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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疇昔 〉
 

  我必須去面對那些庸俗的瑣碎。
  慢一點,再慢一點的。

  然後一點一點殺死自己。
 
 
 
  01.(20180402)
 
  記憶總是被時光切割得零碎,像朝日,像月光。

  路上行人及車輛奔走不停,他就這麼安安靜靜的坐在公車站的邊角,看著街景,眼神與腦袋一同放空好似漆黑的深潭,一輛輛開往學校的公車從面前路過了也不為所動。

  變了好多,他的視線滑過四周。對街的大樓不知什麼時候被拆掉了,綠色鐵皮把整片地包裹起來並搭起鷹架,大型機具運作的聲音轟隆隆的響,鼻翼翕動間全是塵土的味道。明明才過沒多久,那棟建築物的模樣他已經記不清了。

  時間模糊記憶,遺忘的東西已太多、太多。他不安的縮縮脖子閉起眼把臉埋進圍巾裡深深吸了口氣,不再去想。
 
 
  02.(20180625)
 
  有點難過,還有點想哭。
  被埋葬在墳墓裡的,那些過往的記憶,它們不像厲鬼,就只是單單純純的靈體,隨處飄隨處蕩,不需要做什麼,安安靜靜的就是叨擾。你的世界就是那處墓園,眼睛閉上就會看見。沉沉的壓在那兒,逃不了也躲不過。

  我的墓園裡,它們無法輪迴。

  /

  你在我的世界裡昇落未熄,所有虛空裡的光都匯聚在這裡,你夢裡的白鴿展翅啼鳴,星球膨脹又炸裂輪迴了數百遍。在第九十九次的視線相交中你朝著我笑,好看得緊。
 
  你說,我們在這裡。

  /  
 
  我們不需要教堂,不需要神父,更無需禮服。聖靈所賜的光在墓裡惶惶不可終日,我們祈禱,我們挖掘,月下花前摘捧彼此的心臟吞下肚,誰也再不會有違心之言,終焉前我們屬於彼此,就把灰煙埋去烏托邦,在那裡我們不存活。

  與愛相同的是憎恨。
 
 
  03.(20180706)

  夢境紀錄。
  早安,早安。親愛的,我跟你說呀我今天睡著時夢見了一隻可愛的狐狸,牠追著兔子一直跑呀跑呀,最後兩個都掉進了樹洞!
  然後愛麗絲出現了說她是紅心皇后,搖擺著過大的裙子跳著圈兒,像紅舞鞋裡頭那個小姑娘一樣止不住,腳染鮮豔的明媚卻笑得開心。
  狐狸好奇的停下來問她:「為什麼笑?」
 
  她說,因為我想把白色玫瑰全澆灌成美麗的瑰紅。
 
 
  04.(20181117)
 
  我倆就先放下手機,別用電子產品聯繫了吧。
  我想和你寫寫信,書下被羞赧鎖死在喉頭的字句。別擔心、別擔心,字不好看沒關係,歪歪扭扭的也是情調。我想給你寫寫信,讓你看看寫至高昂時疏狂的字跡,讓你看看墨水被淚滴暈染開的模樣,過程中別用修正液、別換信紙,是你的話,話語胡亂也溫暖,錯字也可愛。

  想疊起厚厚的信封,想信箱前每日的期待。
 
 
  05.(20190227)
 
  很難講呀,因為感覺不到太多的痛,可是身體好像想一睡不醒。
  我的夢曾帶我走過荒山野嶺,高樓病棟。我在裡面躺過手術台,逃離過火場,迷糊過樹叢泥濘,也落入過黑暗。回去過往洪流,墓碑插在人來人往的熱鬧商圈,路過的沒人看得見。流過血,笑出淚,以為睡著時仍是黑夜,然後醒覺,我還是好好的,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只是動彈不得,眼皮很沉,重的黏成一片,眼前的光亮得過頭,視線依舊一片黑。

  很困難,迴圈,掙扎,脫離不得。
 
 
  06.(20190227)

