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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

牛車一手扯開黑布,回頭轉身。蜜蜂的聲音如此驚嚇,他雙手架著銀鏟,看著林中的陰暗處。

白衣、藤面,養蜂人推著小木頭車,從林中暗影而出。牛車架著大鏟不敢鬆懈,對面的白衣人也停下推車了。

敵不動我不動,卻聽白衣人叫道:「牛車?」

養蜂人有兩隻完整的手臂,身形也不如救走杜蘭的人高大。聲音是少年人,不上不下中帶點沙啞,是男孩長大期間的聲音。牛車認不出這是誰,也不知道柯因有甚麼小孩子認識他,畢竟不是每個父母也想孩子靠近骯髒的掘墓工。

年少的養蜂人脫下藤面具,牛車又有了印象,但是他從來不知道少年的名字。「是我啦!騾騾!」少年好奇地看著他的新衣,又問:「你不是去找馬利安嗎?」

牛車問:「你為甚麼在這裡?你養蜂的嗎?」

騾騾並未知曉他在迴避問題,只當是柯因的閒話家常答道:「出來賺點零用錢啊!我以為當修道院的敲鐘人會很好賺錢,怎料報酬只有一點點,住在修道院還規矩多多!修士連我在迴廊講話都要管!」

牛車怕他把話扯回修道院去,又道:「那你來這裡做甚麼?」

「養蜂師傅沒空,我自己來樹林看看,找到蜂巢就收回去。」少年拳敲蜂箱,空洞的箱子聲音清脆,「這裡也太陰暗,我剛剛還怕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牛車牽起小士兵,道:「我帶你出去。」

他馬上就要掉頭指路,少年卻指著他身後的大樹,喊道:「那不就是蜂巢嗎?你先等等我啊,我要發財啦!」

牛車分秒都不想等,他只想見到小豆,一點也不想幫助這個騾騾。他甚至有了陰暗至極的想法:舉起大鏟,打暈少年,將之掩埋才是最好的辦法。少年騾騾根本不應該在這時候出現,沒有人可以知道他和小豆的去向,任何人也不應該來到這樹林裡。

他的小豆是逃出來的,到底是受了多少苦,才會先因為修士誓言拋下他,再拋棄神聖的約誓?
銀鋼的冷意滲入他手心,他幾乎要舉起大鏟。

「哈哈,這看上去是好巢,春天我也能造一頂新帽子了!」騾騾在樹底大笑,又對他喊:「你準備好啊!」

兩年前,小豆也就是騾騾那般大。

小豆為了他,想盡辦法換食物換錢,也曾經採蜜,洗皮革,剪羊毛。錢總是不夠,但他們沒有停止過夢想,他們總相信有一天會變好,他們會在柯因快樂富足地生活。然而小豆一次又一次地消失,他想起了過去的夏末,他在木屋孤身清醒,是騾騾告訴他小豆去了諾鄔利。

他把大鏟用黑布包起來的時候,走向手握推車。

牛車沒有白袍也沒有面罩,只能夠幫騾騾點煙和把箱子打開。騾騾的手法並不熟練,好幾也抓不到蜂后。牛車站在附近,一身深色衣服,隔著手套也被螫到了。他連忙把蜂針拔出來,剛剛拆下木條布帶的手腕已經腫了。

騾騾幾經艱苦,才成功把蜂巢移到箱子。學藝不精的白衣侍者也沒有杜蘭的熱誠,看著蜂巢的眼睛並沒有半點愛意。騾騾把面罩脫下,長嘆一口氣,道:「這太難了,但幸好養蜂賺的錢很多。」

牛車顯然不想跟他聊蜜蜂的事。他牽著小士兵,只想把騾騾趕快部送出樹林。騾騾卻一路上扯著他聊天。「你也懂得盤起兜帽了?」騾騾打趣地看著他的新帽子,「你去了諾鄔利半年,就換了一身衣服,肯定是風生水起,我以後也得去闖闖才是。」

牛車沒有解釋。初冬他把破爛的短斗篷染成深色,陳舊的衣服變得有幾分新淨。離開諾鄔利時他想起了燕子的話,便沒有像平常一樣戴著兜帽。他學燕子的打扮,把兜帽纏成一圈戴在頭上。「遠遠看著,還真認不出你呢!」騾騾又道,「像個城市人,還把鏟子藏起來了,一點掘墓工的樣子也沒有。」

沒有人會認出他,沒有人可以阻止他,他會找到小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