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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交際處的主人已經朝他伸出手,那雙黑眸子波瀾不驚:「向我支付代價吧,如果你需要我的幫助。」 禇冥漾醒來時,睜眼就是熟悉不過的宅子。他被丟回白陵本家了。 全身乏力頭痛欲裂,儼如第一次把米納斯升到二檔時候的痛楚,只是這次過之而無不及。他深呼吸一口氣,胸口處漫延開酸楚。黑山君的話現在才變成銳利的刀,沉默地將傷口上的痂刮下,而他束手無策。不不,常人也該束手無策的。自那天,本家被入侵,重柳青年在他面前死去的那天,他從鬼王處輾轉流落,為了尋求復活對方的方法,也是為了不拖累任何一位與他交好的友人。 他的確也做到了,起碼做到了前半––和禇冥玥兩人潛進重柳族的不侵地,把重柳青年真正的軀殼搶出來。至於他姐,他是扛著人、跌跌撞撞沖出來以後突然聽見一聲「禇漾漾」和箭矢破空聲,才意識到禇冥玥一直在後面給他打掩護。不得不說,那一刻他真濕了眼眶。在真正知曉家中情況後,他還沒有和姐姐談過,抱怨又好感謝又好,禇冥玥卻像會讀心似的,將他一切任性全盤接納。禇冥漾自己也有一刻想吐槽,他家人真的把他寵到什麼地步……付出太多的代價了。 啊,代價。禇冥漾突然想起來,他支付代價了嗎? 當然支付了,我的主人。女性王族兵器的聲音輕柔,「兩句言靈」和「當下的所有精神力」,在收取代價後失去意識的你被傳送到此,而重柳青年的軀殼則交由司陰者處理。 嗯……嗯,一句言靈他能理解,畢竟黑山君很久以前就要他幫忙用言靈把白川主綁回來了,那另外兩樣是什麼回事?說起來他交換了個啥啊,就這點代價真的能協助他找到真正的時間種族嗎? 「漾漾。」耳熟到嚇人的聲音突然出現,的確讓禇冥漾一個咸魚打挺––之所以是咸魚是因為他壓根坐不起來。他眨著眼試圖使白陵然感受到他的誠意,這段時間做過的事著實有點心虛。哪知白陵然只是屈膝坐在邊上,右手輕蓋著他的雙眼,傳來的暖意猶如寒冬捧在手心的一杯熱可可。年輕的妖師猛眨眼睛,把逼到眼睫鼻腔的酸澀感忍下來,他聽見妖師首領低低再喊一遍他的名字。 白陵然的聲音很輕,禇冥漾忽然意識到現在坐在他面前的是他的表哥,而非妖師首領。他的表哥代司陰者轉告他,北方的群星將指引他下一段旅程,時間種族總是藏在不同的時間裡。他用心聆聽,直至他表哥說到「我和冥玥都」的時候,禇冥漾毫不猶豫搶先把下半句說完:「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這話他很早就想和他的家人說了,他的不成熟招來了太多太多的禍事,使他仍能全無顧忌行事的絕大部份得多謝然和他的姐姐。沒有任何一個血緣關係者需要向他道歉。 而空氣沉默許久,他等到的只是簡單一句:「……我的表弟真的長大啦。」 禇冥漾在簡單的休整後踏上旅途。 他遣去忠心的夜妖精,除去靈芝草在他身上的追蹤術式,添置高純度的水晶,揮別白陵然接後進入黑山君準備好的傳送陣。在光芒亮起的時候他還能感受到熟悉的妖師的祝福力量。 這是他頭一次,獨自一人,面對這個世界。 走出傳送陣,整片整片天鵝絨藍傾斜而來,短暫的適應後細碎的銀光在眼中次第亮起。 年輕的妖師毫不意外目的地正值夜晚。他彎起輕撥還不及膝的野草,不是叢林或者什麼鬼聖地真是太讓人感動了。