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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凌晨三點，水戶洋平躺在床上，又是半點睡意都沒有。

好幾天了，花道的那句「重要」一直在他腦裡揮之不去。他只要自己一個人待著，腦袋裡就總會浮現花道和他說那句話的時候的臉，然後忍不住開始思考花道這句話背後的意思。

他當然相信自己對花道來說是重要的朋友，這沒什麼好質疑的。但是打球的時候耍帥給他看比引起晴子的注意力重要？和他吃飯比和流川楓一較高下重要？他可不覺得自己有那麼大的魅力。「喜歡晴子」和「打敗流川楓」是花道生活中的兩大重點，水戶洋平再清楚不過了。自己怎麼可能被排在這兩件事前面？

但是那天的花道確實和以往不太一樣⋯⋯

不，應該說最近這段時間，花道和以往都不太一樣。

水戶洋平躺在床上努力回想。

他平時都把注意力放在花道身上，花道的一舉一動他幾乎都會記得，回想和花道有關的細節對他來說不是件太困難的事情。

最近的花道變成熟了一點點，變安靜了一點點。球技變厲害了，連安西教練都歎為觀止。團隊精神也變好，宮城良田想捏他耳朵訓斥都沒什麼機會。籃球隊眾人口耳相傳的故事版本也已經從他待的醫院裡面的醫生是絕世高手、貼的藥膏有神奇療效，演變到他其實是被外星人抓去改造兩個月。

這些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大家看到了花道的變化，但並沒有特別放在心上。畢竟花道加入籃球隊才四個月，後來又有兩個月的時間沒見。本來對花道就沒有非常深刻的暸解，花道性格上微妙的差異他們就算注意到了不會太過覺得奇怪。

但水戶洋平不一樣。他認識花道很多年，而且也喜歡花道很多年了。他能感覺到現在的花道還是花道，但確實有什麼東西悄悄在改變。尤其是花道近期對他的態度和做出的種種舉動。

之前在醫院的時候，水戶洋平就略有察覺花道除了喜歡沒事碰他兩下手，還開始會盯著他看。然而當時病房裡就只有他們兩人，花道不看他要看誰？加上他兩天才去一次，一次也才待個一兩個小時就會離開，就比較沒把花道會盯著他看這件事放在心上。

但最近花道回歸校園，開始回學校上課，他們又是同班，一天待在一起的時間變多，花道看他的時間也就隨之變多了起來。水戶洋平以前上課時只要回頭，要不看到花道在睡覺，要不看到花道盯著窗外發呆。但現在他只要回頭，卻總能看到花道在盯著他。不是那種放空的、正好朝著他的方向發呆的看法，而是很認真，像用視線在描繪他整個人的那種看。那視線像實質的一樣，水戶洋平想忽視都難。

而且花道一旦發現他回頭，就會對他露出大大的開心笑容——看起來有點傻，但那偏偏就是水戶洋平最喜歡的臉。現在他上課都不太敢回頭了，就怕花道又看著他笑，然後害他一整節課都在心跳加速。

除了摸他、盯著他看、對著他笑，花道最近還特別黏他。會要求他沒打工的時候要在體育館看他練球，每天晚上要跟他吃晚餐，吃完還要一路跟他回家，送他到家門口後再自己離開。假日甚至也是一大早就跑到他家樓下，拉他出門閒晃，去散步、去看海，或者去公園旁邊的籃球場，然後硬要教他打籃球。

水戶洋平沒多少打籃球的天賦，對自己下場打球也沒有太大的興趣。但花道要他陪，說一個人玩球很無聊，他根本無法拒絕。只能一次次接過球，然後一次次讓花道幫他矯正運球和投籃的姿勢。

當初安西教練矯正櫻木花道投籃姿勢的時候，水戶洋平也在旁邊看。是很普通的教學，拍一下肩膀、碰一下手肘之類的地方，口頭提醒要放鬆等等。但櫻木花道矯正水戶洋平的方法不是那樣。他會整個人站在水戶洋平身後，握著他的手，替他調整角度——幾乎是半環抱的姿勢。要不是自己是男的，對方又是花道，他都要以為花道趁機在吃他豆腐了。

花道在他心中一直是個單純的傢伙，但最近的花道的小動作實在太多，每一次都撩得水戶洋平心底發癢。他不太相信花道會故意那麼做，但要說花道完全不是故意的，他又覺得說不過去。就單說那個教他投籃的姿勢，真的有必要貼得那麼近？近到他後腦勺都要貼到花道的胸口了。

最近的花道，真的哪裡都不太對勁。

水戶洋平的腦裡亂糟糟的。一下想起那段煎熬但又伴隨隱秘快樂的練球時光，一下是那天花道說他「重要」時候的表情，一下糾結花道做出這些舉動的當下到底在想些什麼，一下又想到花道笑得有點傻的臉，然後再想到那天派對吃蛋糕時花道舔手上奶油的樣子⋯⋯

