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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空與冥底

微冷的海風挾帶著淡淡的鹹味，這裡是繁華的海港都市—賽勒銀，太陽的餘暉讓天空帶著一絲邪異的淡紫色，熱鬧的酒吧中充滿了剛下工的碼頭工人。

陰暗的角落中，被斗篷遮掩住的身影淡淡的抿了一口手中的牛奶，赤紅色的眼瞳掃過酒吧中形形色色的人們。

『這裡看起來很正常啊...不會被假情報騙了吧?入鎮時的確有股莫名的壓力，應該不會錯。』

新橋回想起在不遠的漁村中聽見的傳聞：這座城市每過一段時間就會莫名的出現失蹤案件，從流浪漢到碼頭工人都有失蹤的紀錄。

旅行中的他對於這種消息特別在意，在經過多次的探查以後，他認為這個酒吧可以獲得一些收穫。

這時，幾個黑衣人走進酒吧，胸前佩戴著紫色的徽章，整個酒吧雖然還在喧鬧著，但可以感受到氣氛有一點沈重，客人們似乎在壓抑自己的情緒。

新橋的胸口莫名地開始加速跳動，他看著帶頭的黑衣人跟酒吧老闆拿走了某個包裹後離開酒吧。

新橋將牛奶喝光，隨手向桌上扔了兩枚銅幣，在確認沒有人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後悄悄溜出了店門。

天色幾乎要黑了，他看到不遠處的黑衣人往碼頭的方向前進，他從腰包中拿出了幾張符紙，在視線的死角中尾隨黑衣人。

就在快要抵達碼頭的時候，新橋卻在一個轉角追丟了黑衣人，這附近是貴族居住的別墅區、再往前走一些便是船隻卸貨的碼頭，新橋正打算加速向碼頭追蹤時，一個聲音從身後阻止了他。

「小朋友，這裡很危險的，早點回去吧。」短髮的少女如此說道，她的身旁，一個身著西裝的老人詭異的，在繁星絢爛的夜空下為少女舉著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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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前的貴族區，靜謐的黃昏下，夜玄坐在庭院中喝著紅茶，空氣中帶著一絲檀香的味道。

突然，她感受到一股帶著惡意的魔力流從碼頭的方向傳來，這已經是這個月的第五次了，而且一次比一次加劇。這一次的等級已經到了她不得不介入的程度。

「唉，又遇到麻煩事了，為什麼我沒辦法好好的在一個城市內住超過50年呢？」
夜玄嘆了口氣，將手中的紅茶放下。

「拉爾，出門了！記得偽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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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在下只是迷路了...」新橋儘可能裝出無害的語氣。

『可惡，居然在這時被打擾。沒下雨還撐傘...品味真奇特。』

夜玄聽了新橋的話後沒有回應，只是維持著淡淡的微笑，兩人緩緩地向新橋的方向走去。

又一次感受到自己的心臟開始劇烈跳動，新橋握緊手中的符紙，慢慢後退。
『不太對勁…這兩個人的氣氛…』

兩人從新橋的身旁走過，對邪異敏感的新橋卻沒有感到那股令人不適的感覺，更甚，他們就好像是兩個沒有生命卻充滿壓迫感的塑像經過身旁，在走過新橋的那一瞬間，兩人的壓力蕩然無存，就像是普通的貴族小姐與管家。

「想跟著就來吧，但我不保證你的安全。」
夜玄往碼頭的方向走去，老人往新橋看了一眼，那是深邃如淵的深藍色瞳孔，沒有一絲溫度。

『這絕對不是正常人的氣息...她有什麼企圖嗎？』

新橋微微調整了左腰上的桃木劍，讓他能更迅速的握住，拿著符咒的左手始終保持在身體的後方，然後默默的跟上詭異的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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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勒銀—碼頭

