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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胎87



「什麼你死了。」善逸聽不懂,不安如暴漲的河水,每秒都在瘋狂上漲,從腳底板到跪著的膝蓋到腰部到胸口,一切都很冰涼。

不是啊,這個時候,不是要說「死」的時候啊。大戰都已經結束,大家都去做喜歡的事了,炭治郎他們後天要回雲取山,雛鶴小姐說下週柱們要來家裡拜訪,宇髓先生也說好想去泡溫泉⋯⋯


一切都在往最好的時刻發展啊。


宇髓定定地看著他。善逸的表情看起來很慌張。很幼小。這樣的神情在桑島老爺子離開音屋敷的時候,他看見過。那個時候他充滿自信,都還在他的譜面掌握中。他不可能眼睜睜地放任這件事發生,而結果也如他所想。

但此刻,命運運行的法則已經在譜面之外,既然是人為努力無法控制之事,那就專心地回到他能掌握的地方。


只是,宇髓華麗的討厭,是自己讓善逸露出這個表情。


宇髓脫下深青的羽織,天空仍然一無所知的明亮著。羽織底下是精美華麗的和服,善逸看他扯鬆了前襟,雙臂滑出衣袖,裸露出強健的胸膛。

宇髓先生的左胸,黑紅色的華麗煙火,在肌膚上盛開,炸開在最華麗的此刻。善逸愣愣地抬起頭:「你什麼時候去刺青了?」

善逸並不知道這是什麼意義,但直覺能感受到他不喜歡這個紋路。陽光白的發亮,宇髓開口:「這個斑紋,是在殺上弦的時候突然有的。」

「根據鬼殺隊過往的記載,開紋的人活不過二十五歲。」


轟隆轟隆作響。宇髓先生的每一個字在他耳裡不斷作響。

騙人的吧。騙人。為什麼啊。為什麼。


有什麼黏在他的喉嚨,善逸沒有辦法說話。什麼都離他很遠了,只有宇髓先生的聲音異常清晰。

「抓你們去花街的時候我二十三歲,現在是二十四,也就是今年的十月三十一日壬寅時,我會滿二十五歲。」

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善逸數著月份,聽到宇髓先生很輕地低喃。

「⋯⋯這樣算起來,時間意外地短啊。」

他忽然聽見天梓大哭,他低頭,發現不知道何時死死地抱緊了天梓。善逸鬆開手,天梓躺在他大腿上,哭得很委屈。


⋯⋯我也很委屈啊。


善逸吸了下鼻子,很遲鈍的伸出手去抱天梓。和宇髓先生一樣的頭髮。和宇髓先生一樣的眼睛。

天梓哭得更大聲了。宇髓站起來,去抱天梓。善逸一句話都沒說,低著頭任由他抱走天梓。雙手緊握成拳,手指的肌肉都在哀叫發疼,善逸爬起身體就往外衝。

「喂!喂善逸!」

宇髓喊了幾聲,善逸一轉眼就不見了。

這傢伙。腿腳看起來是全好了。宇髓拍著天梓,善逸需要時間,他也是。善逸沒察覺自己露出什麼表情,宇髓看得很清楚。


那是怎麼抱在懷裡都無法安撫的神情。

讓看到的人都覺得自己沒用的神情。


宇髓拍著被遺留在和室的天梓。

⋯⋯怎麼就在此刻,能感覺到善逸真的愛他。

但如果非得要用這種時刻才能換來察覺,他寧可不要。






「善逸呢?」雛鶴和須磨回來的時候,只看見天元大人。整個屋子靜悄悄地。

「華麗的跑出去了。」宇髓說。

「咦——怎麼了嗎?」須磨疑惑的問,宇髓招手要她們坐下。牧緒原本在廚房忙碌,也被宇髓找了過來。

「今天跟善逸談戶籍的問題。」宇髓說:「還有一件事。其實應該更早跟妳們說,不過我一直耽擱了。」

跟大多數的柱不一樣,他有必須要交代跟照顧的人。悲鳴嶼活過了二十八歲又兩個月,他說不定也能爭取到這個時間。

