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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失憶

素還真從榻上坐起來，蓋在身上的大氅滑落到腰間，目光卻是在審視著自己雙手。

小孩的手很小，五指跟掌心被一團軟肉包覆，像是剛出爐的包子，又暖又圓。

從手心轉到手背，又從手背轉回手心，素還真反覆幾回，才像是放棄一般，再次躺倒回榻上，小小的手掩著面。

「這下麻煩大了……」懊惱的話從指縫中流出。


是的。素還真並未失憶。

正確來說，在意外發生之時，他也沒有失去意識。

砰的一聲後，他就發現自己被蓋在自己的衣服下，他也可以感受到四肢已非成人的模樣。

還來不及思索對策時，便聽見禹歡喊他的聲音，跟逐漸朝他靠近的腳步聲。

一個名滿天下的「真大夫」，居然還被區區異生草搞成這樣，原因只是沉於美色。

美人自是無錯，但他實在不願意讓禹歡見到如此丟臉的自己。

素還真慌亂間，選擇了一個現在看起來是最糟的選擇——裝死。


而且還是裝到底。

被禹歡安置在床榻上後，素還真悄悄運動內力，卻發現丹田空虛，想來他是退化成還沒拜在八趾麒麟，毫無任何武學基礎的狀態。

在聽到禹歡連嘆了好幾口氣後，素還真才覺得時間足夠了，睜開了眼。

他發誓在「昏迷」時，想的是坦坦蕩蕩地跟禹歡承認這場意外，他已經做好心理上的準備，但當禹歡面容映入雙眼中時，素還真只感腦子一熱。

那句好看是發自內心，自己的聲音變得軟軟的童音，還是嚇了素還真一跳。

禹歡怔愣表情讓素還真有了個大膽的想法。


素還真想起自己看診時，禹歡總是對幼童患者和顏悅色、溫柔備至。

說話的語氣都比平常跟他說話時更加輕柔。

他雖然眼紅，卻也覺得跟幼童吃這種醋實在太過丟臉。

但若是他現在也成了幼童呢？

當一個可以合情合理，盡情盡興地跟禹歡撒嬌的「小還真」。


以上的回想跟思考過程僅有數秒，瞬間化成行動。

一句「歡哥哥」喊了出來，素還真知道自己成功了。

退化成幼童，素還真覺得自己許多事情一旦想得深了些便有些過不去了，好似被道看不見的柵欄所阻。

但「得寸進尺」這功夫他從小就相當熟捻，甚至可以說是出神入化。

素還真一邊觀察著禹歡細膩的表情變化，一面給自己訂好了現在年齡。

想來禹歡是覺得六歲剛好，童稚猶在，但與成人溝通基本沒有什麼障礙。

素還真是這樣在心裡說服自己，得意地在禹歡懷裡扮演一個乖巧可愛的孩童，享受被禹歡摸頭，還不忘偷嗅著禹歡身上幽香。


他在八趾麒麟大喊出聲前，便先察覺到靠近的腳步聲。

到底是一手帶大他的師父，他對八趾麒麟的感知是刻在骨子裡的。

他預料到了禹歡會把自己推開這件事情，為了不讓自己太狼狽，還自己調整方向，不至於摔到床下。

他發現孩童身相當容易調動情緒，他稍微放大了委屈的情緒，淚水就自己在眼眶凝聚，不需控制就能哭得真實而慘烈。


回憶至此，被掩住的嘴角勾起一抹笑。

他已經在內心設定好孩童的習性：就要「歡哥哥」抱、就要「歡哥哥」哄。

眼光瞥見榻上禹歡方才毫無猶豫割下的衣袖，素還真小手伸過去摩娑著，思緒一定，把衣袖捏進手心裡。

雖然他知道異生草的解法，但現在他有了個更大膽的想法。