啊啊⋯⋯好煩⋯⋯

好快樂⋯⋯好糾結⋯⋯好可愛⋯⋯好色⋯⋯

水戶洋平用枕頭摀住自己的臉，發出一連串沒有意義的無聲哀嚎。

花道到底什麼意思？是故意撩他嗎？還是真的不是故意？他在做出那些舉動的時候腦袋裡到底在想什麼？

太難了，真的太難了。水戶洋平完全搞不懂。他感覺自己完全處於被動狀態，像被花道耍得團團轉，猜不透，但面對花道，他又不敢問。

既然不敢問，那也只能靜觀其變，看花道到底還能做出什麼事情來了。

——

「洋平，你最近是不是都沒在睡？」大楠雄二盤腿坐在天台的地板上，和軍團的傢伙們圍成一圈，腿上放著剛吃兩口的便當，「黑眼圈也太重了吧？晚上幹嘛去了？」

「晚上還能幹嘛？肯定是GalGame打通宵了吧？」高宮扒著自己的午飯，抬頭看了眼對面的水戶洋平。確實，黑眼圈很明顯。「所以你通關了嗎？」

「通關個頭。洋平又不是你，不玩那種美少女遊戲啦。」野間吐槽他，然後伸手拍在洋平肩上，「我看是偷偷跑去小鋼珠店通宵了吧？我懂，有時候手癢起來，就是很難控制得住。」

「少來，洋平又不是你，現在哪有那個閒錢打小鋼珠。」

這點野間倒是認同。因為前陣子去醫院探望花道的花費太高，導致洋平肉眼可見的窮，到現在都還沒回血。畢竟要知道水戶洋平的錢包狀態其實很簡單，只要看他出門騎腳踏車還是騎機車就知道了。除了早上送早報的兼職工作以外，這傢伙要是騎腳踏車就代表他沒錢加油。「說的也是，洋平最近窮到連機車油錢都付不出來，應該沒那個閒錢泡小鋼珠店。」

大楠聽完兩人的猜測，想了一下，決定投野間一票。「但打小鋼珠還是比打GalGame的可能性還要大就是了。」

野間見有人附和他，馬上更起勁了。「沒錯，而且洋平清心寡慾，對路上的真實可愛女孩子都不屑一顧了，哪可能花時間在螢幕裡面的二次元角色身上。」

高宮頓時覺得自己和GalGame都被看扁了，有點想發火。但又不得不承認，如果是洋平的話，打小鋼珠的可能性確實比打GalGame大得多。

「就不能單純是沒睡好而已嗎？」水戶洋平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和小鋼珠遊戲女孩子都沒關係。單純就是最近天氣太熱，睡不好而已。」

今年夏天確實很熱，雖然已經進入九月末，已經過了最熱的時節，但還是熱。就算晚上用電風扇對著自己吹，也常常被熱醒，所以這個理由大楠接受。但是，「你不是不怕熱？」

水戶洋平一臉奇怪的看他，「我哪有？」

「你都不流汗的。」野間看了眼在這種天氣裡依然看上去清清爽爽的水戶洋平，覺得他和他們不在同一個世界。

「我哪有！」

高宮舉起筷子，像在判他有罪一樣，用力朝他一指，「你夏天睡覺還穿長袖！」

「我、」水戶洋平差點咬到舌頭。可惡，他有。他一年四季都穿長袖睡覺這件事從中學大家第一次一起過夜開始，就已經被在場幾人吐槽到不行了，根本無法反駁。「我穿短褲⋯⋯！」

「短褲又怎麼樣，反正我不信你熱到睡不著。」

「沒錯，要敷衍也給個好點的理由！」

「說！你晚上到底幹嘛去了！」

「真的就是躺在床上而已啊！」水戶洋平有苦難言。他真的就是躺在床上胡思亂想，然後把自己想到睡不著而已。但他在想什麼，他是打死都不會說的！

櫻木花道一邊吃自己的午餐麵包，一邊看眼前幾個小子們吵吵嚷嚷。他現在對看這幾個傢伙們玩鬧特別有興趣，看了就覺得心情好。

「花道！」高宮喊他，「別楞著，快來一起逼問洋平晚上到底幹什麼去了！」

「唔嗯？」櫻木花道把麵包一口塞進嘴裡，臉頰鼓得像倉鼠。他確實也很好奇洋平最近為什麼睡不好。水戶洋平的皮膚白，黑眼圈看起來特別明顯。櫻木花道不是很喜歡那層青色，那讓洋平的氣色看起來不太好。「所以洋平為什麼睡不著？」

