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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mon.〉

她的琥珀色眼眸閃動著流光。

當她在吧台邊落座時，溫可昕面前的Gin Fizz已然見底。削著俐落短髮的女調酒師將杯墊覆上一旁桌面，交融於琴聲間的短暫寂靜令溫可昕得以擁有細細端詳的片刻。琥珀色乍看澄淨，眼底浮沉的一層雲霧卻令人捉摸不定。分不清裡頭蘊藏的究竟是嬌豔而絢麗的蝶、亦或危險而狠毒的蜂。

——柯夢波丹。

女人雙唇微啟，與心底預想完美重合，印證了她心中所思。溫可昕瞇起猛獸般的雙眼。蘇打水的刺疼尚未從舌尖褪去，淺金色的眸子便已擅自替主人鎖定了今晚的獵物。

伏特加、橙酒、蔓越莓汁、檸檬汁在shaker杯中搖盪混合。冰塊敲擊的聲響激盪著原始本能，節奏狂野而不失優雅。溫可昕沉默地審視女人的視線，幾乎能夠篤定，她和自己有某方面的相似之處。

粉紅調酒推至女人面前，纖細的指扣上馬丁尼杯柄，指節血管在昏暗的燈光下隱約浮現，恰到好處的誘人。喉頭因酒液流入而滑動，令窺視者也無法抑制地乾渴。溫可昕出聲叫住相熟已久的調酒師，帶著舊傷的唇角勾起深不可測的笑意，追加了兩杯神風特攻隊。

『妳個奸詐的傢伙。』

調酒師的眼神毫不客氣地給出評語，手上的動作卻沒停下，流暢地以金屬攪拌棒推動冰塊，使杯壁覆上一層水霧。當混合液體流入酒杯時，灼熱的涼香令溫可昕緩緩撩起了鬢邊落下的挑染碎髮，好讓視線能夠更加猖狂地掃過身旁女人的每一寸。

她知道她正看著。

檸檬皮捲落入杯中，激盪陣陣漣漪。金澄的瞳與琥珀色雙眸相對，溫可昕也沒打算掩飾，直接將盛裝透白酒液的玻璃杯推到女人面前。

她看得出來，眼瞳中的訝異與怯懦都是虛假。真正潛藏在其下的，是人性最原始的渴望。

「神風特攻隊自從啟程就沒了歸宿，妳知道吧。」被菸酒渲染得沙啞的嗓音揉合著獨特的魅力，故意放慢的語速將別有深意的話語娓娓道來：「既然已經沒有回頭路，不如盡情享受這片刻的燦爛。」

「……我同意。」

一陣沉默後，女人頷首接過。她的紅唇微挑，給了溫可昕一個魅惑至極的笑。冰涼的酒杯靠上兩人唇瓣，使一切不必要的客套溶解在萊姆與伏特加酸嗆的刺激之中。
*
最後送上的那杯床笫之間是心照不宣的暗號。

她與她拉扯著進入旅館房間。撲倒在床鋪上時，她的髮圈被對方扯落，參雜暗紅的青絲傾瀉而下，好似一杯恣意灑在被單上的黑色安息日。

「妳和我以前遇過的都不一樣。」

在她吻上她手腕的脈搏時，她這麼說道。溫可昕不知道她所指的是侵略的體貼溫柔、對生命跳動的執著、還是那頭不甚喜歡，卻還是為了那人留長的髮。

於是她沉默。

沒得到對方回覆的女人淺笑，探出手去搆束胸的扣子。溫可昕眼眸閃過危險鋒芒，唇齒警告似地略微施力，手腕上便留下了牙印——一個輕巧得明早便會消失的牙印。

「妳眼裡的人不是我。」

女人琥珀色的眼眸因熱度而迷茫。喘息之間，她說出這句話的語氣卻無比清明。

清明得過於殘酷。

「我們都不是。」

溫可昕的菸嗓隱約帶上幾分淒涼。似是為了掩飾什麼，指節勾起的短促電擊不斷進攻，令身下女人只能顫抖著吐出殘破呻吟，無法再以與那人相似的嗓音說出任何話語。

只是逃避罷了。在意識被快感衝擊得渙散前，女人暗自為她下了註解。但她不是如此不識趣的人，不會在該享受快樂時，提及她深邃金眸中滿盈的悲哀。
*
「或許，妳比妳想像的還愛她。」

女人臨走前，那雙琥珀色的眼眸沖著她眨了眨，長島冰茶一般醉人。意味深長的低語在溫可昕耳邊縈繞不去。

正如同此刻殘留在她口中的檸檬苦澀味。

溫可昕指尖探入髮間，仍然揉不散腦中的紊亂思緒。於是她放棄思考，把披散的長髮隨意攏到一邊，從菸盒中敲出一根、點燃。濃重的氣味充斥身軀的每一寸，卻唯獨忽略了那人所存在的、最柔軟的那處。

酒精帶來的激情早已褪去，檸檬般的酸澀湧上眼眶。淺金眼眸依舊平靜無波，然而自眼角滑落的淚早已道盡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