「拉爾，偵查這附近。」說話的同時，夜玄的手環發出淡淡的紅光，雖然不明顯，敏銳的新橋依舊察覺到了那個奇特的手環。

『咒具？那種魔力流動的形式沒有見過，她到底是誰？』

新橋回想自己曾查閱過的法術種類，這種魔力流似乎和強化身體的法術很相似，但卻在一些節點上有所不同，似乎更加的......「直接」。

假如現今的強化法術是精密的局部手術，這種法術就是將魔力全部注入身體，完全不顧可能導致的後遺症和副作用。

「唔...啊！」原本老態龍鍾的拉爾發出低吼，全身不斷的顫抖，「霹拉！」身上的西裝被一對蝙蝠的肉翅撕開兩道裂痕，靛藍色的眼瞳一樣深邃，但瞳孔的主人已變成了30幾歲的青年，拉爾飛上天空，碼頭旁只剩下新橋和望著海的奇怪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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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絕對不是普通人能掌握的法術......』

為了獲得更詳細的資訊，新橋將逸散的魔力導入至手中的符咒，但以往總能精準辨識出魔力屬性與類型的偵查符卻在手中慢慢的捲曲、乾枯、最後化成粉末，就像是符紙的生命力被魔力剝奪。

「他...或者說，你們，不是人類吧？」新橋的手握緊腰上的桃木劍，做好隨時拔出的準備。

夜玄把頭偏向新橋，剎那間，他從那漆黑的眼眸中看見了無盡的屍山血海，還有在山頂上被死神擁抱的少女。

一瞬間的畫面讓新橋的腦袋就好像被刺穿一樣，自虛空而來的囈語不停傳入他的耳中，他抱著頭發出低吼，就在身上的邪異快要失控時，一股讓心神安寧的魔力流入新橋體內。

「不要隨意探測他人，我不是人類。但你又是什麼？知道越多，就越危險。」夜玄看著新橋，略有所思的搖了搖頭。

『剛剛是...差點就抑制不住了...』
新橋做了幾次深呼吸，重新整理了雜念與擾亂的魔力流。
「最後那句話，在下原樣奉還。你或許有自信，但在下敢保證，後果不會是你樂見的。」

「在下是人，也亦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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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新橋的回答，少女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拉爾回來了。」她望向空中，剛剛飛出去的吸血鬼從天空降落，看起來沒有受傷。

「在西邊的海岸。」少女將手放在吸血鬼的額頭上，她的手環再次發出微光，這一次發散著淡藍色的光芒。

西海岸，三人藏匿在一旁的岩堆中，海岸上有十幾個黑衣人圍成一圈，唱著未知語言寫成的祝禱詞，地上有著鮮紅色的魔法陣，他們中間放著好幾具屍體，以及新橋傍晚時看見的那個包裹。

「Ph'nglui mglw'nafh Cthulhu R'lyeh wgah'nagl fhtagn!」

新橋再次試探法術的型態，有種熟悉、卻又不太一樣的感覺。他的頭隱隱作痛，直覺告訴他，這跟一直糾纏於他的邪神有關聯。

邪異的氛圍籠罩著海岸，隨著黑衣人們的吟唱，海上出現一道門的虛影，新橋的頭痛再次加劇，但他依舊定睛注視著眼前的一切。

「你跟拉爾清理黑衣人，我去處理那扇門。」夜玄一說完，就融進了自己的影子當中，一旁的吸血鬼看著新橋，似乎是在等待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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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
來不及阻止的新橋嘆了口氣，轉向一旁的拉爾。

