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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


掛在牆上的電風扇發出許久沒上油的嘎吱聲,吹出來的風沒有任何涼意,只是個巨大的噪音來源。李赫宰渾身是汗,四肢大張的躺在床中央,無力的思考為何一趟放鬆渡假的旅行會讓自己落到這種境地。

一切大概從在火車上,旁邊坐了個聒噪的中年大叔時就有了預兆。李赫宰一路聽著大叔無止境的抱怨家庭和工作,直到下車整個人都還是暈暈乎乎的,就這麼上了公車,等他坐到終點站,才在司機憐憫的目光下得知他坐上錯誤的車班,並且這已經是這個站點的末班車,唯一稱得上幸運的是,站牌旁邊就有間看起來有點年紀,但還算乾淨的小旅社。

幸運個鬼。

他入住不久,剛沖完澡,旅社的中央空調便因不知名的原因故障。雖然老闆立刻找了維修師傅,並拼命的道歉跟免去了他的住宿費用,但這不能改變他或許只能靠著一隻毫無作用的電風扇渡過今晚的窘境。
李赫宰絕望的想,覺得這裡應該要有個憤怒的握拳,但他已經失去做任何動作的動力。突然房門被敲響,李赫宰掙扎著下床開門,祈禱這個意外的訪客能給他今天的第一個好消息。
「真的很抱歉,師傅剛確定問題出在哪裡,可能還要一點時間才能修好。」門外站著的男人帶著笑說道,遞了個塑膠袋給李赫宰。他有一頭黑色的短髮,和如同幼犬般明亮的眼睛,讓人怒氣全消。「裡面是飲料,還有結冰的礦泉水,不好意思讓你第一次來這裡就有這樣的經驗。」
「呃……請問你是?」
李赫宰,不會說話就不要說!你這樣顯得很不友善!
話一出口,李赫宰就在心裡咒罵著自己。天知道他多想給對方一個好印象。他從來就沒見過這麼合心意的人,從頭髮到嘴唇,甚至連說話的聲音都好聽,還有看起來就和自己的懷抱很契合的骨架。
他想抱他,各種意義上。
李赫宰邊唾棄腦袋裡的彩色廢料,邊忐忑的等著對方的回答。
「啊,抱歉,我是老闆的兒子。」男人依舊帶著笑:「她在師傅那邊看著,讓我先帶點涼的飲料給客人。」
「是這樣啊,謝謝你。」李赫宰嘴裡的話從單純的問姓名滚到不擇手段的搭訕,最後只是乾巴巴的吐出這樣一句,接過散著涼意的塑膠袋。之前渴望的東西現在不值一提,可以的話,他甚至連電風扇都能捨棄,只求和眼前這個男人一起待在同個房間裡。熱也沒什麼不好,汗從他下巴滑落的曲線肯定很性感。 李赫宰明知這樣不好,還是控制不住的想。
不過李赫宰今天注定諸事不順了。下一秒,整個旅社的中央空調嗡了一聲,開始正常運作,冷風呼呼的往下吹,瞬間冷卻了李赫宰熱起來的綺念。走廊末端有人大聲的喊著什麼,似乎是老闆在叫男人過去,但揮之不去的黴運讓他連這麼大的聲音都聽不清,只勉強分辨出男人的名字裡有個海。
男人向他點點頭,迅速離去,李赫宰嘆了口氣,關好門,疲憊得只想沖個澡直接上床休息,希望明天能有點好運氣。

第二天的小鎮依舊悶熱。
李赫宰癱在小套房裡吹冷氣,完全沒有出門走動的慾望。說到底,小鎮本來就不是他旅行的目的地,他既不知道這裡有什麼有趣的景點,也沒有出門探索的興致,他真正該做的,是收拾好行李,坐上正確的公車,繼續照預定的行程走。
但他不想這麼做。
李赫宰像是想到了什麼,呻吟著將臉埋進枕頭。
一定是這個夏天太燥熱了,不然他不會把只見了一面的男人放進他的夢裡。沒有什麼一見鍾情,那就是過於灼熱的夏日和慾望創造出來的幻覺。他上一秒這樣告誡自己,下一秒卻有更大的聲音在腦袋裡吼著這就是真愛。
李赫宰任由不同的聲音在腦海裡反覆半天,終究還是起身,換上外出的服裝,拖著整理好的行李,要結束這場意外。
他走到櫃檯前,看見裡面坐著的,正是昨晚的男人,他不自覺放慢了腳步,小心地看過去。對方正翻開一本簿子,仔細的查看著什麼。李赫宰記得,這是他昨晚寫過的登記住宿簿。
「李……是同姓啊。」他聽見那個人小聲的說。
「請問……,」李赫宰覺得自己的呼吸從沒這麼困難過,他剛艱難地說了兩個字,櫃檯裡的男人聽見聲音抬頭,隨即「碰」的合上簿子,慌張的想要站起身,卻被椅子絆了一下,手撐在桌面上,勉強擺脫跌倒的窘境。男人漲紅了臉,只是瞪著李赫宰,像是想解釋什麼,卻又實在不會說謊,只能囁嚅道:「您有什麼需要嗎?」
李赫宰看著他窘迫的樣子,突然明白自己原本想問的話已經不用問出口了,於是他愉快的笑了,帶著逐漸加速的心跳,說:「原來你也姓李啊,既然你已經知道我的名字了,為了公平,我是不是也能知道你的名字?」
「李東海。」男人迅速的道,從表情到眼神,整個人都亮了起來,他看向李赫宰,又強調了一次:「我叫李東海。」

那年的夏天是他們一直到老,想起來仍舊會發笑,荒唐又熱情的初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