他想起不久以前與水妖精兄弟到處闖遺跡神殿、甚至被埋進土裡的經歷還是哭笑不得,又想起不久以前星象課上自由墜落的星體。這些經歷莫名的離他很遠了。 地平線遙不可及,晨星亦未升起,禇冥漾在身周張開結界,獨自一人走到天幕下群星中。他不肯定能否找到一位真正的時間種族,但漂亮的紅色珠子就在他口袋裡,他非找到對方不可。 四周很安靜,安靜得甚至有點浪漫,但這裡是守世界。他時刻提醒自己生怕哪裡竄出個黑暗術士或者踩中什麼守護獸,他卻還是被打個措手不及––他知道精靈和時鐘會掉下來砸人,人參會埋在地裡誘騙別人去拔,可是他真的不知道天上掛得好好的星星會突然摔在他頭上還變成光球問他有沒有事啊! 禇冥漾一邊安撫被砸懵的老頭公一邊抓住光球試圖溝通。光球明顯對他這一個人類非常感興趣,嗶嗶嘩嘩說個不停,用它的話來說就是幾百年沒見過新鮮人類了,短命種怎麼會來到極北之地呢? 短命種。這三個字突然刺痛了禇冥漾的心,他真的不想回憶起被安地爾騙去的三年壽命,難受啊。小妖師試圖轉移話題,小星星倒是直接被他牽著走,滿腔熱血的語氣活像他認識的娃娃臉黑袍:「我的星生目標是把莫比烏斯環剪斷喔!」 禇冥漾聽得一頭霧水,反問你們不都活很久嗎,不想活他倒能理解,把循環剪斷是什麼意識? 光球往他腦殼撞了一下,一副恨鐵不成鋼:「即使我們的壽命比你幾百輩子加起來還要長,我們還是有衰弱,爆炸,成為新星的一刻好嗎!」他的聲音驟然弱下去,「接近永恆的生命消亡後成為另一個接近永恆的生命,為什麼短命種會羨慕這種無意義的循環?」 短命種的嘴巴一開一合,沒有說話。光球沒有注意他的沉默,神秘兮兮接著說:「我告訴你啊,曾經我有一個同袍,我們注視著黑白種族的神殿度過了漫長的歲月,後來你知道他怎麼了嗎?」 禇冥漾猜了一下,沖口而出:「他不做人了。……不,不做星星了。」 哪知光球噗的閃了一下:「說對一半啦!他嫌命長了!接著不知幹了什麼,逼得其他同伴把他靈魂都揍不見了!只剩……啊你個短命種我才發現你把我帶跑了!說!你為什麼來到極北之地!」 年輕妖師傻傻陪笑,插在口袋的手悄悄握緊珠子。意識到對方不帶惡意,他把過去發生的事挑揀出重點,模糊種族等等的細節告訴光球,權當是對方漫長生命中的一點娛樂,亦是抱有一點希望,希望對方會有時間種族的消息。 光球的回答出乎意料,向他拋出一個奇怪的問題:「在戰爭中死去的人多不勝數,你為什麼要費那麼大的力氣去挽回一個逝去的時間?」 「按你的說法,前面那倆我懂呀。因為他們有家人,有很多人記掛,可是你說的這個人,不是連個可以通知死訊的人也沒有嘛。你讓他有了情感,他用本來就剩下不多的生命作為代價付給你。」光球的光烙進他眼底,蛇身女性現形呈保護姿態,光球卻自顧自道:「他現在擺脫前塵,說不定也能從時間循環中逃脫,有什麼不好的嗎?」 不––呼喊梗在喉頭,妖師幾乎尖叫出聲,腦海心底卻一片模糊的空白。 「所有生命都要遵從歷史的軌跡,時間的流動。想打破規則前就必須有清晰的認知和覺悟。」光芒一陣搖曳,向著深遠的天空,「晨星已經到啦,我也要走了。」 「……也太容易動搖了。」光球在禇冥漾身邊繞過一圈,「不管如何,謝謝你的故事啊。」 這算什麼?年輕的妖師看著光芒遠去,將天鵝絨藍燒成粉橘的火也在他心底燒出一片迷茫。這算什麼?他又問了一遍。王族兵器沒有回答。 這段插曲似乎在他的旅途裡沒有泛起任何漣漪,年輕妖師仍然一路向北,只是思考的時間變長了,也可能是孤身一人的旅程使他的話變少。 