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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願望

在孤兒院的生活枯燥乏味，日復一日的做著相同的事，看著相同的景物，但就算如此，蕭森並沒有感到有什麼不好，他擁有大把的時間可以去描繪自己喜歡的事物，而自從上次孟樑稍微威脅過後，那群人也乾脆的漠視蕭森了，不交流就不會有更多的衝突，大概是這麼想的吧。
蕭森沒感到任何的難過，或者說，他開心的不得了，沒有人來打擾他私人的時光。

……他的畫，開始看得出所想要描繪的景像是甚麼了。
這件事讓蕭森感到快樂，雖然在旁人眼中可能幼稚的不得了，但他有時候真的會盯著自己畫很滿意的圖，一個人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雖然可能隔天就又不滿意了，但蕭森還是每天努力不懈的畫著。
像是著魔那般。

上了七歲後，孤兒院有幾位常駐的老師會來教導他們，教些字的寫法，或是其他的知識，佔據了大部分的時間，但蕭森還是把握住剩餘的時間，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課程不難，蕭森還算是能夠輕鬆應付，不用花太多心力在上頭，可以應答老師給出的問題……雖然又因為這件事被其他人給眼紅了的樣子，但他才不在乎。
他只在意自己喜歡的那個人。

蕭森也知道自己的行為非常奇怪，但他就是無法停止，他沒辦法把自己的視線從賴達身上移開，只要能看見他的身影，蕭森就覺得自己幸福的不得了，不自覺地追隨著他，在畫本上留下自己喜歡的那些模樣。
小心翼翼，不讓任何人發現。

蕭森不是沒想過主動去接近賴達。
應該說，他比任何人都還希望自己能站在賴達身旁……可蕭森總是沒有那個勇氣，他總是忍不住的想太多，覺得自己沒有站在他身旁的資格，或是如果找不到話題去和賴達聊天，要是搞得氣氛很尷尬地話，該怎麼辦啊。
更重要的是，蕭森根本沒辦法好好的面對賴達。
幾個月前的對話簡直就像是奇蹟一樣，光是想起來自己曾經以那麼近的距離，仔細地看著賴達，蕭森就覺得莫名的難以呼吸，克制不住自己嘴角的笑意，像是缺氧般地暈眩，臉上燙的彷彿要起火燃燒，連正常的對話都辦不到。

那就算了吧，這麼失禮的模樣他可一點都不希望給誰看到，反正蕭森也從來沒想過自己能夠成為賴達的某個誰之類的。
只要能夠這樣一直看著他就好了。
蕭森是這麼想的。

所以他開始習慣找一些沒有人，不會被發現、干擾的地方，偷偷的注視著賴達，大概是因為賴達身旁一直都有人圍繞著他吧，所以賴達也從來沒注意到有個人躲在暗處偷窺著他，像是什麼陰溝裡的老鼠，蕭森覺得自己跟那樣的生物也差不多了。

但就算什麼事都不做，還是會有人像是擁有被害妄想症一樣，硬要來找他麻煩的吧。
……像是那群玩伴裡的領頭。
說真的，他一個人站到蕭森面前的時候，蕭森根本是直接無視他的……最多，就覺得有個人過來擋住了他的視線，非常礙眼。

當蕭森默默的往旁邊移動，打算重新找個位置好繼續時，卻被一隻手直接扯了回來，這時的蕭森才依依不捨的將目光從賴達身上拉開，勉強看了來者一眼。
「我說你，是不是太囂張了啊？」倪禾幾乎是不高興到極點似開口，口吻簡直失是兇狠了，從上次那件事之後，他就一直耿耿於懷，然而孟樑就堵在那裡，其他人都一致都不想惹麻煩，沒人幫手之下，倪禾也不敢自己貿然去欺負蕭森，當然……他也是不想惹麻煩的那個人，可是比起惹麻煩，他更看不慣有人不把自己放在眼裡。
被捏住的手有點痛，蕭森默默的低頭看向自己被抓住的手，輕輕地，試圖掙扎一下，倪禾卻猛然一把將蕭森扯向自己，手腕爆出的疼痛讓蕭森差點叫出聲來……他可真的，是沒管那麼多了是吧？

「你不要還想搞那些花樣！我告訴你，今天孟樑可是不在……沒有人可以救你啊。」扯著獰笑，倪禾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著話，明明應該感到緊張的，但蕭森發現自己居然還在想著……原來是因為孟樑不在，倪禾才覺得自己可以為所欲為的，還真是好笑，明明面臨著這樣情況的自己應該笑不出來才對。
「今天，我就要看看你當成寶貝一樣的畫本到底都畫了些什麼！」倪禾直接搶奪過蕭森抱在懷中的畫本，就算蕭森抱的再緊，力氣也比不過倪禾，搶到了畫本後，倪禾似乎是覺得蕭森礙事了，把蕭森整個人往旁邊摔去，他本來就不在乎蕭森這個人會怎麼樣，用上的力道簡直可以說是暴力了，被這麼扔出去的蕭森完全卸不了那個力道，狼狽不堪的撞上地板。

