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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偵探小說〉

一、

天色變得暗沉逐漸無光，高聳的建築所投下的微弱影子，在地面張牙舞爪。一場大雨很快地降臨，連雕飾精美的街燈與店鋪招牌也無法優雅起來。

一道黑影遁入了風雨裡的警察局。

偵探泡芙放開攏緊風衣領口的手，雨水悄悄低落肩頭。她拿出金色懷錶望了一眼。日光燈不太充足也讓懷錶邊緣閃著亮光。

泡芙壓低帽沿，提著皮箱。自持的腳步穿越充滿電話鈴聲、咖啡杯盤碰撞聲與咒罵聲的狹窄桌間過道，走向正在與人交談的警探。

「啊，是泡芙。請坐吧。」

杏仁果餘光看見有人走來，側身後發現是那位沉默的偵探。他語帶歉意地倒了一杯茶。

「很抱歉必須這麼緊急地請妳來一趟。」杏仁果捏捏眉心，向來以髮油細心打理的額邊碎髮此刻看來毫無朝氣。


「時間，地點，名字。」泡芙隱藏在滴著雨水的帽沿下，那雙寶石眼睛熠熠生輝。

「城郊外的那間修道院，能盡快動身的話最好。」杏仁果寫下了一個潦草的名字，「到了找她吧。」

泡芙接過紙條看了一眼，便把紙條還給杏仁果。她沉默不語再度走進雨幕中。

而杏仁果咬著菸斗，點燃菸草，將垂落的髮絲後撥。他把紙條揉成團，繼續投身在接連響起的電話鈴聲裡。


馬車上，泡芙擦乾了臉上的雨水，擰乾了風衣的邊角與帽子。


杏仁果是她合作慣的刑警。從她還是初出茅廬的偵探開始，杏仁果並不因為她的女性身分而對她加以嘲弄，或者，無端輕視。她也得以全心全意投入自己鍾愛的領域。像這些境遇，她情願自己不要是第一個，也不要是最後一個。

事情因而如此簡單。她總會在第一時間前來。


馬車外的大雨並未沖淡街景，沉甸甸的夜晚降臨。街景逐漸稀疏，出城後更加靜謐黑暗。無聲的大雨無聲的夢。

泡芙又拉緊領口，閉上眼睛，想著那個紙條上的名字。

雨夜裡的發生殺人案件的郊區修道院。聽起來還像偵探小說的開場白嗎？


二、

馬車停在修道院尚且還算莊嚴的門口。雨已經停了。

泡芙提著皮箱下了馬車，看見修道院入口處的走道，有人提著燈火前來迎接。夜色裡的提燈搖晃，不遠處逐漸傳來腳步踏在潮濕水坑的聲響、風經過的聲音。

當她拿出懷錶時，腳步也正好抵達面前。

「您好？」疑惑而有禮的語氣。

藉著昏暗的燈火，泡芙得以看清來人是一位修女。黑色修女服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晚風吹來，修女服裝下襬拂動像無聲惡魔煽動翅膀。