  我還是喜歡夜晚,在黑暗裡點一盞小燈,向所有的事物道聲晚安、晚安,然後全世界都只剩下淺淺的鼾聲,我不敢閉眼,怕睜開時就要迎接填滿視線的陽光,我不敢閉眼,我捨不得睡。
  那些張牙舞爪的噩夢該怎麼辦?我怕它們撒歡了奔跑,在意識之海寄生。

  睡著了也是種死亡的方式,沒有人會知曉你的災難。

  用衣服棉被蓋住裹緊,握著拳頭,在裡面蜷縮成一團,把自己縮小再縮小,這樣是不是就能減少和世界接觸的面積了。
 
 
  07.(20190227)

  又夢見了你,還夢見了他。
  好像焦慮的時候就會這樣,夢無止境的向四周延展,從陷溺其中到冷眼旁觀,醒過來又得放空緩緩,才能輕輕地吐出堵在胸口的氣,什麼都看不見,想著僅僅兩個半月的跨度和一直記著的新年快樂。
  而這次好像也下雨了,滴滴答答的紛擾。

  ……
  晚安,好夢。
 
  (記錄:這並不是值得開心的事)
  我記得自己在夢裡最後傳出的訊息:「我就窩在這裡,哪兒也不會去。」
  還想起開始和結束都是新年快樂。

 
  08.(20190327)
 
  於是我這樣子朝他喊:
  「我喜歡你,喜歡你。」
 
  本來想偷偷的做一件事情。
  想把和你的小窗暱稱改成「晚安」,就好像,就好像我每天都和你說了晚安一樣。

  晚安,好夢。
  好幸運,多幸運我能遇見你。
 
 
  09.(20200129)

  偶爾仍是會難受的歸倦,同樣的夜晚靜寂無光,只能任由思緒流淌,耳邊連著放大的心跳──咚咚、咚咚。接著一聲又一聲似浪潮的呼吸,毫無防備的沉入無邊無際的夢魘。再次睜開眼,窗外天光大放,轉眼又是新的一日。
  浮塵在眼前竄動,時間盡落,直至手腳軀幹重新有了知覺,便意識到昨夜又是個睡了等於沒睡,恍若失眠的夜。
  在俯拾即是的悲傷裡,清醒的時間反倒顯得一文不值了,眼下的青黑一再提醒他那些毫無意義,漫無目的的悲哀──不,大概也不是全然的無謂。它時刻滋養膽怯的消極,自信一點一滴被消磨,到最後什麼也不留下,只剩孤伶伶的一具空蕩的軀殼。

 
  10.(20200229)

  眼前所見的美好遍佈塵埃。
  二零一九的後半年是雨季,是一切厚重的濕膩,一路濡濕二零二零的開端,我聽見記憶的足音踢踢踏踏,偶然一拋就朝遠方去,哐啷碎成遍地的光。於是夢的張力打碎了現實面的玻璃,靈魂延展成一片荒墟構成寂靜的海,我鮮少把撰述的文字擲下,流水帳也好,無病呻吟也罷,還能排列出文句於我而言就是種救贖;隨之溺亡。
  我們都有彼此的碎片,但拼湊不出對方。
 
  我知道自己還活著,這就足夠了。
 
 
  11.(20200303)

  夢境紀錄。

  我夢見一座島,最初只是一條平凡而不起眼的巷子,它很熱鬧,也很寧靜;既是鬧市,也是廢墟;樓房內有人,也有鬼靈。我在學校裡又遇上了他,他不愛說話只帶著我走,那是我見過他最開心的樣子。很漂亮的地方,慢悠悠地,行至丘陵上遠眺不知何時成了四面環海的島嶼,上頭全是遊人,巷弄不見了,但我知道它還在。
  「這是個浪漫的地方。」我說,不解其意。
  它是島。我望見海浪翻湧,沒有一道浪濤撫上島嶼任何一面,世界避開了這裡,而我們走過一彎殘月,各據彎月的一角。他朝這個方向揮手,催促我向他走去,但我始終在原地。他進了洞,於是天穹昏眩灰濛雨滴不願落下,足下的地面開始晃動,船隻傾斜。
  透藍的海水淹沒視網膜,溺斃錯覺。

