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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世魔幻領域》外篇．交錯的緣份〈中〉


「對了，前幾天剛好有人送我沒見過的弦樂器，應該是從異世界帶回來的，目前放在東邊那個花園裡，你有興趣的話可以去試試。」知道弟弟對未知的事物充滿好奇心而且愛好音樂，因此伊莉西亞笑著說。

『東邊……』是守護聖樹保護區的方向，不過離那邊有段距離不會碰到斐依，而姊姊自然不可能也沒理由設計他，於是他點頭回應：「好，晚點我會過去。」

「另外，雖然你暫時卸下魔王的職務，免不了還是有幾場公開的貴族餐宴要參加。」看到他的表情，伊莉西亞停頓片刻，笑容無奈地接著說：「沒辦法，你們檯面上那麼大的風波想低調也難。」

沒錯，不管哪一方都仍然密切關注著烈特爾的行蹤。而他本人也沒有刻意隱藏，畢竟目前是一個餌。因此，即使是私人身份來訪，消息依舊會傳出去。何況如今是來到出生地，更是令人好奇其未來動向。

「不過這次傷亡想必很可觀，有必要做到這種程度嗎？」言下之意並不贊同烈特爾的策略，確實敵方消耗很大，但他也犧牲不少效忠自己的臣子。

沒有正面回答伊莉西亞的問題，他只是淡淡地說：「目前狀況都還在掌握中。」兩族情況差異相當大，魔族內部問題特別多亦有同為好戰種族的龍族這個強大外患在旁虎視眈眈，身為魔王他選擇對往後魔族較有利的一條路，不計代價與犧牲、不擇手段都要達成目標。

知道弟弟並無解釋之意也不在乎事後會否背負什麼罵名，伊莉西亞微微搖頭。縱然早就明白他一直是這樣、眼中只有最終目的，還是不太能習慣。風俗民情差別大，彼此治理一族的方式也截然不同，以為能夠理解，但恐怕只是表面上的。

「看來我佔這個位置太久變得有些迂腐，是時候加快培育下一任的速度。」

不清楚伊莉西亞為何忽然將話題轉到這方面，烈特爾劍眉微揚默默看著她。

「那樣我也能完全投入關於千年後雙蝕異象的對應。」

正常退位的王一般會轉任該族的長老，持續輔佐新王一段時間，期間也可能另有檯面下的要務。

四目相接，察覺她眼神透露出認真，烈特爾顯得有些訝異，但沒多說什麼。依烈特爾的立場，若是親姊能從中找到一些更為妥善的處理辦法，那自然相當有利；而神族現況又較其他各族來得穩定，他推測王更替的波動應該不至於太大。不過畢竟是他族事務，既然沒問他意見，那單純傾聽就夠了。


※　※　※

第二天午後，烈特爾來到伊莉西亞提過的那個花園，果然發現一把弦樂器擺在中央的白色木桌上，不過他已經見過其他很相近的。這是木製、一般置於桌上彈奏的琴，確實屬於異世界的樂器，魔族宮殿中也有相似的收藏。

由於風險高、不確定因素多，前往異世界帶回一些當地物品也是魔族貴族間的一種競爭、炫耀實力的方式，在上位者們只要找到機會就會溜出去；相較之下神族比較保守，多半以族民生活穩定為重，鮮少刻意去犯險。

烈特爾指尖輕觸琴緣的雕花，果然和肉眼判斷的一樣是以一流技術與材質打造而成。轉而觸及琴弦，閉眼傾聽琴的音色，不輸魔族的藏品。然而或許因為是送給神族女王的，整體色澤較淺、花紋特別細膩。

不過伊莉西亞本人不會彈奏樂器，沒有音樂天份且不感興趣，有部份原因恐怕是幼年試彈弦樂器時就把琴弦全彈斷了造成心理陰影。當時他也在場，對於姊姊的笨拙感到不可思議，明明弦不是那麼容易斷。

憶起往事，他不覺莞爾。在桌前的木椅坐下，想好適合這琴音色的曲子後就開始撥弦，悅耳而動聽的旋律立刻響起。

身為神魔混血，除了擁有超乎尋常的魔力外，他在各方面大多擁有天賦才能，不必費太多力氣便能做得很好。而且壽命又長，多得是能夠精進的時間，讓他在有興趣的領域上造詣相當高。

