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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客》(三)


今日晚膳之後,趙活為唐錚收拾餐具拿回廚房清洗,趁著趙活離開時,唐錚從櫃子最四個分散的抽屜裡翻出了四個小罐子,將三個罐子中各抓了一小撮放進缽中研磨碾碎,倒入杯水中混合後仰頭喝下,接著把使用過的杯子和缽扔進清洗用具用的清水桶裡,從那一個剛才沒打開的小罐子裡捏一小撮白色粉末撒入清水桶中,最後把幾個罐子放回抽屜中。

「二師兄,你生病了嗎?」

一個輕柔而冷淡的少女嗓音從唐錚的身後傳來,唐錚轉頭看向聲音的方向,唐默鈴那雙純真的眼睛正看著他,失去了往日的淡然,她明明不該失去冷靜的,以往就算是受到嚴厲的處罰也總是毫無波瀾的她,為何流淚了呢?

「只是一點小傷,喝點藥就沒事了。」唐錚知道自己應該要保持冷漠的,但他一直以來無法真正對唐默鈴狠心,他慶幸過他叛逃的那天唐默鈴並沒有在現場,不然他肯定會更加煎熬。

「嗯。」唐默鈴走近唐錚並伸出小手。

唐錚退了一步閃過了唐默鈴的手掌,板起面孔問道:「誰讓你進來的?你不知道現在煉丹房關押著本門叛徒嗎?」

「知道,我偷溜進來的。」少女漂亮的臉蛋上有淚水也有堅定,這次她強硬的伸手往唐錚的下背拍了拍,說:「我覺得二師兄不是叛徒。」

「何出此言?也是,妳總是覺得所有人都很好,識人不清。」無奈地笑著,搖了搖頭。

「我能分得清楚,你比很多人都好。」唐默鈴努力從腦中擠出一個實例:「比大師兄好。」

這點倒是不錯,但自己被拿來和唐布衣相比,又令唐錚有些不是滋味;一方面是認為他根本不想跟這個不務正業的廢材放在同一個秤子上;另一方面是其實很少人會拿他與唐布衣做比較,最常做這件事的反而是自己,而往往一頓分析下來,他得出的結論往往是自己輸得一塌糊塗,因為打從出發點他就無法贏過唐布衣,而這是他再怎麼努力都無法彌補的差距。

而唐錚也知道唐默鈴口中的「比大師兄好」不過只是因為自己並不會以欺負她為樂而已。

「妳都沒聽過妳師兄們講過我都幹了些什麼事嗎?」見唐默鈴緊抿著嘴,唐錚便狠下心替她說出了那些她不願聽,不願想起的片段:「我從你未出生起就臥底在唐門,並且曾打算下毒控制唐門門人,最後強迫掌門吞下屍心丹、搶走本命信物碧血玉。」


唐錚起初還盯著唐默鈴,打算像個冷血的惡人那邊無所謂的細數自己的罪惡,但講著講著眼神便不自覺地飄移開來。

唐默鈴聽完後鼓起了臉頰,抓住唐錚的袖子,問:「為什麼不能說真話呢?」

「我方才所言並無一絲虛假。」而更深一層的理由唐錚並不會提起,他不會否認自己所做過的事,他有他必須扮演的角色。

「但你看起來很難過,為什麼不能跟我說那些秘密?我不會說出去的。」

唐默鈴死死地盯著唐錚,以往她只要這麼看著她的二師兄,大多時候都能得到他一定程度的遷就,但這一次成效不彰。

「難過?那或許是妳的想像吧?秘密⋯⋯或許有,但還不是時候。」唐錚的態度還是軟化了一些。

唐默鈴還不死心,追問:「那什麼時候是時候?」

「至少等掌門清醒過來。」

「爹會醒過來嗎?」唐默鈴頓時激動了起來,本來已經停下的淚水又湧了出來。

「嗯,一定會,我保證。」

「果然,二師兄⋯⋯」

「收聲。」

唐錚厲聲打斷了唐默鈴的話,輕輕的將她的手從自己的衣袖上拿下,告訴她:「你知道這樣就夠了,出去別多嘴,別再過來了。」

唐錚揉了揉唐默鈴的頭髮,用袖子擦去她臉上的眼淚,然後便轉身回到床上打坐。

唐默鈴暫時得到了她想要的答覆,無聲地消失在了燭光照不到的夜色之中。



又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唐錚聽見了煉丹房的門板被推開時總會發出的那種嘎吱聲,他維持著打坐的姿勢,冷冷地開口道:「你這蠢豬連個門都守不好,安逸太久了是嗎?西武林盟主的頭銜讓你心生傲慢而鬆懈了嗎?廢物。」

「欸?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才剛開門就被狠罵的趙活一臉茫然,身體的反應比頭腦更快,他連忙關上門,跑到唐錚床前跪坐,一副等待對方發落的姿態。

「有不該出現的人跑進來了。」

聽唐錚並沒有用蠢材、廢物或任何難聽的代詞來形容那個人,趙活大概明白是誰趁著自己不注意溜了進來,畢竟有這個能力不讓自己察覺,而唐錚也不會對其口出惡言的人並不多。

「小師妹只是擔心你,她是單純沒錯,但看人有時特別準,她可能會看不出壞人,但沒錯看過好人。」

「別再說我是好人了,真教我毛骨悚然。」唐錚不著痕跡的嘆了口氣:「你們一個個眼光都差勁得令人擔憂,別再對一個叛徒有所期待了。」

似乎是受不了唐錚自回來唐門後不斷強調自己是叛徒的態度,趙活的語氣強硬了起來:「那不過是看事情的方式不同罷了,就像在江湖中人眼裡,你是殺人不眨眼的辣手相公,在平民百姓看來,你是懸壺濟世的唐大夫,而小師妹眼中,你一直都是個可靠的師兄,僅此而已,你沒必要一直否定我們對你的信任。」

「你是在向我說教嗎?趙氏蠢豬,你可真爬到我的頭上來了。」話說至此,唐錚像是意識到了什麼,本來向下的嘴角扭曲勾起,他伸手蓋住自己的眼睛,大笑出聲,自嘲道:「哼哈哈哈,也是,是我一時糊塗了,你現在在唐門的地位比我高多了,你自是有資格對我訓話。」

唐錚的大笑讓趙活嚇了一跳,但趙活沒有呆愣太久,在唐錚說完那令他無比難受的話語後,他一把抱住了那人微微顫抖的肩膀。

「二師兄,別說這種話。」

「婦人之仁從來不是唐門的作風,你到底是從哪兒學來的?哪個門派?還是哪本亂七八糟的秘籍?」

趙活沒有回答,只是靜靜的抱著唐錚,專注地將自己的體溫傳遞到唐錚的身上,直到唐錚的身體漸漸放鬆,融進了他的擁抱,他才緩緩開口:「是好是壞,並不重要。」

「是我失態了。」唐錚躺在趙活的懷中,盯著煉丹房的房樑,輕聲地說:「我終究還是人,人是會有習慣的,就算是我,也會不自覺地被習慣影響。」

「二師兄你可以習慣多依賴我一點。」趙活環抱住了唐錚的腰,那兒細得令他心疼。

「哼,你倒是別習慣說這種肉麻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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