  荒涼,動蕩,吐息,跌墜。
  它是岸,是島,是船,亦是塚。
 
  海水在笑,提不起掙扎,溫柔的感受不到窒息的恐懼,劣質的呼喊,我又回到了街角巷弄。天色昏暗,屋內未曾停歇的燭火並未透出一絲輕巧的光,鬼魂在耳邊低語,我也輕聲呢喃,柔軟的風扯住袖口,撒嬌似的挽留,你瞧、你瞧。
 
  一切都從未發生。直到他開門找到我。

  我喜歡星空和海洋,可我不希望你成為它們。
  你的眼眸像雨滴,直直落得我滿身你的痕跡。
  眼裡有光,欲落的淚。
 
 
  12.(20200309)

  「你還好嗎?」

  他的臉上是看起來真的很擔心的表情,我注意到他垂在兩側的手指抽動好像在猶豫該不該舉起來擁抱我,於是我覺得很好笑,也真的笑了出來,近乎用氣音般的聲量反問你覺得呢?這是正確的嗎?是真實的嗎?怎麼人都喜歡這麼問呢?好不好什麼的,亂七八糟的事,我是真的不好,也是真的還好。
 
  你還好嗎?
  你也不需要回答我了,晚安。
  就這樣吧。

  所以呢,你還好嗎?
  可笑至極。

  「這樣尖銳的人並不受歡迎,你該知道的。」
  「噢,是嗎?是呀,你開心嗎?」
 
 
  13.(20200320)

  「我無法讓所有人都喜歡我。」提著小茶匙攪拌冒著熱氣的奶茶,甜膩的味道稍微撫平恐慌的情緒,我很緩慢的嘗試開口。
  「不管怎麼跌跌撞撞的成長,旅途中都有愛。倘若別人給予的喜歡和善意是水,液體落到容器裡面會讓人感到開心和滿足,而這個容器是我們身體裡的一部分。」茶匙靠在杯緣綻出清脆的響,我遲疑了一下繼續說:「但某些人的容器是有損壞的……它沒辦法封好,比別人的更容易漏失。隨著時間我能感覺到我的某部分在蒸發,蒸發得太快了──那些水留不住於是人就開始焦躁、惶恐、空虛,我很難過。」

  「這算是虛榮心嗎?」
  「……如果你覺得是的話,那就這麼理解吧。」

  「我只是害怕自己因為這缺陷錯失了得到的那些,我害怕我顯得太過貪心;我害怕沒人願意再愛我。」沒有人能一直愛我。

  /

  她在最後下了個總結,她說:「我很難過。」

  「聽起來真荒謬。」
  「你很正常,這樣很好。」

 
  14.(20200427)
 
  關於月光。

  偶爾會想,月光也是夢的雛形,它揮灑而我在裡頭遊蕩,聽起來很像夢遊,但我想說的是意識,像走在鋪滿紗織的路,一不小心就會滑落。
 

  15.(20200508)

  每個人都抱著一個糖果罐,裡面是你至今所得,這些糖果的味道參差不齊,有喜歡的味道,也有不喜歡的。你一路和人交換裡頭的糖,有些人給的多,有些人給的少,性格的養成和相處的碰撞,它們組成了你。
  有人會幫你指出壞掉的糖粒,讓你得以在它完全壞死前挑出,而有人不,並不是所有人都善良,但也不是所有人都邪惡,我希望你能給出信任,但不要盲信,你要保有自己。
  你知道要製作一個所有人都喜歡的糖果罐有多不容易,所以只能做選擇,挑挑揀揀要留下的口味,就像你知道自己不可能討好所有人。

  未來不是終點,你要成為自己喜歡的樣子。
  你喜歡你的糖果罐嗎?
 