『素昧平生，可別怪在下沒有警告了。』
「拉爾是吧？待會如果有什麼萬一，帶著你家主人逃跑吧。」

『祢的力量，就借在下用用吧。』

新橋拔出桃木劍並將其反握，劍身貼緊手臂藏於身後；劍柄在幾張符咒上比劃了幾下，擲向海岸與城鎮交界的方向，在兩地之間劃出一條分界。

隨後他朝黑衣人周圍灑落無數符咒，符咒發出青藍色的光芒，凝結成冰晶、炸裂。碎裂的冰花遮掩了所有人的視線。

散落的冰花割破了大部分的黑袍，顯露出魚頭人身的怪物。

幾隻魚人舉著三叉戟刺向新橋，他快速地用法力勾勒手中的符咒，緊跟著一個後跳將手中的符咒擲向魚人的腦袋。

淡紫色的煙霧從符咒中湧出、竄入魚人的鰓中，受到煙霧的影響，魚人們開始向彼此揮舞武器，新橋則趁著混亂在戰鬥圈外用已經變得通體漆黑的桃木劍一個一個點殺魚人。

『＂更多，還要更多！＂』
『誰，是誰在說話？』
腦海中有股聲音驅使著新橋殺戮的慾望。這不是他的想法，但他無法停止。

另一邊的拉爾憑藉著高超的搏鬥術和詭異的身法遊走於魚人之間，每一個破綻都伴隨著關節的碎裂和魚人的慘叫聲，但魚人們還在持續的對著大海祝禱。

混亂之中，新橋想趁機用法術破壞魚人的魔法陣，但魚人不斷阻擋他的進攻。他應對著魚人的攻勢，但腦海中的另一個聲音卻不停讓他分心注意海上發生的事。

「Ph'nglui mglw'nafh Cthulhu R'lyeh wgah'nagl fhtagn!」

「哈哈哈哈哈！讓拉萊耶的榮光重現於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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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儀式的完成，原本虛幻的巨大門扉開始變得真實，一股龐大的壓力籠罩整個海岸，有什麼即將降臨於此。

新橋的耳中傳入虛空的低語，不同於以往的暗示與蠱惑，這個聲音更為低沈、沙啞，像是剛從永恆的沈睡中覺醒、蠻橫的想佔據新橋的大腦。

受到低沈聲音的影響，以往極少出現的囈語也進入他的腦中，兩種聲音在腦海裡激烈的彼此撕咬，劇痛中的新橋左右眼各出現了一幅幻覺：

「一座沈沒於深海中的廢墟，數以萬計的觸手包覆著深綠色的眼瞳。」
「無盡的星空，鵝黃色的長袍覆蓋住懸浮在半空的不明生命，不可名狀的觸手從黃袍的下襬伸出。」

新橋感覺得出，一直以來糾纏於他的邪神是來自星空的黃袍生命，在他的腦袋被囈語撐破之前，與其合作驅逐另一個聲音似乎成為唯一的選擇⋯⋯

他將舉著桃木劍的手伸向黃衣生命，大喊：「在下還沒倒下，輪不到祢作亂。祢想要幫忙？只管借在下用用祢的力量，在旁邊看著吧！」
不知為何，他的腦中響起一句他從未聽過，卻似乎能理解意思的話語。

「Iä Hastur cf'ayak ’vulgtmm, vugtlagln vulgtmm!」

新橋竭盡最後的力氣念出咒語，那一瞬間，他看見成群結隊的有翼四足獸、看見了無盡星空、看見戴著面具的黃衣生命。

「哈斯塔⋯⋯這是你的名字？」新橋搖了搖頭，不理會腦中浮現的龐大知識，將注意力放在他唯一學會的咒語。

「哈斯塔！哈斯塔！
無以名狀者、黃衣之王、遙遠的歡悅者、深海星空之主、卡爾克薩之主。
吾與汝訂下契約！
無以名狀之誓言！
（Unspeakable Promise)」

龐大的法力從虛無中灌入新橋的大腦，將來自深海的幻覺撕碎，然後消失於無形。

『"契約...成立。"』

成功保住自己靈魂的新橋虛弱的倒在沙灘上，雖然沙灘上的深潛者都在剛剛的壓力下暴斃，但海上的大門也幾乎要形成完畢。

『哼...祢最好不是只有虛張聲勢，讓在下看看祢的能耐吧！』
新橋竭盡全身的力氣站起身，集中精神領會湧入腦海的，無盡的、虛幻的、從未知曉、不可名狀的一切。

他打算利用這股全新的力量阻止眼前的事，或許讓一切化為虛無是最簡單直接的做法，但一個念頭讓他猶豫--那個少女還佇立在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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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鐘前，夜玄融入自身的影子，在黑夜籠罩下，能在陰影中穿梭的她可說是來去自如。

她環繞了一圈法陣，發現中央的包裹是邪力的來源。
『又是哪個邪神的雕像嗎？這一次來的似乎不簡單......』
她趁著新橋用冰花擾亂敵人視線時從影子中跳出取走包裹並將其粉碎，這雖然減緩了召喚儀式的時間，但卻無法阻止祝禱的進行。