一曲結束，烈特爾察覺一陣力量流動，隨即周遭響起一道熟悉但不想聽見的聲音。

——烈特爾陛下，我族的守護聖樹希望您能到這邊彈奏幾首樂曲。作為答謝，若您尚有其他疑問，只要聖樹知曉的都能答覆。——

烈特爾不禁蹙起劍眉，猜測琴音大概是由花園中的植物傳達過去的，正如斐依的聲音並非是透過溝通魔法，而是藉由植物為媒介傳來。精靈族中沒有木精靈，類似的高次元生命體以及所有植物都是直屬於守護聖樹的眷族。

「……知道了，我這就過去。」

對於再見到斐依感到排斥，但與伊莉西亞討論後確實又有新的疑問想從聖樹那邊得到解答，因此第一時間有些猶豫。不過，職責總是擺在個人好惡之前，所以他仍舊決定動身。

——勞煩您了，感謝。——

沒再回答，烈特爾起身並捧起木琴，他先請人向伊莉西亞的心腹轉達此事，自己則在門口等待。會合後，不想引起不必要的注意，他們再次步行前往保護區。

這段時間，烈特爾大致理清自己強烈排斥斐依的原因——不願意受到「既定的限制」。就彷彿以往聽到預言師預知某些與他相關之事後，他反而強烈希望有所改變，並實際行動讓預言失準。因此倘若命運是他一定會愛上斐依，那他想要與之對抗，不然就得看斐依能否展現自身價值以化解這份情緒。

想到這裡他看開些許，情緒緩和不少卻不代表有所妥協。

當他到達時，斐依已在入口處等待，準備迎接他至守護聖樹那裡。

各族守護聖樹的所在皆有許多防禦與擾亂的術法，無法輕易入侵。每次進入路徑與景物都會有所不同，彷彿一座巨大迷宮，唯有在聖樹溝通者的帶領下才能迅速到達目的地。雖然強者仍能破解，不過往往在這期間就會有軍隊趕到。

見斐依行禮，他也點頭回禮，和初次見面時不同，神情與內心皆轉為平靜。

「不需要過於拘謹，一般相處與談話方式即可。」

「好的。」

既然已知問題點，那他倒要看看究竟能改變命運還是斐依價值更高。如果如同平行世界那些看過的記憶，大概打動不了有所防備的、現在的他，因為他並不需要什麼救贖與溫暖，他自認過得很快樂。

感受到打量的目光，斐依也回望過去。從先前就覺得對方好像認識自己，但斐依很確定從出生後大部份時間都待在此地的自己並沒有見過他。

『那麼，大概是見過相貌相似的人。』這麼猜測的同時，斐依也脫口而出：「謝謝您過來，若您時間不趕，晚些時候能請您說說魔族那邊的情況和您的遊歷經驗嗎？我對外界實在很好奇。」

雖說禮貌性地持續用敬語，不過已轉為主動而直接的詢問，相對輕鬆一些。

斐依一出生就被確定是守護聖樹的下任溝通者，從小就接受相關事項的培訓，所以即使對外界充滿好奇及興趣也沒機會出外遊歷，只能夠看書、聽包括聖樹眷族在內的其他人描述。因此遇到訪客習慣性都會問，上回是見烈特爾面色不善、匆匆離去才沒問。

閃過一絲訝異，隨後憶起魔族聖樹的溝通者，烈特爾頓時理解斐依的狀況。非人種族的溝通者們必須長時間——最起碼也得有一千年時光待在守護聖樹的保護區內，這種事依他性格是做不到的，「關」他一千年還不如殺了他。

思此，他多了幾分很純粹的同情，於是點頭同意：「可以。」

「太好了，感謝您！」斐依雙手交握並展露笑顏，原本絕美的容顏更是甜美動人。

「小事，不必客氣。」他不會這樣就被打動，他想看到的價值是更深層、更重要的東西。

「對了，您為什麼不將樂器變小、要一直捧著？」

「主要原因它不是我的東西，另外就跟寶物、藝術品一樣施過術法會影響價值。」

「您很細心呢。」

「還好。」這種事他最清楚，當初因為經常戰鬥損壞不少王冠和其他貴重裝飾品，雖然用了回復魔法還是造成價格上的損失，後來就只需在正式場合配戴。

這回兩人很快到達守護聖樹之所在，那裡已備有桌椅，大概是花園植物將琴需要放置在桌上才好彈奏一事傳達過來。

因此烈特爾將琴置於桌面並且坐下，隨即沒有耽擱就開始演奏。

他選了和剛才不同的曲子，之前配合琴音，現在則是配合高聳、壯闊的聖樹彈奏適合的樂曲，伴隨著風聲、林木搖曳的聲音，令聽者心曠神怡。一曲結束立刻又接續一曲，這次換成較柔和的、神族的搖籃曲，有安撫情緒的作用。