  16.(20200518)

  我害怕人類。
  我恐懼人群,恐懼社交,恐懼一切伸向我的眼神和話語,恐懼情緒變化洩露,恐懼接收,因為易感開始切割,整個人被心跳扯動。所有東西都在放大,聲音、景物、人,它們總壓的我喘不過氣又逃不離。於是我把自己放上這樣公開又隱密的場域,一點點的、一點點的透露和展示,在虛擬網絡上重建自己,然後一點一滴地嘗試將我帶入現實。說自己不該尖銳,說自己應當柔軟;說我不喜歡猜測,不喜歡一切事物都工整──一種毀滅似的自我解剖。

  我還在努力,我知道我不能停。
 

  17.(20200703)

  今日的你尚未入眠,
  明日的你亦是清醒。

  我虔誠祈禱你安安穩穩的入寐,別溺於過往鬱鬱愁眉不展、強顏歡笑,將情緒嚼爛吞下肚,灑碎大片時光,流失流逝,那些大好與大壞都將成為過去。別停留此地,再暗的畫布都有一絲亮色,你得往前行,挪動腳步向前邁動,將時日填補,偶爾再眷念流年經歲。
  攜上票根夾入書冊,望一夜無夢。
 

  18.(20200817)

  愛與死亡是不滅的主題,自顧自的追索自我。
  他向懷錶說我得悄悄死在睡前之夜。張開雙臂絲縷揚起風的痕跡,你回頭看哭泣的星墜落高牆,停盪的鐘擺與時間凝結的骸骨滯留於海底。除此之外,再刪去幾段音階,樂音進行時試圖拉出一段餘白,花上一輩子的時間計算羽毛的重量。

  還未曾想過去挖破那些傷口,主導傷口的潰爛。不敢接受偏移與差異,所有人都在假裝正常。
  煙霧薰著了眼,那些都是被裁剪過的記憶。

  塗抹上唇彩,對空氣伸手相邀,在月光下跳一支舞,寧靜而惑人,白日升起前彩繪烏托邦,那是人心的密語,連巴別塔都無法釋義。


  死亡是光的喪失。*

  *出自《奧克諾斯》
 

  19.(20200908)

  你在嗎?
  想在睡眠前和你說聲晚安;想悄悄把你牽進夢鄉;想偷偷、偷偷的把你藏起來不被時間找到。但若你好好的,一直好好的,那前面的念想就都不需要了。月光滴進眼裡,淌入漆黑的瞳孔,模糊黯淡星芒,迷濛中你笑著抬起指尖又要描繪更遠的地方,那又是何處——我想你留下來陪我呀,說好了的。燭火熄滅了,夜暮試著拽緊棉被邊角侷促不安的細聲呼喚,你還在嗎?
 

  20.(20201004)

  「你眼角淌著一道月色,那是我最不喜歡的景象。歲時的崩落總帶點毀壞的意味,野火蔓延燃盡的灰煙,鼻間是菸草和腐爛的甜味。」
  最近感到有點冷,連厚重的外衣都擋不住那點寒,興許是早秋的涼意悄然滲透進骨子裡。褪下跟靴的腳踝有微紅的印子,腳背卻是雪一般的白皙,藍紫色的血管蜿蜒向腳尖,淡粉色的指甲赤裸的綴進被褥,他說那樣的畫面最是情色,像某次夜裡他情不自禁吮紅的痕跡。

  我以為愛是荒唐,是迷惘與泯滅。
  也是清晨時迷糊間交換的一個吻。
 

  21.(20201020)

  陽光不小心被踩破了。
  悲傷是紅色的,是汩汩流出的血,是久遠的憎恨穿戴上面具的模樣,它總是紅火,它總是在笑,能裝下滿腹曲折。妄想輕柔的陷入睡眠,我曉得這裡始終空無一人,散落的物品使整個空間凌亂不堪,除我之外一無所有,一切都垂垂老矣,影影綽綽皆是沙塵堆積,一碰便傾頹。昨日的星成為今日的雨,跌落從而滲透淤積,濃重的陽光被淹沒,從此潰不成軍。
  而那些暴烈是這樣的,急促敲打的聲音掉進心臟咕咚咚匯入四肢百骸,漏出濃稠的汁液加上半勺蜂蜜仍是酸澀與腥,膨脹——你知道無法再加入更多了。

  沒有什麼是不能被遺忘的。

  請原諒我不存在,原諒我自以為是的歉疚,原諒我未曾懇切禱告、依賴、悔改,延宕多時。請原諒我的軟弱,原諒那些紛沓而來的崩裂,原諒這世界從一而終的推進、義無反顧,那般淒涼壯烈。
 

  22.(20201021)

  為什麼想成為溫柔的人?
  優柔寡斷、毫無主見、難擔責任,一出差錯就墜進谷底無法控制負面情緒影響日常生活,連一般交際談話都難以處理只會關上門自己折磨自己(自我責難總是比推卸來得更容易),到頭來什麼都做不好也做不了,四方皆得罪。我知道上述全與問話無關。或許也並非完全不在意別人眼光,只是自厭想法連自己都否認不了,反覆逃亡的路途被圍困成圈,又有什麼資格去要求呢?

