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lurk paste

『……將進行編號A248號測試。』

『……系統連結完成。』

『……性能反應正常。』

『……正常。』

『……』




——我回來了。







熟悉的感覺喚醒了珀色雙瞳。
她在黑暗中微微一笑，像是發現獵物氣味的豹，輕巧柔軟地探出腳尖，在暗處蟄伏已久的生物攀附而上，自腳底托起女人的身子，輕盈平穩地漂浮起來。

來到空間裂隙，偌大黑暗中的畸零開口，猶如一面鏡子，照映出獵物的身形。


『……最後階段，意識同步中。』


從房間地面連接到天花板的大型玻璃實驗管中，深藍色的金屬外殼接滿數據纜線，內有一副人的軀體。她靈魂的氣味空洞飄渺，像桌上一份方才剖開的甜點，內餡流淌著香氣四溢。

這是一名戰士，或許又是新的人體裝甲實驗，但淡色面罩下貌似淨白的肌膚和金色柔軟的髮絲，讓她開始想像那雙寂靜眼皮底下的瞳孔色澤。


『……同步完成，進行下一階段測試。』


毫無預警地，她的眼簾如機械般迅速掀開，目光像道閃電鑽入珀色眼孔中，那一秒仿佛世界都和呼吸一同止歇，而下一秒，她的心臟如雷響撞擊。

她的嘴唇喃喃開闔，不消等那擴音器中工程師呆板的聲音宣佈，就好像她早就知道這個名字——




「艾妲。」
『艾妲。』



機械軀體仍然是在實驗管中一動不動，但瑪格莉特已經能夠感覺到鎖在其中的靈魂低吟，猶如茫茫大海中漂蕩的船，蕭颯孤寂。


瑪格莉特嘴角微微上揚，腳下的柔軟托著她滑向裂隙，在身軀穿過的同時，實驗室發出砰然巨響，照明在爆裂聲之後消亡，外頭傳來各式各樣驚呼和喊叫。

而這裡，只剩下她和她，仿佛時空的奇異點，凝滯在兩人之間。

瑪格莉特端詳著那眨也不眨，無神空洞的靜止目光，深處還有微光跳動，虛弱的呼吸著。

她應該不曾見過這個女人，但是她仿佛能想像她眼神中的寵溺笑意，能想像那扁平嘴唇微笑的弧度，是多麼姣好的容貌。

她忘了她來的目的，只是靜靜靠近實驗管的玻璃外層，指尖輕撫裡頭女人的容貌，鼻尖緩緩湊近，直到冰涼的觸感令她如夢初醒，退開了距離。



斷電造成的電子門故障將所有人隔絕在外，實驗管中靜止的機體卻突然動了起來。就像夢遊的人，艾妲空泛的神情毫無變化，只抬起右手手臂，指尖伸展開來，搭在玻璃上時僅發出細微的聲響。


瑪格莉特淺淺瞇起眼，蔥白指尖劃過冰涼玻璃，來到她的掌心前方。

只要她想，這片玻璃根本不成阻礙，她可以輕易的穿過去，哪怕是將這個人吞噬殆盡，破壞這裝甲的動力核心，卸下這礙眼的面罩……


或是將指尖陷入她的手心裡與她十指交扣。




這個想法非常反常，她思索著是否這個實驗體有致使幻覺的機制，竟然能與她的恍惚之力抗衡，這可是相當有趣的事情。

她身子往後一退，虛空的裂口再次打開，並乘著迷樣的生物靜靜離開。

當裂口一闔上，所有光源都甦醒過來，閃爍著恢復光明。

穿著白袍的工程師終於得其門而入，手上的儀器字幕不停跳動，工程師喃喃著偵測到奇異的扭曲數據，疑惑的打量著裝甲戰士，雙手自然垂放，睜開的雙眼無神，一如跳電前的姿態，沒有任何異常。

『……宣佈實驗中止，我們必須再進行一次以測試確認方才的異常是如何產生的。』

『……將中斷意識連結。』


一股能源消耗殆盡的消減聲響從實驗管中傳出，艾妲透過灰藍色的眼凝望，像是落幕的舞臺劇，她的眼皮沈重落下，關閉了視線。


一片漆黑中，她仍能聽見聲響，但身子卻不聽使喚。

她只有在這個時候才能感覺到自己，否則就是一副遭人控制的機械。

在今天之前，她像是在夢境裡載浮載沉，她可以看見許多幻象，包括先王，艾蕾可，戰爭，有時是在古老的宅邸中漫步，有許多模糊的臉龐，骷髏，血液，妖魔。

但是今天的夢很純粹。

一直在她夢境裡出現的模糊臉龐，那個天藍色短髮的女性，終於描繪出精緻五官，她的笑容有著魔性，柔軟知性的語調就像醉人的瑪格麗特，纖瘦的肩膀下骨感的手臂，儘管是個無從描摹的記憶，卻還是直覺道她是不是瘦了。

靈魂深處的驅使，讓她想要靠近她，觸摸她。儘管軀體是如此僵硬，她還是感覺到她冰涼的掌心，過於真實。

——瑪格莉特。

白駒過隙的瞬間，她重重的墜落。
在永無止境的虛幻當中，隨著才剛捕獲的名字，意識逐漸分解。

但那雙珀色烙印在她的眼底，即便被重重的意念掩埋，無論是王國的遺憾，復興的執念，犧牲的枷鎖給籠罩，始終都有她的位置。





她想知道那裝甲底下的秘密。
透過裂隙的鏡面，瑪格莉特看著實驗管中的機體。那些聲響和令人躁動的情緒隨著她闔上的眼皮落幕了，恢復一具玩偶般的軀殼，寂靜而空洞。

那讓她感到莫名的煩躁，她的不悅甚至讓空間的遠方又打開幾個裂口。




「艾妲·拉克蘭……」

她轉身，身子隱沒在黑暗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