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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5夫君

※CP:舟活
※避雷：高道德、醫術、戰術、武功的盟主活，撿回劍鬼舟的世界線。
所有衍生腦補從初版舟列傳+demo版而來，與當前版本完全不同。絕對ooc
※世界線：接在〈022嶺南萬戶皆春色，花顏葉色兩難分〉之後，必須讀完018~020所有此世界線









嶺南的晨霧還未散盡，趙活便已醒來。

梳洗過後，外頭傳來零星的鞭炮聲。
年關將近了。

趙活與葉雲舟原先是打算回唐門過年的，可思來想去，趙活卻決定過完年再回蜀地。

自從他與葉雲舟互許終生，葉雲舟便再也不掩飾對他的癡迷，過度熱烈的眼神，常使趙活渾身發熱。

雖然尚未……做什麼踰矩的事，可趙活仍莫名心虛。
恐怕一回唐門，那些個眼神利得很的師兄姐，便一眼看穿兩人關係。

為此，趙活得做些心理準備，例如在被唐門猴王調侃時，能及時堵住對方連篇幹話的香蕉；例如在三師兄臉色蒼白大呼「禮崩樂壞！聖人泣於九泉！」時，能立刻遞上的安神丸；例如在被四師兄推銷各式龍陽春冊時，能掏錢買下的銀兩……咳！能不動搖地拒絕對方的臉皮。

而另一個讓他決定多留一會的原因，則是葉雲舟的狂症。

葉雲舟的狂症，乃是心疾。在葉雲裳離世後，澈底爆發，本是藥石罔效。

可是趙活偏偏將他帶回了人間，取走了他的聽雲劍，握住了他的手。
與他一同行過泥濘血路，引著他走回人間道，帶他遊歷大好山河。
這是葉雲裳也盼著他行的路，這是葉雲裳……念著的心願。