修女咖啡色的肌膚在燈火下變得明亮明朗。


「晚上好。我受了杏仁果警探的請託，來這裡收集一些佐證。」泡芙取下帽子，嚴肅的表情。她拿出執照向對方說明來意。

修女露齒微笑，眉眼之間順滑的線條就像引領著照耀在臉上的燈火光線。泡芙以一種奇異的直覺暗自猜想，她就是杏仁果紙條上所寫的那個名字：拿鐵。


而這個猜想也在隨後修女的引導中證實。她們雙雙穿越夜晚的修道院長廊。走廊兩邊，房門緊閉著。腳步回聲悄悄重疊，燈火讓影子變形。

雨後的潮濕空氣，修道院裡的石頭灰塵。泡芙跟隨拿鐵的黑色背影，黑色的步伐。她忍不住瞇起眼睛，思考這道長廊的盡頭會不會是一場騙局，惡魔的謎語。

終於到了數不清第幾間房門。拿鐵拿出鑰匙打開門進入。

那是一間整潔的房間，有最基本的床鋪被褥與窗戶。昏暗的月光還能透進來。

「這段時間，這間房供您使用。」拿鐵為泡芙打開桌燈。

她輕輕撫上泡芙濕透的風衣前襟。這個舉動太過突然，泡芙來不及反應，那雙手又退回去。

「如果有需要的話，我的房間裡也有乾淨的衣物，當然是修女服。」拿鐵提著燈火轉身離去。彼此擦身而過時，手指幾乎要互相點燃。

「晚安，偵探小姐。」

泡芙感受著一段無以言喻的氣息，耳旁隱約聽見拿鐵有點輕快的話語。咖啡色的眼睛，收束在修女服裝下的肌膚，比危險更接近危險的表情。

那是泡芙陷入睡眠的最後一個思慮。


三、

案件是這樣的，非常簡單易懂。來修道院暫住的一對旅人，幾天後雙雙死去。城裡最有經驗的醫生和警察也找不到任何特別的原因，更遑論前因後果。

泡芙已經調查過那對旅人住過的房間，就像她自己住的那間一樣，確實並無任何特殊之處。修道院周邊的道路、池塘、倉庫，泡芙全無遺漏。

這或許預示著案情的二度膠著。但是每當泡芙越來越毫無斬獲時，拿鐵的笑容看起來越引人遐想。

修女服純然的黑色，粗糙卻柔軟的布料在她苦惱時卻偏偏會不經意地摩擦、觸撫著她。那雙挽著衣袖的咖啡色手腕，會在她額際流下汗時輕輕拂過，每每使她措手不及。

這代表了什麼訊息嗎？案件和拿鐵又有什麼關係？泡芙察覺自己越是在修道院裡待著，越是看不清細微的線索。那一道通往出口的線頭，被拿鐵捏在掌心。

當她在夜裡悄悄潛入拿鐵的房間裡時，這樣的臆測幾乎被承認。


拿鐵側身躺在床上熟睡。

泡芙躡手躡腳地關上房門，走近床邊。拿鐵毫無動靜，修女黑色外袍在床頭安放。月光下咖啡色的手臂臉頰胸口一覽無遺。

泡芙轉開視線，提醒自己該去查看衣櫃與抽屜。

但是拿鐵勾起的指尖讓她停下腳步。

拿鐵在她耳邊的呼吸。

拿鐵溫熱的唇讓她墜落。


泡芙的襯衫鈕扣被緩慢解開，而她本想抬手阻止，卻又再次陷入那雙眼睛的漩渦裡。

唇與唇的距離，舌尖的迴繞路線，泡芙撫摸拿鐵的眼睛、胸口，又開始了職業慣性的各種猜想。而拿鐵所給予的回應是更炙熱的吻。

即便月光下也分不出是誰的，泡芙的白色襯衫嗎？還是拿鐵的白色睡袍？或者就這麼雙雙滑落床底。

這裡會有更好的情緒，那裡會有更潤澤的聲音……泡芙像在推理，試圖在暈眩之間重拾偵探的本性。但是那不過是徒勞，拿鐵的柔軟掌心由身後向前輕揉她已然毫無防備的腿間，沿著線條與小徑。她忍不住。

反覆尋找又反覆離去，泡芙感覺身體張開發散。月光下的花，晨間的露水。她趴著輕輕喘息，任由身後的拿鐵親吻觸撫此刻敏感的脊骨尾端，顫抖而濕潤。

而當她難以自持地舔吻著拿鐵的乳房，還聽到了拿鐵近似嗚咽的小小氣音，那雙唇總是吐露著調戲揶揄的呼喚。而泡芙此刻想全部親手拿回來。


泡芙在窗邊月光下，看見拿鐵身上的細小汗毛，就像她自己的一樣，在光線下閃閃發亮。舌尖也許傳遞了什麼祕密的話語，泡芙無法思考更多。

她與拿鐵以同等濕潤的方向持續互相引領，持續交錯又持續墜落。清醒無比的夢境，彼此的眼睛。


偵探落入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