在休息的時候,他不時拿出那顆赤紅珠子放在掌心,另一只手的食指把它推來推去。他已經無法從中感受到哪怕一絲屬於那人的氣息了,他想抓住總在心頭浮現的某個問題,可每每深究,最後不過是滿目鮮紅。模糊不清的鮮紅背後是什麼?無人回答。 禇冥漾走過不少地方。比如某次KTV中引來的星沙沼澤,走在其中有天空陸地顛倒的奇異快感,他低頭看著影子,自己的影子在腳下,也在遙遠的對岸。他是妖師,卻也不過是無數被星沙埋葬的骸骨之一。 星沙沼澤只有一點不好,就是當中的兇獸太多,走一步來一條食人魚是真的難過。他甚至遇到過攝魂的妖精,回過神來的禇冥漾沒有劫後餘生的喜悅,只是後知後覺地發現當初前往人魚領地時告訴他此處不可停留的是重柳青年。 他盡量不去想對方暗地裡到底救了他多少次,不去想生死關頭對方仍然保存了妖師本家,不去想臨死一刻對方仍然替他壓制力量,也不去想復仇的事。 旅程不會一帆風順,無論是誰的旅程也是一樣。 百塵家的黑暗術師和窮追不捨的重柳族彷彿有預知能力一樣,天涯海角都能精準定出他的位置。重疊的恨意和殺意、妖師的陰暗面終日縈繞心頭,禇冥漾被逼得無處喘息,生怕自己出手傷人,破壞和青年的約定,也怕自己的一個無心動作將妖師全族推向滅亡。他盡可能壓抑所有負面情緒,一遍一遍回憶和他人做過的約定,頭一遍發現不動殺心何其困難。 只剩下「沿著北方走」這一目標的年輕妖師,幾乎迷失在時間之中。 這樣的他,仍然願意為蜉蝣的請求而駐足。 守世界的地貌奇特,穿越草原沼澤,下一刻可能便是花草叢生的丘陵,行走在這種區域不得不注意安全,可不能闖進其他種族的領域。他心頭莫名浮現當初見識過陰影力量的友人的眼神,驚訝地發現原來自己的記性意外地不錯嘛。 發現那只蜉蝣時,禇冥漾正好在消除自身力量的痕跡,擊殺鬼族後的氣味和黑暗力量的外洩太容易招惹守衛的注意。一只小小的藍色蟲子停在他手上,無比靈異地開口問: 「我在感受短促的生命,在死去之前,你能解答我的問題嗎?」 禇冥漾不止一刻覺得自己瘋了,和昆蟲對話只能讓他想到當初在湖之鎮那個叫蟲骨的鬼王高手。那著實不是什麼好的回憶,不過在守世界裡,什麼都能發生,他的腦子一片混噩。正要開口之際,沒想到是米納斯率先替他回答。 「那麼,漂亮的蛇姐姐和她的僕人喔––我想問,回到安息之地就是永恆的休息嗎?」蟲子一頓:「那人類去的地府,再次進入輪回循環又算什麼?回到流動的時間裡不是受難嗎?」 禇冥漾無心去想這怎麼又是一個哲學家,只是反問––與其說是反問,不如說是自說自話。他太久沒有和幻武兵器以外的正常生物接觸了。即使上次回到族中,也是偷偷摸摸回去,把路上抓到的百塵族人丟給然審理,又把得到的訊息寫一寫留在桌面。他猜然是知道他偷偷回去的,他感激表哥沒有戳穿的細心。 「不算什麼,時間循環並不算什麼。」禇冥漾有些恍惚的看著螢藍的蜉蝣,很像曾經見過的––見過的什麼,他突然想不起來,只是接著說:「是非黑白也不算什麼。時間的軌跡既然永遠都屬於白色種族,那黑色種族為什麼不全部去投胎重新做個白色種族?為什麼不將白色種族全部抹––」 「不、不可以。」他記起是在哪裡見過的藍色了,於是聲音顫抖:「……我也得不到回答,我與你並無不同,死去之前,我怕我也得不到將枷鎖置於我手上的人的回答。」 年輕的黑暗種族看著在手心死去的昆蟲,忍住肆虐的沖動,卻沒忍住從眼眶滴落的難過。 旅途仍然繼續。 差不多已經持續半年的北方旅程沒有使他感到嫌煩,妖師只是走過許多未曾踏足過的土地。