真是討厭啊，這種感覺。
蕭森幾乎能聽到自己身上發出的咔咔聲響，全身的骨頭都像是要散架了，而直接撞到地上，承載了大部分力道的膝蓋，泛著悶悶的酸痛……不用想，蕭森都知道自己的膝蓋肯定會瘀青了。

有些人的討厭是毫無道理的。
倪禾大概就是其中一個，他明明和大家的關係也蠻好的，但只要稍微不順他的意，他就能捉著你戲弄、嘲諷很久，在老師面前卻又是一副好學生的乖模樣。
倪禾並不是壞人，但蕭森絕對不會喜歡他。

倪禾得意的翻開了畫本，當然，畫本上滿滿的，全都是賴達，在任何時候，任何表情，任何場景，全部都是賴達。
倪禾一瞬間愣住了，因為，他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會看到畫本上畫滿的，全是賴達。
他其實只是看不慣蕭森那樣藏著躲著人畫圖的模樣……或者說，他以為，蕭森是喜歡了誰，才會這麼小心翼翼的不給人看。
但是，賴達……？

倪禾幾乎不敢去正視腦中竄出來的莫名想法。

「還我。」蕭森硬是忽視了身上的疼痛，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明明應該要覺得很痛的，但此刻的蕭森眼中，只看見了自己的那本畫本，被其他人拿在了手上……以那樣污穢的眼神凝視著。

不能忍受。

蕭森伸出了手，聲音平穩的一點都不像他，低垂的髮絲遮掩住了那雙眼，讓人看不出他的情緒。
「蛤？還你？要人家還你會是這種態度嗎？」蕭森這麼一說話，倪禾的注意力瞬間拉離了畫本，蕭森這麼寶貝這畫本，倪禾當然是不會輕易還給對方的……倪禾單手拎起了那畫本的一角，挑釁似的晃了晃：「畫這麼醜的東西，就讓我幫你解決吧。」

嗤啦！撕紙聲在耳中被無限的放大，嗡嗡作響。
蕭森猛地抬起頭，眼中染上了血絲，還有翻湧著的憤怒，他卻沒有動作，只是站在原地，看著，看著倪禾，將畫本上的紙一張一張的慢慢撕下，像是丟垃圾一般的扔到了地上，還帶著笑容，像是在欣賞著蕭森的表情。
就像是，在扔垃圾一樣。

蕭森發現自己的心情意外的平靜。
這個人，死了也無所謂吧。
他的心裡浮現了這麼一句話，冰冷地連自己都沒察覺。

毫不遲疑的，蕭森雙手扯過了自己剛剛坐著的椅子，用著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的力氣，往那雙卑賤的手使力砸下。
他不在乎這個人的生死。
或是在他的眼中，從來都沒有映照出這個人一樣。

「蕭森！你有病啊！」完全沒想到蕭森會這麼一句話不說的就突然發難，倪禾根本反應不過來，直接被木椅給砸上，倪禾也顧不上拿畫本了，被砸上的手馬上就泛起了紅腫，痛得倪禾幾乎要飆出淚來，但他仍然逞強著，抬起頭瞪了蕭森一眼。
畫本掉到地上的同時，被蕭森單手抄起，謹慎的放到了一旁的桌上，蕭森還像是憐惜的輕輕撫了畫本。

「不准說出去。」命令般的句子從蕭森的口中吐出，沒等倪禾回話，蕭森的一個眼神讓他連說話的勇氣瞬間消失。
倪禾可以發誓……蕭森看向他的眼神，絕對不是在開玩笑。
赤裸裸的殺意在他的眼中蔓延，蕭森的眼裡沒有任何的柔軟。
明明只是個七歲的孩子，明明還小自己那麼幾歲……可倪禾莫名的知道，蕭森沒有在騙人。
在那種眼神下……沒有人敢反抗。

於是倪禾敗下陣來，狼狽不堪的，用力點了點頭。
那是打從心底感受到的恐懼，當蕭森一步步走近他時，他居然膽小的連逃跑的力氣都沒有，
明明幾分鐘前蕭森在他眼裡還是一個非常好欺負的人啊……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倪禾完全想不透。

「我不想惹麻煩……但是只有這個，誰都不准碰。」蕭森盯著倪禾好一會，才開口，在說到「這個」時，蕭森用食指指節，輕輕敲了兩下放在桌子上的硬皮畫本封面，發出了清脆的扣扣聲，在蕭森製造出的壓力下，倪禾連應答都出不了口，只能再次點頭。

憤怒的情緒很快就消了下去，就如同來時相同，蕭森沉默的走到被撕下來的紙張旁，謹慎的將其撿起，專注在那些紙張上撿拾的動作輕柔而珍惜，連倪禾什麼時候逃跑了都不在意。

低下身子，撿起了所有的紙張後，抬起頭，蕭森發現自己的面前突然多了一個人。

「……你是……總是跟在孟樑後面那個。」蕭森盯著對方好一會，才想起了自己還有見過對方這件事，當然，確切的名字，蕭森是不會記得的，又或者說，他可能記得，只是一時他也不會想起來。
因為他眼裡已經看不見賴達以外的存在了。