那暴虐的狂症似乎漸漸沉寂了下來。

可是趙活清楚，那只是一時的假象。

與葉雲舟互訴衷情那夜，趙活曾言：「只能醫人，不能醫心，是我無能。」
那是他心繫葉雲舟，卻無法開解心上人的頹敗，卻也是身為醫家真真切切的致歉。

一劑劑清瀉的逍遙散、一次次通絡的行針……葉雲舟向來溫順，趙活讓他怎麼做，他便怎麼做。

這樣溫順的，克己復禮的葉雲舟，卻因為想挽留趙活，而持劍刺入自己胸前三寸。

狂症從未好過。
只是潛伏著，蟄伏著，像是一頭發狂的獸，日日吞服著名為趙活的糖貽，糖貽中包裹著哄牠安睡的藥。
於是牠安睡了，於是牠乖順了。

可這頭獸，並不想服藥，牠只是為了嘗到糖貽，那令牠上癮的甜美的糖貽。

趙活比任何人都清楚，葉雲舟繫於自己身上的執著，本身就是心疾的表現。

「趙兄，早。」一聲清潤的嗓音打斷了趙活越發發散的思緒，葉雲舟站在趙活敞開的房門前，雙頰上映著淺淺的紅，「早膳已備好了。」

趙活道了謝，兩人並肩而行，一塊兒用了早膳。

分明是再尋常不過的生活片段，甚至與過去兩人仍是至交時的相處一般無二，可趙活的臉卻也不自覺微微泛著紅。

只因葉雲舟那雙沉黑的眼眸，總是如影隨形地凝視著他，那樣專注、熾熱、純粹。

趙活無法抗拒，也不能抗拒。
他不能叫葉雲舟別看著他，哪裡有這樣霸道的道理？既許了人今生，卻又不允人僅僅看著自己。

「趙兄，今日我們去添些過節的東西可好？」葉雲舟收拾了碗盤，用布巾擦乾了手，看著他。

「葉兄心細，我們這小院確實該添些年味。」趙活的心思很快轉移到了春節的物什上。

※
因著今日義診的病人出乎意料的多，送走最後一位病人時，已近黃昏。

趙活替葉雲舟放下為了幹活而挽上去的衣袖，說：「葉兄，勞你先去取年貨，取完直接回小院便好，不必再繞路過來接我，這些我自個兒收拾便好。」

他們一早出門便先去攤上選好了，付了銀錢，約好了收診便去取，如今已誤了時辰，實不好教人再多等。

葉雲舟應了一聲，去取了新曆書、一副桃符、幾串爆竹與許多年貨，還特地多買了一包趙活前日無意間提過想嘗的膠牙餳。

那是孩子守歲時的零嘴，一種沒有花巧的簡單糖貽。

葉雲舟是吃過膠牙餳的，可早已忘記守歲時的時候，自己嘴裡的滋味。
是甜的麼？那雲裳肯定會很喜歡，他會存起來，日後再分給雲裳嘗。
又或是不甜的。畢竟他已毫無印象。

－－啊，是膠牙餳，我小時候很饞這個，葉兄吃過嗎？
－－嗯？我已過了吃糖的年紀啦，葉兄別破費了！

想到趙活，葉雲舟便不自覺柔軟了神情。

還是想接趙兄一起回家。
這念頭一起，便再難壓下。

他手裡提著許多物什，腳步卻很輕盈，折返回義診攤子。

然而，就在他的眼簾印入了趙活的身影時，他的腳步倏然頓住。

他看見一名當地的醫女，正站在趙活面前，雙手捧著一個錦盒，臉頰泛著羞澀的紅暈，正輕聲細語地對趙活說著什麼。

趙活竟也紅了臉，先是擺手，緊接著無措的說了些什麼，最終卻伸手將那錦盒接了過去。

「……」

一瞬間，周遭所有的聲音都遠去了。

集市殘存的喧囂，晚風拂過枯枝的輕響，遠處人家的犬吠……全都消失了。

他靜靜地站在陰影中，面上沒有任何表情，甚至比平日更顯得平靜。

唯有他自己知道，體內有什麼東西，正隨著趙活臉上那抹紅暈，隨著他接過錦盒的動作，轟然碎裂。

那些被趙活用耐心與溫柔一點點拼湊起來的碎片，再次迸裂。
漂亮的布滿裂痕的瓷器，是脆弱的封印，關押著一頭獸。

葉雲舟沒有再往前了，依照趙活原先交代，先一步回到了他們暫住的小院。

他將年貨一樣樣拿出來，整整齊齊地放在桌上。
然後，他就在那一片象徵著吉祥與團圓的紅色前，安靜的坐了下來，

※
趙活一踏入院中，便敏銳地察覺到異樣。

他抬眼望去，只見葉雲舟端坐在屋內的木桌旁，聽雲劍橫放腿上，搖曳燭火映著桌上紅紙，使得那燭光也泛著豔濃的紅，勾勒出他的側臉輪廓。

「葉兄？」趙活心頭一緊，放下藥箱，快步走近。

葉雲舟緩緩抬起眼眸，聲音低沉沙啞，每個字都像是磨過砂一般，「葉某深自反思過了，趙兄這般好的人，本該與家世清白的良家女在一起。」

趙活一怔，尚未反應過來此言何意，葉雲舟的目光掃過他方才收起錦盒的衣袖，繼續說道：「既已收了人家的禮，便不可負心。趙兄，你說對麼？」

「為了治療我的狂症，趙兄割肉餵鷹，真是……醫者仁心。」

他身體微微前傾，靠近趙活，雙眸沉沉不見光亮，輕聲說：「可惜，不必再費心了。葉某的狂症，本就無藥可救。從前是，現在是，往後……也是。」

趙活心思急轉。葉雲舟狂症發作了。

邪火內熾，上擾神明，病機來勢兇猛，急症。

以言安撫？可葉兄此刻已失常性，恐怕徒勞。
銀針制穴？太衝、神門、三陰交、湧泉……

然而，還未等他做出選擇，葉雲舟卻忽然低啞一笑。

「啊……趙兄的口才向來很好。」他微微偏頭，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輕，「此刻是在想，該用什麼樣的話來哄騙我？或是在想，該用你擅長的醫毒之術？又或者，葉某本就是你手下敗將，此刻手中無劍，你要制服我，讓我冷靜，豈非輕而易舉？」

殺氣。

純粹的殺氣，宛若實質地從葉雲舟身上散發出來，緊緊纏繞住趙活的咽喉。

趙活渾身的肌肉瞬間緊繃，本能幾乎要讓他立刻後撤、反擊。但他死死壓抑住了這股衝動。

在令人窒息的殺意與壓迫中，趙活伸出手，沒有絲毫猶豫，握住了葉雲舟冰冷蒼白的手。

葉雲舟的手向來很穩，一個劍客的手，本就必須是穩的。
然而，那雙手，此時卻在發顫。

趙活抬起眼，直視著他，一字一頓地問：「葉雲舟，你當真不信我嗎？」

葉雲舟恍惚的想：信？他信過的。
他信了父母說的忠義。
他信了世間有天理，有神明。

忠義換來了一紙謝言。謝他葉家代代的枯守，與滿門的血債，謝他葉家僅剩的兩個遺孤。
日夜祈求上天憐憫，換不回妹妹花期一般短暫的生命。

他能還信什麼？
天下無可信之人，無可信之事，無葉雲舟可行之路。

戾氣如同黑色的潮水，即將徹底淹沒他最後一抹清明。
他想要掙開桎梏自己的那隻手，想要毀掉眼前欺騙他的人——

「夫君。」

趙活看著他，又輕輕地重複了這兩個字，「夫君，你不信我嗎？」

僅僅是這兩個字落入耳中的瞬間，來自狂症的暴戾、狂躁，竟在瞬間被淹沒了。

貪欲、癡迷、渴求、迷戀……所有因趙活而生的情感，瞬間淹沒了葉雲舟。


註：
逍遙散，出自宋《太平惠民和劑局方》，現代中醫常用於治療抑鬱症的複方之一。
膠牙餳，出自宋《武林舊事》，一種半固體的麥芽糖，孩子守歲時的零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