水戶洋平面對讓自己睡不著的罪魁禍首，有些心虛和尷尬。「就說了因為太熱。」

「唔。」櫻木花道沒說信還是不信。他眼珠子轉了轉，看到高宮身邊堆成小山的麵包們，突然道，「高宮，我想吃你旁邊那個炒麵麵包。包裝不一樣，看起來很好吃欸。」

「啊？什麼？不行！不行不行不行！」高宮望馬上就不在意水戶洋平為什麼晚上不睡覺了。洋平的黑眼圈能有他的炒麵麵包重要？當然沒有！「這是我好不容易才買到的限量版超辣味炒麵麵包！你想都別想！」

「別那麼小氣嘛！」櫻木花道大手伸過去就和高宮搶了起來，「我今天吃，改天還你一個啊！」

「你每次都這樣講！哪一次還過！」

「總會有那一天的啦！給我！」

「不要！不！我的限量超辣味！大楠！野間！救命！」

大楠和野間抱著自己的便當盒，趕緊離高宮遠了一點。

「花道沒吃飽的時候，總要有人犧牲。」大楠低頭快速把自己的便當塞進嘴裡。

野間學著電視上的歐美電影，裝模作樣地在胸口劃了個十字架，「高宮，我會記得你的。」

「講得好像我要死了一樣！我的限量版！洋平！」

「花道都已經開始吃了，你就放下它吧。」水戶洋平沒什麼良心，拿起高宮身邊的菠蘿麵包，「吶，這個給你，當作補償。」

高宮手裡被塞了一個菠蘿麵包，悲憤到手都在抖，「混蛋！這個本來就是我的！補償個屁！」

水戶洋平轉移話題，「啊，所以限量版好吃嗎？」

櫻木花道成功搶到炒麵麵包，咬了兩口，感受了一下限量版的味道。就是普通的炒麵麵包加辣椒而已，有點辣，但是還行。

雖然還行，但櫻木花道覺得這是個好機會。他最近非常奉行之前戀愛達人隊友說的話，只要抓到機會就努力搞一點能和洋平親近的小事情出來。

「豪辣。」櫻木花道吐了下舌頭。

「那要喝牛奶嗎？」水戶洋平拿起身邊的利樂包牛奶，他有喝牛奶的習慣，中午通常都會買上一小盒。

「不要。」櫻木花道看了眼洋平遞到他面前的牛奶。未開封的，洋平還沒喝過，他沒什麼興趣。他依然吐著舌頭，像隻散熱的大狗。「窩不翔喝牛奶。」

水戶洋平被他的大舌頭搞到笑出聲音來，「還是你要喝水？但是我沒帶水壺，要等我下樓回教室拿⋯⋯」

櫻木花道沒想喝牛奶，當然也沒有想喝水。他想了兩秒，把臉朝水戶洋平湊了過去。「洋平幫我吹一下揪好惹。」

「啊？」

「誇點，吹一下！」櫻木花道催促。

水戶洋平看著花道的舌頭陷入短暫的沈默。

又來了。花道又開始這種表現得坦蕩蕩的，但好像故意在撩他的舉動。

天底下到底有幾個朋友會伸舌頭叫朋友幫他吹一下？為什麼他連花道到底是什麼意思都不知道，但每次都要因為這種事情煩惱？

水戶洋平越想越氣悶，忍不住伸手過去，在花道一臉莫名的眼神下，突然用力捏住他的舌頭拉了一把。

「！」櫻木花道愣了兩秒，然後像炸毛一樣跳了起來。

水戶洋平頓時神清氣爽。反將一軍！就算是面對花道，他也是有脾氣的，報一下花道這幾天害得他晚上都在胡思亂想睡不好的仇應該完全不為過吧？

櫻木花道震驚地捂著嘴，「洋平你這傢伙竟然拉本天才的舌頭！」

水戶洋平立刻滿臉無辜地看他，但怎麼看怎麼挑釁。

「怎麼樣？還辣嗎？」

「⋯⋯」櫻木花道本來就沒覺得辣，但眼前的洋平看起來很活潑，倒是讓他剛剛被洋平摸到的舌尖有點火辣的異樣感。「⋯⋯給我過來！我也要捏你的舌頭！」

「哈哈哈哈！我才不要！」

「可惡！不准躲！」

大楠雄二看著眼前開始自顧自打鬧的兩人，面無表情地吃完便當裡面最後一口飯，然後把蓋子蓋了回去。「怎麼說呢，怎麼感覺⋯⋯」

野間壓低聲音，小小聲地幫他接下去，「有個打情罵俏的感覺？」

大楠被這四個字酸了一把，皺著一張臉，點了點頭。沒錯，就是打情罵俏。這個詞用來形容眼前玩鬧在一起的兩人實在太貼切了。

高宮一口咬掉半個手裡的菠蘿麵包，覺得嘴裡的奶酥內餡甜得有些發膩。「我比較想知道他們兩個是不是當我們空氣？」

大楠瞥了他一眼，「難道你想要加進去一起？」

高宮想都沒想，秒答，「不想。」

「那就安靜吃你的麵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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