「呃……那，那個……我，我只是……」對方講話突然的結結巴巴起來，眼裡滾動著些許的害怕，連蕭森他都不敢直視，視線飄移著……啊，大概，是被看到了全部吧，蕭森沒有馬上理會對方，依舊慢條斯理的把東西整理好，放上了桌子，才開口。
「你不會說出去吧。」蕭森說話的語氣平常，離開了剛剛的那個情況，蕭森的氣焰就全數下去了，提不起勁，身上的疼痛也跟著慢慢湧上來，此刻的他只想好好的抱著自己的畫本去一旁休息，看對方嚇個半死的模樣，蕭森也沒有力氣去安慰他，沒等到對方的回應，蕭森也就當作對方答應了，轉而問了另外一個自己在意的問題：「孟樑去哪了？」

「……好像，說是，去染頭髮了……」褚奕小小聲的回應，褚奕這麼一說，蕭森才想起了好像有這麼一回事……過個一段時間，總是會有人把孟樑帶去把髮色染回，難怪讓倪禾找到了這麼個好時間過來，草草的點了點頭，算是表示自己聽到了，就打算離開，但才走了兩步，就又猛然摔倒在地上。
好痛，剛剛明明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的，但現在冷靜下來，全身的疼痛就在一瞬間全數湧上，連站著對蕭森來說都是一種折磨，而疼痛的重點就在雙膝上那塊，蕭森只好勉強伸直了腿，把褲管捲起，看看膝蓋上的傷勢。

「我的天哪……你，你要不要去給，老師看一下好……？」才剛看到蕭森露出來的膝蓋，褚奕就發出了一聲小小聲的驚呼，不過這也是當然的，蕭森的膝蓋上明顯的紅腫了一大塊，還夾雜著些許瘀青，看上去狼狽至極，連能不能好好走路都是個問題。
這是早就能預見的吧，蕭森本來就沒長多少肉，膝蓋又是一塊特別凸出的骨頭，和地板這麼一碰撞，不撞出個傷口蕭森才覺得奇怪。
但蕭森也只是看了那麼一眼，就連褚奕擔心的話語都像是沒聽到似的，放下褲管，又是搖搖晃晃地重新站起身……這下就算褚奕膽小，也不能當作沒看見了，那樣的傷，放著當然會好，但褚奕光是看著就覺得痛的不得了，他從小就最怕痛了，看到別人的傷口都不由自主地和對方感到同樣的切身之痛了，要是他受到這樣的傷，肯定早就哭著去找孟樑了，完全沒辦法放著蕭森這麼消極的處理自己的傷口啊：「那個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了。」蕭森連回應的語氣都有些有氣無力的，看來是真的疼，但卻意外的堅定，蕭森可沒有打算去請老師看什麼的。
因為他不想把事情鬧大。
膝蓋的瘀青固然嚴重，可光從身上其他的疼痛感來看……肯定不只有這塊傷口，不用想，老師看到一定會問一些有的沒有的，蕭森不想這件事讓其他人知道，那麼最好的就是藏著，連傷口都不讓人知道，把今天這件事當作沒發生一樣揭過去就好了，樂得輕鬆。
反正這點傷，放個一兩個禮拜，就會自己好起來的，完全不在乎。

蕭森看了褚奕一眼，他總算是看起來沒那麼害怕的模樣了，說真的，還真的很少能有和這個人單獨聊天的機會，畢竟他總是縮在孟樑身後，孟樑的氣場根本不像是要讓其他人靠近。
這時候才突然想起來對方好像和自己同年，只是當然的，蕭森看起來還是硬生生比褚奕小了一歲，褚奕長的也真的是一張討喜的臉，讓人會喜歡，討厭不起來。

褚奕好像也不是很敢繼續和蕭森對話，蕭森當然也和褚奕沒有特別的交流意思，抱著畫本，就一拐一拐的走遠了。

蕭森其實也不知道自己那時候，怎麼會突然就爆發出那樣的力氣。
不是憤怒，但蕭森也說不出那是什麼心情，現在試圖回想，也不記得細節了。
只記得，那時候一心一意的想著……

這樣汙辱了賴達的人，不應該活著。

蕭森回到了房間，房間裡還沒有任何人，他和七八個孩子睡在一間房間裡，睡的是大通舖，不太舒服，但也沒什麼好抱怨的，蕭森把畫本放到了枕頭底下，整個人躺了上去，本來以為自己會因為疼痛而無法入眠，沾上了床後才發現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迷迷糊糊間，疼痛逐漸遠去，慢慢的闔上眼，讓黑暗圍繞身軀，將自己拉入更深的深淵中。
每天都希望著明天，願望能夠實現，但蕭森仔細想想，發現自己並沒有什麼願望。
能夠繼續注視著賴達，不要有任何人打擾他，那就夠了。
祈求這樣的願望，應該不過分吧。

沒有夢的夜晚，已經不知道度過多少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