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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字的重量》02

夜色比預想的來得快,也比想像中沉得深。

山田利吉臉上抹了層泥灰,髮尾束起藏進兜帽。整張臉與氣息一樣無聲無色,只剩下眼睛還活著,在黑暗中細細搜尋。

這是他進入毒竹城與黑菇城聯合據點的第三晚。

他從來不擅長裝傻,也不喜歡演戲,但這幾天,他以假身分混跡於外圍物資營地,吃的是兵員的粗糲飯菜,與駐地新兵比劃訓練、交換笑話、甚至學會模仿其中一位值勤班長的走路姿勢。

——為了潛入主殿,他連走路的節奏都換了。

他動得小心,思緒也很清晰。手指下壓著的一張地圖,是他連夜抄寫下的防衛巡邏時間。三更時分,北側糧倉至藏兵庫之間巡邏隊會有短暫更換時間,只要能從後牆溜進內院,他便有機會靠近指揮所所在的高層會談地點。

利吉並不害怕。他已經不是那個需要被保護的年紀了。現在的他,記路線的速度比說話還快,算時間的本能甚至比鐘更準確。他的刀未出鞘,但鋒芒藏在腳下每一步。

只是,有時在最黑的角落裡,他會想起某個聲音。

「潛入不只是靠膽量,是靠冷靜與穩定。如果情緒一亂,連呼吸都會暴露你的行跡。」

那是作為「老師」的土井半助說的。

利吉第一次聽到這句話時,還是個連怎麼藏氣息都做不好的半大少年。那時候他被父親帶進忍術學園短暫交流,意外旁聽了土井老師的課。沒人叫他坐下,他卻在教室最後一排安靜坐了整堂課。那天的筆記本他還留著,至今未捨。

如今他早已能平穩呼吸,靜默行動,甚至殺氣全收、氣息封藏。但那聲音仍在。不是干擾,而是如同脊骨一樣的存在。

他知道自己正在變成一個「大人」──而一個真正的大人,是學會在無聲處承擔結果,並於必要時做出選擇的人。

而此刻,他的選擇是──

不留下任何痕跡,卻把所有機密帶走。

三更已至,利吉從牆邊的石隙中滲入,像水一樣貼著地面流動。指尖觸到石縫中那枚微不可察的陷阱扣時,他只輕輕一勾,便將其固定在不會彈起的位置。沒人察覺,他也沒發出任何聲音。

潛入黑菇城高層書房時,他僅用了一根細線與針鏢開鎖,將對方的帳冊翻了七成,即使最機密的情報換了種筆記方式,他一樣照記。

他沒有偷取任何東西,沒有動任何擺設,只在臨走前,用極細的竹炭筆在帳簿最末頁畫了一個小小的圓點。

那是他留給自己的一點記號——不是挑釁,也不是紀念,只是為了未來回顧時,能證明那夜他真的來過,獨自一人,無人同行。

利吉撤退的途中一度遇上突發巡邏隊,但他躲進穀倉頂部的糧袋間,與穀物一樣無聲地等待,直到腳步聲遠離。他甚至還能抽空閉目養神兩息,調節血氣與呼吸,不讓自己因緊繃而亂了撤離節奏。

他太清楚,這樣的任務沒人會替他記功。
而那份自己撰寫的忍務報告也會被編入機密檔案,永不公開。

但他也不需要。他要的不是世人的稱讚。

他只想──帶著這份成果,回去給某人親眼看見。

不是為了證明自己「很厲害」,而是想問一個早就在心裡的問題:

「這樣的我,您會怎麼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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