『沒辦法......抱歉了，拉爾。』
黑色的魔力從她的左手流出，將腳下的沙地化為平整的岩石，右手的淡紫色魔力在岩地上畫出了五芒星，她從腰包中掏出口琴，隨著古老的曲調，從法陣中浮出了一口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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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夠了，坐著吧。」少女頭也不回的喊道，大概是新橋周遭逸散的魔力被她感知到了。

只見少女將右手舉起，一旁的拉爾看著發出黑紫色光芒的手環，向少女的方向飛去。

「拉爾，這些年辛苦你了，回冥界好好休息吧。」
拉爾先是對著少女行禮，接著轉身躺入棺材。

「 （古語）
剪去靈魂的死之神、
萬流終末的擺渡人、
冥獄界門的看守者、
評斷生死的三判官、
荒災瘋狂的復仇者、
九幽奈落的冥之王，

以夜之名、以玄之靈、以魔之軀，

命消逝的幽世線自收束之地降臨於此。

引領冥界的魂之燈火！（Xeno'jiiv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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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芒星的角落點起了幽藍色的冥火，棺材沈入法陣之中，整個法陣以夜玄為中心開始轉動，另一邊，大門已經完全形成，沈重的撞擊聲不斷從門後傳出。

大海上瀰漫著不祥的烏雲，沙岸上點燃了冥界的火光，一道裂痕從法陣的正中央裂開，一隻乾枯的大手從中伸出，被黑袍遮掩面容的高大老者出現在夜玄面前。

「卡戎...應幽冥魂約而至。」
沙啞嗓音的主人看了一眼夜玄，她微微點頭，將目光投向門扉，門的縫隙已被撐開少許，不可名狀的觸手掙扎著從中伸出，卡戎飛至門前，將手中的古硬幣投入大海。原本湛藍色的大海變得漆黑，無數的怨靈從水中攀附至門扉上。

「吾宣告，此為冥河，無死之神不得逾越於此。」

黑色的怨靈將門扉一點一點吞噬，伸出於外的觸手尚未碰觸到卡戎就被怨靈啃食，不久，在一陣令人瘋狂的吼叫中，整扇門消失殆盡。

卡戎向夜玄收取一枚古幣，化成一道煙霧消散。

「結束了，休息吧。」夜玄走至新橋身旁，扔下兩瓶恢復藥水後便向著來時路緩緩走去。

新橋看著一片血腥與混亂的海灘，嘆了口氣。
『哪有人清場只清一半的啊...』

他用右手舉起如星空漆黑的桃木劍，朝狼藉的海灘劃了一劍。空氣像是被打破的鏡子，光線逐漸扭曲、崩解成碎片，裂隙中隱約可見深不見底的星空。

下一秒，崩解停止，現實的碎片與星空逐漸化為粉塵消散，重新顯現的是原本那個乾淨、美麗的沙灘。

新橋轉身撿起少女扔下的藥水，收進懷中，用桃木劍在自身周圍揮舞兩圈，身上的傷口與汙痕頓時消失無蹤。

看著少女離去的背影，新橋沒有跟上。

「真的存在啊...死靈法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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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外面的歡呼聲吵醒，新橋睡眼惺忪的從帳篷走出。『三更半夜的這群人在幹嘛？』

「新橋！我們的隊伍又加入了新的夥伴！來一起開歡迎會吧！」大剌剌的狼人舉著啤酒杯大聲喧嘩。

被眾人（？）圍繞著的，是一個短髮的少女，她身著墨綠色和黑色交織的袍子，右手上，有個發出淡淡微光的手環。

新橋瞪大眼睛，回想起締下契約的那個海灘。

「夜玄，幽冥的領路人向你問好，星空的代行者。」

少女的聲音傳入耳中，雖然早就習慣哈斯塔不時在腦中說話，但新橋還是微微打了個寒顫。

他從背包中拿出兩瓶外表陳舊的藥水瓶，隱約可見到藥水早已變質沉澱。他用右手遞給夜玄其中一瓶，隨後對著她舉杯，一飲而盡。

夜玄打開瓶蓋，混濁變質的藥水入喉，沒有令人作嘔或嗆鼻的氣味，只嘗到睽違數千年，專屬於玄山泉水的清甜。

「新橋，繫命於虛無繁星之人向妳問好，」

「自冥底與死亡歸來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