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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阿納托利的泡吧日常〉


桌子對頭的酒友跟阿納托利說話時,他半個字都沒聽進去。

彼時他剛吐出這一抽的最後一口息、放下手中足有兩顆半足球大小的氣球,半缺氧的腦子還在發懵,氧化亞氮微甜的氣味充盈口腔與肺部,夜店裡大聲播放的電子音符在耳邊似成了0.5倍速,世界慢得很清晰又模糊、惱人又讓人興奮,儘管他理智上明白,真正慢的是他——

「你他媽說了什麼?!」回過神的阿納托利朝說話的人吼了一句,夾帶髒話的提問充斥對毫無眼力見的不耐,血氧恢復正常狀態運作的大腦迅速運作起來。

「噢,抱歉啦,沒注意到。夠純吧?」那人從中聽出怒意連忙致歉,他們玩得開的一夥人深知處於意識昏沈被驀然打斷的憋屈感,像是在湖面仰泳漂浮忽然被人惡作劇拉著腳踝向下沉,也像一個被迫演奏中斷的二分音符。

「還行,但味道有點怪。」抽抽鼻子,面色不虞將手上亮色的氣球遞了過去,轉而拿起桌上的酒杯,豪飲半杯啤酒。「有屁快放。」

聽他這一問,還未來得及吸上一口笑氣的酒友就三兩促狹笑了起來,靠得近的其中一個傾身將手半捂著嘴,裝模作樣地眨眨眼示意他將頭靠過來。

阿納托利感到厭煩,但他缺乏耐性,更不想搞你追我跑那一套,沒有多折騰便靠了過去,面上毫不遮掩厭棄之色。

「那個幫我們點酒的服務生對你有意思,眼神一直朝你身上打量,耳環還只戴了右邊——八九不離十是個基佬。」怕不是想把你當女人操吧?黃湯下肚後言語變得赤裸直白,酒友們目光緊抓著他面上的所有表情變化,彷彿將此當作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見他沒有特別的反應,紛紛掃興地別別嘴。

「你沒在看他,怎麼會知道他在看我?」阿納托利不以為然地挑起一側眉頭,劍眉在駁雜的燈光看來英氣逼人,本在日光下像閃動的綠寶石眼睛因情緒看來凌厲。「那代表你也對他有意思?」

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其他人因這反詰發出「哦」的附和聲,使那人連聲否認,面色訕訕地簡直要對天發誓自證。

「話說回來,對我有意思不也挺正常的?」待鼓譟的噓聲消停些,阿納托利又道,不置可否地聳聳肩。「對男人有興趣,又不代表每個男人都行,至少這傢伙品味挺好的。」

「這倒也是。」其中一名女酒客伸手與他碰拳,翻個大白眼道:「我最煩那些以為自己是男人,就在我的擇偶清單上的那些草包了。就算是Tinder都有左滑功能(拒絕),那些人到底哪來的自信?就算要睡,我也會選托利亞。」

說到最後,她咯咯笑了起來,也不避諱地在起鬨聲裡朝阿納托利拋了個媚眼。

俄羅斯青年驕矜地勾起一個張揚的笑,同時將酒錢拍上桌:「謝謝,但是不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