曲音結束，響起了掌聲，自然是斐依在拍手。

「您演奏得真好，聖樹與祂的眷族們都感到十分高興。」斐依笑道，自己也覺得很好聽，險些就要跟著曲子唱起歌來了。

「謝謝。」

轉向斐依與位於其後方的聖樹，他道出這次要問的問題，並且很快就藉由斐依的轉達得到回答。然而得知的結果比預想要來得麻煩，他視線移至琴上，神情變得凝重，已經在比對先前的情報、思考如何應變。

當他回神時，發現斐依還站在一旁，面帶笑容。

「作為您的子民想必很幸福。」

不太習慣被稱讚，烈特爾微搖頭，回應：「沒有的事，只要身為領袖就該如此。」

「但實際不見得都能做到，您不必謙虛。而且，必要時候也需要犧牲重要的東西吧？縱使自己再怎麼痛苦、不捨、不願意，都不能逃避。我覺得這很難承受，因此真心佩服這樣的意志。」斐依眸中透露出欽佩與憐惜，微笑多了分苦澀。

『正因如此才會受到吸引。』他確實也產生些許好感，卻不足以動搖想法。

明明外表是如此柔弱，心卻寬大、包容而堅強，守護著平行世界「他們」的心。然而，「他們」卻不一定能保護好「她們」，失去的悲痛、懊悔與自責甚至能夠影響到他。也就是因為這樣，才更讓他感到排斥。

「過譽了，不過是能力不足以保護所有珍視之物罷了。」

聞言，斐依苦笑搖頭，又說：「全都保護到只是夢想，在您們手中需要保護的東西遠比一般人多，能保護多數就很令人欽佩。您們面臨更多需要割捨的時刻，為顧全大局也不得不捨棄更多，還得背負著其他人與內心的指責，並且……不可以示弱。」並非只是單純口頭上這麼說，語氣中帶著沉重與感嘆。

「……確實。」停頓了一下，他接著說：「沒想到你一直待在這裡卻能了解得如此透徹。」

伊莉西亞不是會說這種事的人，所以他感到有些困惑。

斐依垂下眉睫，接著轉過身、面對守護聖樹，才回答：「就算鮮少跟外人接觸、即便沒能實際去體會，我還是可以理解人心的。哪怕對方沒有說，我也能夠藉由相處之間去觀察到，這是我喜歡的事。」

雖然並無冒犯之意，但感覺觸及對方痛處，他坦率道歉：「抱歉，我不該這麼說。」

「沒事的，您說得也沒有錯。」

「我先說關於目前的魔族和神族這裡的差異，用比較方式應該更容易理解。」見氣氛有些尷尬，烈特爾便直接轉移話題。

聽他這麼說，斐依立刻回過身，笑說：「好的！麻煩您了！」

示意斐依在旁邊另一把椅子坐下後，他便開始講述魔族現況。他看著那把琴，一邊說一邊再度彈奏樂曲。曲子都是他認為比較適合魔族的，其中也有他自己譜曲特別做給魔族的。

對於魔族的事斐依顯得很有興趣，認真傾聽、眼神中充滿光彩，有時還會主動詢問相對細節的部份。對此，烈特爾頗有好感，因為看來就像他在面對未知狀況一樣充滿好奇心、甚至帶有興奮情緒一般。不僅如此，在講述自己最珍視的地方而對方也給予肯定時，心情總是特別好。

大致上說到一個段落，他便轉而提起出生後初次獨自遊歷的經驗，樂曲風格也再度改變，變成各族流傳的曲子。他的記憶力相當好，聽過的音樂都能記住，此外看過的書、遇過的人也全都記得。但時不時獲得關於平行世界的「他們」的大量記憶，這對他而言負擔就過大且可能造成混亂，所以會用魔法抹去不重要的部份。

