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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鋼《輸家》

「哥哥,你是不是把王鋼看得比我重啊?」
尹優娜質問他的時候,他只是嗤之以鼻。
然而她死的那天,他不在她身邊,因為他滿腦子都只想著逗那個棕髮男孩開心。

***

『哥哥:
  你又跑去哪裡了?我有拿走你的槍哦,因為雪莉他們說要去救小光,我覺得只拿刀太危險了!如果你回來看到紙條,趕快過來陪我啦!』
當他看見雪莉懷中渾身是血一動不動的身影,整個世界靜止了,耳邊彷彿成千上萬隻蜜蜂在盤旋,讓他的耳朵嗡嗡作響。
他的視線先是落在優娜太陽穴上的彈孔,往下掃過那隻幾乎被啃得血肉模糊的右腿,最後停在她手邊那把刻著他名字的手槍上。
先有動作的是夏禾林,她蹲在雪莉旁邊和她說著什麼,他能看見她們的嘴巴在動,但是他什麼也聽不清楚,想靠近一點,身體卻在這個時候不聽使喚,強迫他只能繼續僵在原地,僵在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
雪莉紅腫的雙眼對上他,那一刻就好像是打開什麼開關一樣,他突然能聽清了。他聽見風呼嘯而過,緊隨而來的是雪莉的聲音。
「哥哥,你去哪裡了?」
那句帶著哭腔的疑問宛如一把鋒利的刀刃,狠狠扎穿他的心。

***

距離優娜走後已經過了有兩天之久,他也沒再回去高爾夫球場。
雪莉在他們一起埋葬優娜之後選擇和夏禾林離開,他其實並不意外,畢竟在他想方設法把王鋼留在身邊的時候,是夏禾林在照顧她們。
他感覺的到他和雪莉的某一部份都隨著優娜一起死去了,而她剩下的部分,或許再也不會接受他了吧。
所以他沒有求她留下來。
比爾一記上勾拳打翻最後一隻感染者,他拔下固定在手上的紙虎,活動著僵硬發疼的手指。
感染者似乎有逐漸變強的趨勢,從一開始的一拳到現在他起碼得打個四五拳才會倒一隻。
如果再像之前一樣玩命往感染者群裡衝的話,打完手估計也廢了。
看來這個習慣是不改不行了。
他環顧著四周,好像又不自覺地走到球場附近了,一邊祈禱著不要遇到熟悉的人,邊吹起了口哨,聽著由遠而近的馬蹄聲,直到羅最終停在他的面前。
他撫著羅的頭,抬頭看了眼正緩慢飄過來的烏雲。
「快下雨了,該回去了,不然優娜又要擔心了。」
羅朝他的臉噴氣,他心領神會的笑著拍牠一下,接著爬上馬背。

***

比爾拉緊韁繩,在即將跑過轉角的前一秒煞住了馬。
他引以為傲的從來就不只是槍法,他的聽力在組織中也是數一數二的。
他全神貫注地聆聽著,有一道很微弱的聲響在慢慢靠近,他漸漸皺起眉頭,而這道聲響在車輪輾過碎石之後清晰了起來。
是腳踏車,聽上去只有一台。
他緩緩爬下馬,貼著石牆在轉角處探出頭。
可以說是瞬間就後悔了,因為出現在視線範圍的是那個他一直放在心上的棕髮男孩,男孩一個人騎著腳踏車停在對街的郵筒前面往裡面翻找著什麼。
他的心跳快地就像心臟隨時要衝出胸口一樣,比爾想轉身逃走,但是當一兩分鐘過去,他意識到男孩今天是一個人出門之後,他不敢走了。
男孩在翻過第三個郵筒仍一無所獲之後,搔搔頭從背包側邊口袋拿起地圖看了起來。
他看起來很好。他……除了找不到東西有點懊惱之外,看起來一切都很好。
所以他不告而別,他根本不在乎嗎?
羅突然用鼻子發出噴氣聲,聲音不大但是在這安靜的除了風聲只剩鳥叫的地方就顯得格外突兀,男孩立刻就朝他的方向望過來,比爾反應飛快地縮了回來,他瞪了一眼羅,後者只是盯著他,腳在地板輕輕踏兩下。
也許是多年的默契,比爾幾乎是馬上就懂了,羅在他點頭同意的那一刻,拐過轉角衝了出去。
馬蹄聲逐漸遠去,然後是車輪再次輾過碎石發出的聲響,他再次探出頭,男孩成功被羅吸引,往牠奔馳的方向,球場的方向騎去了。
他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一陣酸楚湧上心頭,他們兩個的感情從來不是雙向的,永遠也不會是雙向。
他低下頭苦笑著,早就知道了,但是他在不在,他都不會在乎的這個事實擺在眼前的時候,還是讓他有點鼻酸。
優娜死的時候他的心空了,哭也哭不出來,但是王鋼卻能讓他那顆空心痛得不得了,痛得他想大哭一場。

***

比爾穿過鐵門走向中庭,中庭的正中央種著一排樹,其中的兩棵之間有一個很突兀的土堆,土堆上方放著一把純白遍佈紅色圓點的少女雨傘,走近一看能發現雨傘保護之下的一個邊框快要斷裂的相框,相框裡面是一張合照,一男兩女全都笑得好燦爛。
這土堆下埋著優娜,但他會說這是他們三個人的墓,安其羅·比爾和陳雪莉和尹優娜一起葬在這裡,他們三個會永遠在一起。
他躺在土堆旁閉上雙眼,感受著涼風一陣陣颳過。
『聽說羅比又拿豆芽菜騙到五塊牛肉了!我要叫王鋼煎牛排給我吃!』
「妳確定他行嗎?妳不知道他會把肉烤到起死回生,長腳跑走嗎?」
『什麼時候?我怎麼不知道?』
「誰叫妳那天要賴床,是妳說想釣魚我才抓著維爾戈,結果天都快黑了妳還不起床,變成我跟他去釣。」
『哎唷,你也知道美容覺對女生很重要啊。』
「妳的美容覺也太長了吧。」他輕笑出聲。
『你不懂啦!等一下……哥哥你的手怎麼瘀血了!』
「指虎帶久都會這樣,口水舔一下過幾天就好了。」
『才沒有口水舔一下就會好的傷口呢!哥哥你在身為專業醫生的本人面前繼續這樣糟蹋自己身體的話,我要拒收傷患了!』
「知道啦,我保證會小心一點。」
『這還差不多。』
他慢慢的睜開眼睛,天空已經蒙上一層灰,還隱約能聽見微弱的雷鳴。
『哥哥,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好啊。」
他伸出手接住了一顆即將落在他臉上的雨滴。
『你是不是把王鋼看得比我還重啊?』
他的笑容凝固在臉上,顫抖著聲音喃喃自語:「沒有啊。」
擋在眼前的手垂落,斗大的雨滴就這樣肆無忌憚的一顆接著一顆落在他的臉上。


「……我沒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