他把大氅丟到地上，這榻對於孩童身的他而言太高，他對準大氅，翻了下去。

落在大氅上，緩衝了落地的響聲，素還真悶哼一聲，在地上緩了一陣，爬起來時眼眶微紅。

退化成孩童，似乎耐受力也跟著退回原點，現在他可以說是半點委屈都受不住，嬌貴得緊。

腦中想的禹歡摸頭時的寵溺疼惜。

他輕手輕腳地靠近房門。


房外。

禹歡不願離小孩太遠，八趾麒麟看出禹歡躊躇，只在房門外停駐。

他坐在房前石階上，吁了一口氣，開門見山：「那個，真仔私生子？」

房裡，好不容易抵達門口偷聽的素還真一臉黑。

——我是清白的！歡兒別信師父！隔著一個門板的素還真在心中吶喊。

「前輩！」禹歡喊了一聲，「還真不會做那種事情。」

——歡兒知我！好愛好愛！

八趾麒麟掃視了禹歡，「所以，這是你跟真仔的……」

素還真臉更黑了。

禹歡愣了愣，旋即意會到素還真肯定把生子藥的事情透露給八趾麒麟。

他臉一紅，喏喏道：「我生不出來那麼大的……」禹歡話一頓，見到八趾麒麟一臉高深莫測地盯著他，雙頰更加燥紅，「前輩別再打趣我了！」

八趾麒麟朗笑三聲，「要不是跟素還真小時候一模一樣，我還真以為自己要抱徒孫了。」他可不相信素還真的基因會強大到，生的孩子沒有半點像禹歡的。

「真的是？」

八趾麒麟點點頭，便見禹歡神情萎靡，繼續問：「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禹歡只能緩緩地，省略了早前的爭吵，把事情一一說明了。

八趾麒麟邊聽邊點頭，似乎內心有些譜，待禹歡說完了，才道：「真仔信中曾說，他發現一種能使人異化的草藥叫異生草，再加上你在真仔外袍上發現的藥漬，看來造成真仔變回孩童的罪魁禍首便是此藥了。」

「異生草？」

「也許真仔會留下什麼手記，裡頭或許有此藥的解方……」

素還真聽不下去了，他可是把異生草的藥效跟解法都一一記錄下來，但現在還不到使用解藥的時候。

他頭一歪，重重撞上門板。

強行中斷了禹歡跟八趾麒麟的對話。

巨響讓禹歡整個人震了一下，連忙把門打開，懷中撞進小小人兒。

額頭腫了一塊大包，淚花漣漣，「歡哥哥，你去了哪？我怕……」

「你怎麼……」禹歡往房中一看，看見地上那件大氅，心想孩子怕是睡到摔了下來，連忙低身查看，卻在碰到素還真右手臂時，聽到小孩抽了一聲氣，他捲開孩子袖子，果然見到紅腫一片。

搭配上額頭上的腫包，看著是頗慘。

跟著巨響也站起來，在後方看著的八趾麒麟也有些不捨，便要上前查看小孩傷勢。

卻突然感受到一股熟悉卻又凌厲的眼風，腳步一頓。

八趾麒麟看向前方，小孩的身影被禹歡擋住，他卻覺得背脊一陣寒涼。

「疼嗎？」禹歡手輕輕揉著小孩手臂上紅腫的地方，又抬起頭，輕輕碰了一下額上腫包。

小孩卻是向他伸出雙手，「歡哥哥抱，不疼。」

禹歡讓孩子攀著自己脖子，把孩子抱入懷中，「歡哥哥帶你去擦藥，好嗎？」

「嗯！」小孩應了聲，還帶了些鼻音。

禹歡心中一軟，抱著小孩，就頭也不回地朝著藥室走去。

八趾麒麟就這樣被二人拋下。

八趾麒麟這回沒有漏看，小孩在禹歡看不見的地方，一手攀著禹歡的背，一手拉了拉臉皮，吐出舌頭。

向他送上了一個鬼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