臉紅了!」
「我才沒有在看他!」
「咦,沒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