眼前的三個女人,是他十五歲時娶的妻子,也是一起逃離忍里,發誓要一起生活下去的人們。

死亡的覺悟對本人而言是簡單的。是聽得人會受不了而已。而這份「受不了」如何反饋到本人身上,宇髓已經體驗過了一次。宇髓開口,將下午的話語,重複一遍。

「⋯⋯我可能活不過二十五歲。按照悲鳴嶼的狀況,我可能還可以爭取到兩個月。善逸那小子還沒聽我講到這句,就跑走了。」宇髓說。

「抱歉。」他彎下腰。

須磨「哇」地大哭出來:「什麼嘛——」

還以為可以一起幸福快樂的度過餘生——牧緒猛然站起來,心煩意亂地走了好幾步,插著腰看向敞開的門,庭院吹來的風讓她的裙擺高高揚起。雛鶴陷入沈默,她看著天元大人的臉,張口想說些什麼,又抿住了嘴。

他們各自看向不同的方向,視線都逃到了感覺安全之處,須磨趴在宇髓身上斷斷續續地嗚咽,宇髓摸著她的頭。庭院早開的繡球花晃動著身子,樹葉也是。

門口被推開一扇,牧緒彷彿看見救星般,走下踏石:「小善!」

宇髓和雛鶴同樣地看向外面,連須磨都淚眼朦朧的抬起頭。

善逸的眼睛很紅腫,雛鶴幫他剪過的頭髮紮了起來,留一個低低的小馬尾。他左右手各拿著好幾份散發著甜香的紙袋,手指頭和手腕被這些袋子勒出了紅痕。

牧緒接過來,紙袋上面都是各家菓子鋪的店徽。雛鶴終於有了動作,她抱住宇髓的頸子,埋在他的頸窩中,宇髓的斷肢輕拍她的背。

善逸走進來,吸了一下鼻子,低頭和牧緒一起,在桌上擺好他買的各種菓子。

雛鶴起身去拿茶葉,須磨緩緩地從他膝蓋爬起來,宇髓的和服下擺已經印出了她的五官。

「不知不覺就買很多了。」善逸的聲音有點沙啞,宇髓低頭看著善逸圓圓的腦袋。跑到哪裡華麗的大哭一場了。

茶的清香和熱氣沖淡了什麼,霧氣是一種朦朧的掩護。善逸坐在宇髓側邊,就這樣低垂著頭吃松風燒,一小口一小口,像松鼠那樣啃著。

「既然悲鳴嶼先生還活著,也不是沒有特例吧?」須磨開口,牧緒打了下她腦袋,才說:「也是有可能。」

「那幹嘛打我!!」

「是啊,我們哭成這樣,太誇張了。」雛鶴也笑了笑,想要讓氣氛輕鬆點。

「明天去華麗的參拜吧。」宇髓說:「反正手上的事都忙完了,一起出去走走。」

老婆們紛紛答應,他看了眼始終靜默的善逸,那塊松風燒就這樣咬著,好像永遠都啃不完。







音屋敷的浴桶是特製的巨大尺寸。宇髓泡在裡面,風呂的門忽然被拉開。

善逸拿著木桶進來,默默地關起門。他背對宇髓脫掉衣服放好,在迷濛的水蒸氣中沖洗身體。

風呂裡只有水聲和他們的呼吸,宇髓看著他的背,伸手撩起他的髮絲。他緩緩地撫摸善逸的頸子,濕淋淋地,掌心貼著他。

「下午華麗的跑去哪裡了?」宇髓問,善逸低著頭將肥皂搓洗出泡沫:「原本想去蝶屋找炭治郎和伊之助的。走一走想到雛鶴小姐她們要怎麼辦,就又回來。」

他的聲音很輕,沒有預想中的大喊大叫或大哭,空蕩蕩的回音。

宇髓沒有說話,善逸靜靜地擦洗完身體,轉身踩進浴桶。浴桶的水漫了出來,承受不住的嘩啦啦地流到磁磚。

善逸的頭髮黏在肩膀和鎖骨上,他低頭,撥開宇髓的髮絲,撫摸宇髓胸膛上的煙火,被水浸潤。

再看也不會華麗的消失,宇髓攬過他,讓他趴在自己懷裡。

善逸掙扎了一下,抬起臉,忽然就按住宇髓的肩膀,嘴唇貼住宇髓的,半跪起來將宇髓壓在浴桶的邊緣,宇髓仰著頭,看善逸撐在他的上方。

眼皮上感覺有一滴灼燙,宇髓眨了下眼,順著水珠往下滑,就好像也流了眼淚一樣。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