守世界的季節輪轉遠比原世界的明顯,他從初夏走到深秋,見過接近永恆的生命也見過只一剎的生機,不再忌諱與其他種族的相處,接受可能沒有終結的旅程,在最後回憶起祭司和骷髏護衛的故事。 執著怨恨過去並沒有任何意義。他的旅程並非為了報復,亦非扭曲逝者的請求、強硬壓抑負面情緒,讓自己置身在墜落鬼族的邊緣。他就像那位骷髏護衛一樣,只是等候一個人歸來。曾經的他不明白,將願望變成執念,在旅途的過程丟失最初的目標。可現在他記起來了,他慶幸自己沒有跑偏。禇冥漾呼一口悶氣,是說,好像過往幾次也是這個重柳族把他拽回來的喔? 此時他走在一座很大的城市裡,和素未謀面的精靈相談甚歡。禇冥漾更有目的地去尋找同樣古老的種族打探消息,而非盲目向著北方前進。既然他一個繼承先天能力的妖師都肯定自己能找到時間種族,在合理的時間合理的環境下,這個結果必然實現。 這位精靈面對他的問題只是面露難色,歉意地笑笑,說自己也不太清楚,只是要破除這種保護術式的話,為什麼不去巴布雷斯學院碰碰運氣呢?研究祭咒的學院由數之不清的古老種族領導。 他向精靈投向感激的目光,並宣佈這頓飯他請客。禇冥漾愉快地往心裡記下巴布雷斯學院的名字,立即敲定下一站的目的地。他同時慶幸那邊沒有自己的熟人,要是對方跟他說什麼七陵啊亞里斯啊,他搞不好還要易容才過去。畢竟……咳,雖然說自己不是偷跑吧,可也沒有和任何好友交代過自己會突然失蹤大半年嘛。 妖師揮別陌生的精靈,穿街過巷。這座大概是中立城市,反正是頭一回在學校以外見妖魔、妖精大搖大擺趴趴走。右肩搭著希克斯、左臂趴著火蜥蝪、頭頂一只米納斯,他給火蜥蝪塞一把餅乾屑,掏出動態地圖研究那座學院到底在哪。結果不帶眼走路就出事了:和什麼迎面相撞。禇冥漾一聲悶哼,感覺自己五臟六腑全部移位––啊,別跟我說是靈芝草啊!他艱難地低頭看去,一個小朋友正若無其事的從他身上爬起來,沖他笑笑。 這雙漂亮的淺色藍眼睛……他一愣,氣都不敢喘。冷靜冷靜冷靜,世界上無數種族都有藍眼睛,冷靜下來。 「你看起來很高興。」小朋友咧嘴在他肚子上蹦了一下,「和第一次完全不同嘛,短命種!」 就說嘛……禇冥漾忍受著惡心感,腦子正高速運轉,輕柔的女聲無奈出聲提醒:極北之地的那位。 「啊,是、啊!」第二聲啊是對方又在肚子蹦噠一下,「說得沒錯,就是我啦!你現在怎樣想的啊?」他痛苦地把人拎下來,拒絕深究這人到底是不是要把他殺了,只是憑直覺回答:「不為什麼,我只要他回來!你、原來你能變成人的啊。」 「哦?這個答案嘛。」小孩若有所思,一邊忽略後面半句,「還行,來聽聽我上次沒說完的故事吧,關於我同袍的事。」 禇冥漾認命坐好聽故事,可越聽越不對勁:揍掉了靈魂,隨便找個地方放屍體,他臨走前還因為友情而禮節性下一個他們族的守護……藍眼睛……活很久…… 「我也得確認一下,我的同袍是否有必要重新進入時間呀。」 他瞪大眼睛張大嘴,震驚程度不下於看見重柳青年溫柔可口端著一勺蛋糕喂他吃––不對這比喻也太奇怪了,妖師誠實地問出那句最想問的問題:「……請問你是時間種族嗎?」 小朋友眨眨眼,笑容擴大,下一刻竟憑空消失,聲音在耳邊響起:藍眼睛的,就一定是時間種族嗎? 靠,這聲音不是那只蟲子的?禇冥漾一窒,他即時釋出追蹤術式,可那個小朋友卻像從未存在一般。腦海突然回放那句「時間種族存在於不同時間之中」,心裡慌得發怵。 完蛋了。他剛剛,是放跑了一個,知情的,時間種族嗎? 