「等到職責結束後，你想前往各族探訪？」

「是的，我也想親眼看看您們描述的這個世界。」

「你可以期待，勢必比聽來的更有趣。另外，還有許多異世界以及與我們這世界很相似的平行世界。」即便認為斐依應該聽說過，烈特爾仍刻意提起。

對於平行世界中「他們」也見過的人，他總會這般試探，看看對方是否擁有相同異能，但到目前為止未曾碰到同類。

「我知道，伊莉西亞陛下曾經提過，有能夠前往異界的魔法，但必須擁有強大魔力與技術才能駕馭。」見他點頭，斐依續道：「據說若是前往的那個世界有另一個自己，力量較弱者就會消失。」

「確實，雖然我自己沒遇過，但有聽說別人實際碰到。」他有留意避免這情況發生，沒興趣害死其他世界的自己——依照那些記憶來判斷，他應該是其中最強的，不只是擁有的魔力，他甚至利用記憶學會截然不同的戰鬥技巧。

「原來是真的呀……」斐依低喃著，語氣帶了點訝異與感嘆。

『果然她也沒有同樣的能力。』雖然對此他不意外，畢竟有的話態度大概不會是現在這樣，只是仍舊有些失望。

「不過眼下你不必煩惱那些，待在這裡的期間先努力鍛鍊並累積實力，等到卸下職責遊遍各地後再考慮前往異界的事。」

「他們」遇見的斐依都未曾獨自去異界，雖說很精通治癒、淨化以及部份輔助類型的魔法，卻不擅長掌握時空縫隙而無法開啟連接的通道。但他不會斷定對方辦不到，認為出現什麼契機而領悟的情況不算少見。

「說得也是，好像更有努力的動力了呢！謝謝您讓我多了個明確的目標！」

「不會。」腦海中閃過某些畫面，他眼神複雜地道：「有多餘時間的話，也可以考慮稍微訓練一下廚藝，還是有好處，特別是單獨旅行時。」

想起那些記憶中極具破壞性的黑暗料理，他認為這個提議對斐依本身有好處，對其身邊的人更是大大有益。改善過程可能會有些慘烈，使得「他們」心疼不捨致使最終成果有限，不過他不會心軟也不打算參與。

「呃……我做菜很糟、常造成他人困擾的事是伊莉西亞陛下告訴您的嗎？」斐依臉一紅，顯得有些羞愧與不安。

沒有回答問題，他只是說：「包括我在內，人多半會有很不擅長的事，但或許能透過努力練習來進步，哪怕只是一點點。這道理就類似此刻面對未來會有災禍，各族都著手準備想要平安度過一樣。」

儘管斐依覺得好像有些不同，不過也明白他的意思就是要盡力改變，於是點頭應聲：「嗯！這兩件事我都會努力！」雙手握拳、神情堅定，決定要好好精進自己。

「持續進行必能有成果。」他們擁有極為漫長的時間可以去改善，終會得到回饋。

「聽說您在很多方面都有天賦，那什麼是您耗費最長時間才學會的？啊！我純粹只是好奇而已，如果您不方便回答也沒關係！」

「跳舞，各種舞蹈我都很不在行。同手同腳、踩到自己或別人、直接摔倒，以前這些狀況可說是家常便飯。其他舞就算了，但交際舞避不掉，被嘲笑得很慘。」

雖然是過去的事，回想起來還是有些無奈，音樂和各種體能方面明明都很拿手，但他就是無法整合起來，節奏感瞬間消失、肢體動作立刻變得僵硬不協調。學習進展比其他人慢非常多，就算得到平行世界的記憶，當時他也沒能融會貫通，仍然不停出錯、出糗，遭到他人恥笑。

「真是辛苦您了……」斐依苦笑著，雖然還年幼時就已是下任守護聖樹的溝通者而離開家中，但畢竟也是貴族，深知什麼是基本該學會的。

「所以說多練確實有用，至少也能達到及格標準。」

「我明白，我會選擇被多數人視為簡單的一、兩樣菜色開始，然後好好面對失敗並針對問題點加以改善。」

點頭後烈特爾起身，將琴捧在手上，一邊說：「我該告辭了，麻煩你送我到外面。」

「好的，謝謝您告訴我這麼多事。」

「客氣了。」

隨即，斐依便又帶著他離開保護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