  這些都不是溫柔,這些都只是軟弱。我渴望擁有稜角又不至劃傷世界的銳度,朝外也對內。

  甚至有段時間因被說溫柔而羞愧難當。
  那些懦弱無能怎麼能被冠上這樣的詞彙呢?
 

  23.(20201023)
 
  不切實際的幻想家。
  我想落下,墜落再墜落。

  我知道自己常因一些莫名其妙的小事而傷感,或歌曲,或文字,或突如其來的思緒,然後忍不住鼻酸,眼眶發熱,卻又哭不出來。
  對書的感覺一直都很複雜,但是看著它就覺著安心,習慣隨身都帶著一本書,看不看都好,就像我帶著書裡的世界到處旅行,時刻能栽進微型宇宙,想把自己的房間裡堆滿書,被包圍的感覺很好,很安心。
 
  近日,閱讀成了我的災難。
  我已經很久,沒有好好的讀完一本書了。
 

  24.(20201027)

  文字之於我的意義是什麼呢?簡單又複雜,我不曾想過要用它去做些什麼,寫什麼都好,但我實在無法遵循別人給予的期望,那樣太沉了,我是那樣麻木且無能,沒辦法賦予它們任何價值。雖說也不曾要求。
  我想過很多,什麼初衷、想被人看見、成為一名作家⋯⋯那都不是我在乎的,我要的。直到後來才發現,恍然大悟的在白日夢裡甦醒,原來是如此呀。
 
 
  我提筆是為了自療。
 

  25.(20201104)
 
  「我只是怕。不被世界需要,也不被誰所需要,沒有任何人需要我。就算不在夢裡,我也沒有一刻不在掉落。」

  我總說我在嘗試和自己談戀愛。
  相識、相處,尚不及相知。
  你能去愛人,也可以被愛。

  「我只能試圖抓好我自己,就算不穩。」
 

  25.(20201105)

  「逃避很可恥嗎?」
  「說不上吧,逃避是人的一種本能——對於膽小者尤是。但如果能夠在之後抓住繼續向前的機會和勇氣,那我想逃避並不可恥。」
  「如果不呢?沒辦法呢?」
  「那樣的話⋯⋯挺可憐的。」
  「我以為你想說的是可悲。」
  「兩個詞放在這對我來說差不多,你呢?以我對你的了解你應該比較想說的是,這樣的人沒資格被冠上這兩個詞,並不值得被同情。」

  「⋯⋯」
  「你想說的是可恨——是吧?膽小鬼。」

 
  26.(20201119)

  最近日夜顛倒,麻木無力,什麼事都提不起勁,有太多事需要做必須做的都被恍惚遺忘,努力攀爬之後是猝不及防的墜落,不想要放棄但好像也不得不先放手才能有一絲喘息空間,我太累了,鑽牛角尖的後果是一事無成。我知道不該隨便斷藥,想嘗試不依賴藥物調整作息發現太難了行不通,一點點小聲音就能讓我煩悶焦躁到無以復加,還是忍不住吞下藥片然後等待昏沉暈眩感席捲。但有些東西我還是執著的想握在手心,就算會讓我感到更多痛楚,但總有預感鬆開後會更疼⋯⋯我感到緩慢襲上的眩暈了。
  晚安吧,好眠。
 

  27.(20201122)