這一晚上妖師都沒睡好。 躺在床上和酒店天花板大眼瞪小眼,瞪到希克斯把整桶爆米花吃完了他都沒注意。這不完了嗎,從最後那個「我只要他回來」的答案一路回溯,別提他跟蟲子對話時的情況,光是一開始跟他說重柳青年的靈魂被他強行扣下就已經完蛋了……他放棄理會蹲在角落開吃第二桶爆米花的幻武兵器,把紅色靈魂珠掏出來欲哭無淚。他揉搓珠子半天甚至動手在天花板投映出外面實時夜景,開始自言自語:也不知道你聽不聽得見,萬一我把事情搞砸了怎麼辦……可是我的確只是想你回來而已。 「哎……噓,噓。這個白痴早兩天不是想得挺開的嗎?」 「你也不是新來的了,對我們主人還不熟悉嗎?吃完給我炸回來。」 「靠,你個蛇女、痛、痛,我炸,我炸,我炸!」 無論怎麼糾結,朝陽的火焰還是如約而至將夜空燃燒殆盡。 禇冥漾趁著天未亮,把東西收拾一下傳送陣一拍準備跳躍到巴布雷斯學院外圍。沒辦法,再接再勵吧––他嘆一口氣,哪知本家給他直發一通訊息,急忙程度宛如那次黑暗同盟殺上七陵學院。他回轉白陵家,妖師首領已經在傳送陣邊上等候,一見著人不由分說抓進另一個法陣中。天旋地轉,再度睜眼竟是時間交際之處。 司陰者難得對他倆露出笑容,沒有家門被闖的不愉。怎麼回事?尚是年輕的妖師愕然,注意到黑山君手裡輕晃的一瓶閃亮亮的瓶子,裡面流淌著銀藍的液體,「不是說過嗎,這和你過往克服的困難沒有不同。得到時間種族的認同,把人喚醒,就是這樣簡單。」 妖師首領一合掌,「我的代價亦已經支付了。那麼,事不宜遲,請黑山君開始吧。」 等、等等?禇冥漾抓住首領的手,阻止黑山君的動作,「不該由他支付,這是我的問––」 「我和冥玥需要還他保護本家的人情。」然沒有掙脫他的手,「這是首領的決定。」 不。禇冥漾只一瞬失神,術式已經啟動。 司陰者腳下旋開從未見過的古代法陣,早早置在房間中心的冰冷軀體被莉露扶起,底下出現相同的法陣。白陵然接住司陰者拋來的小瓶子毫不猶豫扭開,直往陣上潑去,不管液體被法陣引導化成細線纏繞重柳青年的軀體,他只拿出一塊純度極高的水晶雙手合十閉眼專心釋出力量。 禇冥漾清晰可見白陵然的力量形成強烈的祝願注入水晶之中,直至司陰者底下的法陣停止,水晶破裂,鳳凰自水晶而生,他感受到有一半自己的力量感、體內的力量也被牽引而出,才意識到當初黑山君為何要問他多討一句言靈。鳳凰盤旋呼嘯,半透明的形體泛出銀藍光芒。司陰者抬手,一直放他口袋裡的紅色珠子轉眼落入他掌心猛地碎裂,冰藍的鳥立即銜住那一小團白光撞向重柳青年的軀體,直至完全沒入為止,全場靜默。 在術式完結的一刻,禇冥漾亦將近脫力,眼前一黑,幸虧誰適時攙扶一把,不然他一個出力最少的先倒下可就尷尬了。他正要開口,不管是詢問另外兩人的情況,還是道謝,還是術式成功與否,他有很多話想說。 可是滴噠,滴噠。 水晶珠子落地的聲音過份熟悉,他強撐著抬頭看。 禇冥漾看見不知何時來到面前的人眼睫輕顫,慢慢睜開眼睛,從渙散到聚焦,和他對上視線。靈動的、流光四逸的漂亮的眼睛。然後,禇冥漾第一次聽見從他口中說出的自己的名字。 年輕妖師的眼睛酸澀得難受,塞在心頭的一團棉花此時卻變成棉花糖,柔軟的,輕快的,甜的。 是的。他想要的不過如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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