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夢》

黏膩的血液鋪滿了整個地板，少年黑色制服外套袖口露出一節的雪白襯衫隨著暈開的血跡漸漸染上顏色，落日餘暉在少年身上披上一層熾熱的橘色光影，讓輪廓模糊的少年顯得越發虛幻。

太痛了。
死柄木弔沒有好心到替在他面前跳樓的國中生惋惜，他只是一如既往在無止盡的痛苦中反射性的感嘆著。

自接受醫生的改造以來就一直如此，他的意識被壓制在痛苦中起落，最一開始的時候他還能清醒的大喊出聲，筋肉拉扯錯位的感覺比汙點砍向他肩膀的刀還難以忍受萬倍；接著是生理機能導致的意識中斷，很快他的意識便在肉體的搓磨下失去對時間的感知，在一切感知都超越極限之後，他開始看到這些光怪陸離的夢。

『下輩子……』
剛剛少年的話還縈繞在死柄木耳邊，在少年的視野裡天台並無他人，但少年還是伸出了手才向後倒去。

死柄木皺起眉頭，肉體感知疼痛的時間被無限延長，意識卻越發清醒，現在的他甚至能從天台清楚看見少年眼裡的光漸漸退去。

救護車尖銳的鳴笛聲像隔著一層棉花般從遠處傳來，死柄木看著少年的軀體被蓋上白布，如同英雄社會對所有無法拯救的事物所做的那般。

「所以你能做什麼？」
質問的聲音自身後響起，還沒來得及想清楚這個夢境代表什麼的死柄木回頭望向聲音來源，才發現周遭景色已從傍晚的天台變成了正午的教室內。

剛才跳樓的少年坐倒在地上，眼中的光在面對同儕的質疑下黯淡了些，無法反駁的少年只能咬緊牙關，低下頭避開眾人的目光。

死柄木一開始還想裝作不認識在他夢境自縊的主角，但現在這個眼神倔強的少年身上每一處都在告訴他：最一開始出現，雖然身體小了一點，但那有著一頭標誌性綠髮、眼神黯淡的屍體就是多次阻擾他計畫的英雄預備役綠谷出久。

英雄社會虛偽思想的純粹結晶。
虛偽，是啊，死柄木一直都是這麼想綠谷出久的，所以他無法理解為什麼自己會在夢中看到綠谷出久。

過去的他總認為綠谷出久是浸泡在英雄社會令人作嘔的虛偽和平長大的天真爛漫小鬼，對著自己不了解的黑暗與痛苦大放厥詞，但那雙總是帶著光芒的綠曈在認知到自己將死之時也沒流露出任何能被成為黑暗的情緒，似乎陰暗骯髒的現實一點也沾染不上他。

所以，這算什麼？在國中就死去的綠谷出久可不會獲得OFA還成為他夢想路上最大的阻礙。

「對不起！出久……對不起！」從遠方傳來的婦人哭喊聲中斷了死柄木的思考，他看著眼前的中學生崩解成孩子模樣。那個孩子渾身顫抖，卻還是盡力對眼前的威脅大吼：「我…我不準你再這樣！」

「明明是個『無個性』，少裝英雄了。」否定的聲音再次從身後傳來，還不等死柄木弔回頭，眼前的孩子就又變成了其他模樣。

「最好還是放棄吧。」
「出生時就擁有一切的人是不會懂的吧？」
「光會唸書進不了英雄科啦！」

死柄木弔就這麼被困在這夢境中，被迫看著綠谷出久的模樣不斷變幻，有些許高中時的模樣，但更多時候綠谷出久都以更為年幼的樣子出現，國中的、小學的、更為年幼的，紛亂的畫面讓死柄木的意識也隨之模糊起來。

正當死柄木以為自己會就這麼失去意識時，小小的綠谷出久撞到了他。
「等…等等我……」
死柄木看著綠谷出久奮力擠出人群，像是找尋什麼一樣努力向前跑著。但被拋下的綠谷出久還未能追上同伴們的背影便被小石子絆倒，小小的身影跌落在地上。

死柄木在這紊亂夢境中看過無數次這樣的場景，每一次綠谷出久都會哭哭啼啼的站起來，繼續跑向他嚮往的一切。

但這次沒有，那個四歲的孩子像是無法承受什麼一般倒在地上，久久未能起身。
路上經過的人們只是看了他一眼便離去，一個孩子不小心跌倒並不是什麼值得擔心的事，一旁巡邏的職業英雄也並未察覺異狀，就連眼神都沒留給倒在地上的綠谷出久便匆匆離去。

看著這幕的死柄木感到一股冰冷的疼痛瞬間從背脊蔓延到他的腦袋，他的頭再度劇烈疼痛起來。
死柄木在自己的夢中狼狽的喘著氣，恍惚間他想起了夢的一開始綠谷出久在天台間伸出的手。明知不會有人握住，卻還像是期待著什麼一般伸出的手。

指尖像觸碰到了電流般不可控地抽搐了一下，大腦響徹著尖銳的嗡鳴聲，綠谷出久墜落的模樣、小小的綠谷出久倒在地上的模樣與死柄木記憶中自己身影混雜在一起，他忍不住抓上自己的脖子，強烈的憎恨伴隨著冰冷的嘔吐感催促著他醒來。

下一次他會握住他的手的。死柄木弔想著。

醒來之後他也會握住綠谷的手的。
為了崩壞虛偽的英雄社會。
_____
2024.04.02 ㄇ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