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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蝶尾唯睜開了眼。
　　映入眼簾的並非熟悉的自家臥房、而是裝潢典雅卻也陌生的空間。
　　
　　隨著原本沉淪在夢境中的混沌意識逐漸清醒，她下意識看向了冰涼的被褥與置於床頭櫃的安眠藥。
　　將那些無意義且沉重的詞彙全數吞嚥下肚後，起身更衣的少女喃喃自語道：「……下雨了。」
　　
　　玻璃阻隔了沁涼的水氣、模糊了淅瀝的落雨聲，使得落地窗外的景色連同賞景人都像是幅美麗而虛幻的畫作。
　　凝視著青年漫不經心的側顏，蝶尾唯幾乎嗅到了雨水的氣息。
　　……彷彿回到了那場遙不可及、卻也如夢似幻的滂沱大雨之中。
　　
　　幽深的鳶色精準地對上了因出神顯得有些恍惚的灰藍，接著微微彎起、並漾起了細碎的波光。
　　「早安啊，小霜霜。」
　　「早安，太宰先生。」
　　
　　乳白色的骨瓷盤盛裝著沾有水珠的紫陽花，在冷白的燈光下流轉著瑩潤且剔透的光芒。
　　空藍與堇青交織在一起，宛若誕生於雨中的焰火般無聲搖曳。
　　「小霜霜昨天睡的好嗎？」一邊說著，太宰治將用於固定小三明治的叉子拔起。
　　少女注視著綻放於他手中、迷你卻精緻的紫陽花小叉，輕聲給予了回應。
　　
　　或許是好、也可能是不好，但那些輕飄飄又空泛的言語從來都不具有意義的啊。
　　——太宰先生昨晚也失眠了嗎？
　　——昨晚去了哪裡呢？
　　——過量服用藥物的話，對身體不好。
　　
　　回應與否、逃避或直面，無論那些選擇將未來導向了何方。
　　都不該、也不會被賦予任何意義。她這麼想著。
　　只要不摻入複雜的成分，那些字句也就不具有情感以及重量。
　　
　　學著對方的動作拔起、並將如工藝品般精巧的花叉置於餐盤後，蝶尾唯小口地咬下散發著花生與培根香氣的吐司。
　　濃郁的花生味揉合著培根與煎蛋的溫熱鹹香，在口中譜出滋味絕佳的舞曲。
　　少女認真地咀嚼食物，偶爾簡短地回應著太宰治對於餐點的感想以及搭話。
　　
　　感到無趣卻也習以為常的青年單手托腮，在欣賞對方模樣的同時也朝自己感興趣的附餐伸出了手。
　　首先是上頭鋪滿了乳酪絲和培根、帶有奶油香味的炒薯丁，嚐起來還挺不錯的。
　　香濃的起司搭配上軟糯中帶點奶香的馬鈴薯，可以說是相當合適——扣除掉即便放置片刻後依然燙的讓貓舌無法忍受的溫度外。
　　太宰治對著叉子上的食物連續吹了好幾口氣，在確定足夠涼後便笑瞇瞇地送進嘴裡仔細品嚐。
　　
　　而後是菜單上提及、也是他最感興趣的餐點——蟹肉煎餅。
　　金黃色的煎餅上頭綴著些許義式青醬，伴隨著咀嚼在口中瀰漫開來的羅勒香氣使蟹肉愈發鮮甜美味。
　　「小霜霜也嚐嚐看，很好吃喔——」
　　「嗯。」那雙驀地燦亮起來的鳶色瞳眸令蝶尾唯不由自主地插起了一小塊肉餅放入嘴裡，「……好吃。」然後毫不意外的看見對方愉悅的笑顏。
　　
　　在那個瞬間，她似乎嚐到了讚嘆不已的青年所給出的評價——精緻的恰到好處的調味，成就了如此的鮮美與甘甜。
　　她幾乎嚐到了那種味道。
　　
　　……甜膩的令人心悸。
　　像是倒空了糖罐、淋滿蜂蜜的燒鐵，就這麼在咽喉處堵塞。
　　低垂著眼，少女以手指摩挲著冰涼且光滑的茶杯。
　　
　　傾灑的日光因未曾停歇的雨勢增添了幾分清冷，被攀折下的紫陽花在瑩白的骨瓷杯身上絢麗、而後氾濫。
　　淡紅色的茶湯蕩漾著投墜後的漣漪，沉於底部的砂糖將那縷木質香氣擁入懷中、最終寂寥地凝望自己。
　　蝶尾唯啜飲了一口紅茶。
　　秋摘大吉嶺那甘醇厚實的茶香被凜冽之寒徹底封存，並在盡數吞下的同時於舌尖輕柔地勾勒出一絲溫潤的甜。
　　
　　非常美味。精巧細緻、恰到好處的絕妙滋味。
　　她想著，而後有些期待地放下茶杯、開始品嚐起眼前的熱牛奶蛋糕。
　　經果醬澆淋後的方形小蛋糕，在燈光下閃爍著猶如紅寶石般鮮豔的色澤、並透著一股若有似無的甜香。
　　以叉子切下一塊、放入嘴裡後，於口腔內蔓延開來的是超乎想像的美好味道。
　　混著薰衣草的芬芳，覆盆子那層次豐富的微酸與甘甜在味蕾上婆娑起舞，最後留下輕巧而曖昧的、讓人欲罷不能的淡淡奶香。
　　
　　喜歡，很喜歡。
　　望著流露出溫柔笑意與愛憐的、太宰治的笑容，彷彿有什麼開始變得灼燙。
　　滿溢而出的，是鹹食、糕點或是甜美的果醬與紅茶。
　　是那些無法被輕易分類與定義的存在，最終所留下的疤痕。
　　
　　雨滴輕敲著玻璃，像是誰的呼喚聲、又恍若未醒的夢在囈語。
　　蝶尾唯閉上了眼。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