  那些卑微的念想都顯得微不足道。
  在觀看他人作品時總是對他們筆下刻劃出的那些精妙文字讚嘆不已,讓人沈迷的語句、字詞、情節、感觸、畫面⋯⋯然後內心不由自主的欣羨,更加感受到自己的渺小與青澀,以及明知不該(或者說不需要)卻莫名而來的自卑。不論是否有所察覺,比較似乎是人類的通病,總期望自己也能夠達到更高的境界,擁抱無形的思想,於是滯澀、猶疑,不再相信自己撰下的筆墨,不敢相信它們亦擁有其價值。
  我曉得這樣的心態是不對的,卻無法阻止它孳生蔓延,像是某種爬藤類植物攀繞上我全身,任性的鑽入每個縫隙使我越發窒息。
  我知道自己不是有天賦的那群人。
 
  我只能放下一切,我只能麻木的寫。
  我只能攥緊筆桿在夾縫中努力的活。

  ──我只能是我。

  「你得先放掉一切才能拾回自己。」
 

  28.(20201125)

  不死不生。
  我不曉得,好痛苦,我不懂。頭疼發脹的時候除了耳邊的嗡鳴世界總是靜得可以。他輕喃囈語而後抬眸凝望窗外的光,哭過的嗓子有著難述的啞,潰堤的眼淚到了明日會腫脹疼痛,他很輕很輕的向無處不在的空氣詢問,把破碎的悲傷重新黏貼後能成為正向的情緒嗎?我現在甚至害怕翻開書頁,裡面的文字碎散破裂像是被蛀蟲侵蝕撕咬過無法組成完整的模樣,看過就遺忘。我無法理解它們的意思,我無法運用它們。我還害怕離開房間,害怕學校害怕人群,害怕一切能夠割裂我的東西。害怕自己的痛苦、孤獨、失語、頹喪、腐爛、歇斯底里、麻木無力、軟弱無能,所有不堪;害怕自己永遠不明白自己的恐懼,害怕自我的放逐。
  我也害怕書寫。
  這裡既沒有船也沒有岸,遠方的景色像是抓起一把沙,沉沉的灑了一片霧濛濛的雨絲,厚重的雲霧吞噬稀薄的月光,無光的世界幽暗流竄,僅剩燭火搖曳,照亮那孤寂的影,靠著僅存的藥物勉強入睡,再夢裡持續醒時無序的輪迴。
  夜長夢多。夢醒後,時光依舊奔逝如流。
 

  29.(20210304)
 
  終日昏沈倦怠。
  我已太久無法於夜晚入眠,世界的紛紛擾擾塌陷下來,那些雜亂無序的思緒被昏黃的夜燈釀成字句,只待晨曦的亮光擰開那密封的罐,任我靜靜地聽,靜靜地淌。我從來都希望自己是為了充實的生活去書寫,而不是為了逼自己要寫出什麼而去努力生活。​這段時間是「我」最為膨脹的時期,我花了大部份的空閒去抑制放任自身墜落的念頭,再花另一部分的空間去思忖我應當釐清與記憶的問題,最後的那一點處理最基本的日常生活維持,而當我得以開始思考自我以外的事物時,,或許便是能有所改變的時候。我早在放逐中迷失,尚不得返。
  也不是最近才明白這點,它困擾我許久,至今仍不知該如何是好。我活得太自我,太無所謂,太避世了,在長期的自我否定下慌亂遁逃進自己的世界。我和常態的社會接不上軌,現實的蹤跡遍尋不著,於某個如常失眠的夜晚才突然醒悟(也可能不是突然),原來我一直有意識的在孤立自己,迴避深藏的渴望,封閉對外的感知,得過且過的度日,因為從不認為自己會活得長久──我自始至今都是搖擺不定且患得患失的。所以那些被浪花翻起,被雲雨拋擲,被寫下的它們總是飄忽,總是遲疑,是鏡花水月的幻象,是我的虛無⋯⋯我寫不出來太真實的東西。
  我什麼都不懂,不懂愛的模樣,憤怒的本質,錯綜交織的關係,僅只稍稍觸碰到悲傷的細微,它們是浮萍飄於水面,如此的無知興許也是種難恕的罪。在某些時刻,我真的太渴望能活得真實了,我只是不斷不斷的告訴現在的,這個當下的自己要努力的,好好的生活。

  好好的生活,好好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