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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殤契】至真（三）

此心至真，此情真摯，因而此心不換。

─

不管怎麼說，好在有驚無險的通過哨口，接下來就可以在鎮上自由走動了。

這個小鎮雖然不大，但因為是附近幾個農家村落唯一能聚集買賣的地方，人潮威力依然不減。

看著熙來攘往的人群，阿契努斯忍不住皺起眉頭，可他沒有讓殤不患停下。比起擠在人群裡原地等待，還是跟著殤不患會比較好一點。

阿契努斯只是坐在驢背上被殤不患牽著走，他本來就沒有目的地，也不在乎去哪裡，只希望殤不患趕快把事情弄好結束回家。

忽地一聲重拍從不遠處傳來，他被引走注意力，循聲探去，發現有一處門店內沒什麼人流，三三兩兩的散客圍繞著臺上一位長鬚老者而坐。

沒什麼人類的地方就是好地方！

「殤不患！」阿契努斯連忙叫停，深怕錯過了寶地。

相處幾個月以來阿契努斯幾乎不曾主動叫過他名字，是以這麼一喊，殤不患急急的煞住了腳。

「都說了叫我不患就好。」他搔搔鼻尖，問：「怎麼了？」

阿契努斯不管他，只伸手一指，「這是什麼地方？」

殤不患順著看去，高懸的匾額上寫著大大的茶樓二字。

「這是茶樓。」殤不患說道，「是喝茶休憩聽故事的地方，現在一大早的，沒什麼客人。」

「我在這裡等你。」

魔王陛下高高仰首，頗有不容反駁的意味。

殤不患大概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考量到這是阿契努斯第一次在非戰爭狀態下接觸活生生的人群，他也不想太為難對方，至少願意出門就是很大的進步了。

之後的事，就等以後再慢慢來吧。

於是他只是無奈地嘆了口氣，「好吧，那我事情處理完就來找你。」

阿契努斯心裡小小一喜，立刻準備從驢背上下去，卻遇到了個難題。

這兩百多年間他基本上是深居簡出，有魔力的時候也都是靠術法在移動，可以說除了魔王城以外，幾乎沒使用過任何交通工具。

這種騎行類的動物，上來的時候還算容易，只要一踩一跨，翻身上去就好，可等要下去的時候才發現這隻四腳動物會因為背上重心偏移而亂搖亂晃，要是鐙板沒踩穩的話容易摔個四腳朝天，摔傷還算小事，但阿契努斯無法接受在其他人類面前丟臉，所以最快的方法就是用跳的跳下去。

他把身體姿勢調整到面向同一邊準備往下跳，臀部離開鞍上的那一剎那，一雙厚實有力的大手握上他的腰間，施力將他托抱住。

阿契努斯因為意料之外的猛然懸空，心下一驚，慌亂中只能用手撐住殤不患的肩膀，才不至於整個人撲在殤不患身上。

阿契努斯驚疑不定的低下頭去，入眼見殤不患面色柔和，他也正仰面望著自己，嘴角噙著一抹淡淡的笑。

殤不患將他放下來，兩人的距離近到幾乎快要貼在一起，阿契努斯頭低低的不敢去看，卻正好窩在殤不患的肩膀處，兩手仍然搭在對方肩膀上。

而殤不患的手還攬著阿契努斯腰間，他毫不自覺這動作就像戀人正在擁抱一般親密。

即使隔著衣物也能感覺到腰上的那雙手暖熱的溫度，阿契努斯還久久不能反應，殤不患的目光又打量起圍在阿契努斯頭上的黑色帽兜。

「這個不需要了吧，戴著反而太顯眼了。」

殤不患主動伸手替他拿下黑布，那被遮蓋住的雋朗昳麗容貌再次顯現。

「你進去等我吧，我忙完就來找你。」

殤不患拍了拍阿契努斯的肩膀，才注意到他胸前長髮被自己弄的凌亂，便又順手用指尖替他梳理好了。

阿契努斯盯著殤不患好似悠然自得的幫自己梳理髮絲的動作，混亂的有些不能思考。

這算什麼？

剛才那個擁抱，還有這麼親密的動作，是朋友之間會做的嗎？

……朋友？他把殤不患當朋友嗎？

阿契努斯好像沒有「友人」這個概念，他是利己主義，位坐高堂上，又兩百多年深居宮中，唯一會接觸到的只有那幾個貴族臣子，甚至每次政事談話的時間都不長，身邊關係只有君臣，魔王沒有、也不需要所謂的「朋友」。

其實殤不患曾經說過，不打不相識，他們一起從魔界逃出來，至少現在應該是朋友了，不過那時阿契努斯只是聽聽而已。

因為他此前一直都將殤不患當作感謝對象及利用對象，但至少他知道，人類之間的友情，應當是不會有這麼親暱曖昧的舉動。

阿契努斯此時此刻終於意識到，無論是每日的診脈，還是剛剛擁抱與梳髮的動作，至少對於殤不患這般過分親密的接觸他都不討厭......他甚至會微微感到羞赧。

他對殤不患的想法與情感似乎已經超越「朋友」之上。

可是在朋友之上是什麼？是喜歡？是心動？還是愛？


阿契努斯目送殤不患逐漸走遠，注視著那熟悉的身影，直到徹底隱沒在茫茫人海中。


喜歡這一詞，阿契努斯只在兩百多年前攻打人界時稍稍耳聞過，而對於魔王來說，這個詞語似乎太過柔軟了。

他喜歡殤不患嗎？

……他自己也不知道。

不如說，他根本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樣的感覺。

是像方才那樣，會對另一個人觸碰而感到害羞嗎？

那麼殤不患對他做這些小動作，是想表達「喜愛」嗎？

難道這是殤不患想從他身上索取的報酬？


阿契努斯思緒混亂不已，想不出所以然來，畢竟幾百年的生命中他都是孤身一者，所有魔族同胞看到他只有敬畏與忌妒，以至於從來沒有機會去思考「愛與被愛是什麼感覺」這樣的問題。


廳堂內老者又一敲手中響木，阿契努斯的思緒被猛地拉回來，只見老人捋捋鬍子，悠然開口：「上回書說到，李嬌娘身無分文，為報答救命之恩，只能以身相許......」

阿契努斯側耳去聽，捕捉到了關鍵詞語，隨後款步走進了茶樓內。

也許可以在這裡找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