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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她以為「蒲公英」那樣的名字代表的是她終究會因為過於脆弱而死去,像朵一吹就散的蒲公英一樣。



早早失去雙親的她早年的生活是和那些與她一樣流浪著的孩子一起過的,每天規劃著誰要去哪裡搶今天的食物,又或者是偷偷的藏起一些軍人或傭兵的槍械。他們頑強的生存著,即使受傷和捱餓,但至少他們還活著。

在這種三不管地帶各式各樣的人都有,無論是從其他國家來的軍人,又或者是當地以獵到的人頭數量來換取金錢的傭兵。亦或是專門挑小孩來下手,把人抓去黑市支解販賣的不法份子,那些人他們早已見怪不怪。也懂得要小心翼翼,不要與他們有過多的接觸。

不過最後,為了換取更好的生活,換取離開的機會。她主動用自己做為了交易的籌碼,換取那些與她生活的同伴可以去到其他地方的機會。

為何是她?因為她曾聽那些人口販子說過,她的皮膚跟頭髮很白,眼睛顏色很好看。無論是要做為賞玩用品,又或者是要支解變做器官販售都十分的適合。而且,她天生無法發聲,那樣無論怎麼掙扎都不會有人留意的先天條件又讓她更適合作為一個「商品」。

一個漂亮又不會吵鬧的商品。

她的順從使得那些同伴逃離了戰亂的區域,意外的是人口販子說話起來格外的守信用。被那人帶走的她也就這樣被照顧了起來。

「我的商品可不能乾扁扁的,把妳養好了才可以吸引到好的買客。」

那個人販子這樣說著,或許也是因為那樣的信念,她的待遇其實並不糟糕。甚至是有些超乎她想像的好。雖然丟在地上的床墊很薄,但那樣的柔軟她已經很久沒有碰著。她也已經很久沒有嘗到溫熱的食物。

她明白那人並不把自己當作人,最多只是當作一隻需要好好梳理毛髮的漂亮寵物。但是那也已經足夠,她已經很久……沒有體會到被照顧的感覺了。

那樣的日子僅僅過了一周,她便聽到對方說有客戶上門了。

兩人的對話內容她聽上去有些模糊,然而那位人販子親切的口吻跟有些激動的說詞讓她猜想那個客人或許和他是老相識了。在談話聲減緩後地下室的門——她的房門被打開。早早套上那位人販子為她準備的白色洋裝的她則是按對方所說,乖乖的坐在椅子上。

來看她的人穿的是一身黑,黑色大衣、黑色的西裝背心。全身上下宛如被夜色給包裹,就連那頭頭髮也是黑的。只是,其中參雜了零星的白。

看著她的那隻藍綠色眼睛平靜的讓人感到不適,而那被眼罩遮掩的右眼底下的傷口之嚴重,讓人不禁疑惑這人到底發生了什麼。

「就是她了,不會說話,皮相上也很好——我聽說你喜歡小孩?這孩子或許可以讓你得到不少樂趣。」

「啊,是嘛。」

她忍不住眨了眨眼,那個一身黑的人講話的語調她沒怎麼聽過。那樣的感覺讓她想到很久以前母親還在時的耳語,有些輕飄飄的。但是,母親講起話來卻不會有那種刺人的感覺。

「而且這個小孩是從戰場那裏搜刮來的,啊,抱歉,我是不是不該多提這個?」

伴隨人販子的話語,一股莫名的緊張感升了起來。微微抬起手的黑衣男子令人販子默默的往旁邊退了一步,然而,那人也僅只是理了下大衣的領子。

「沒關係。但我建議你不要再多說比較好。」

那人臉上揚起的笑容帶有威脅感,她想。那個一身黑的人講話的語調依舊,表情看上去卻像是要把人給活吞似的。那是連她都能感受到的威脅,不過在那人又一次看向她時,那原本銳利的藍綠色卻多了份溫柔。

「但你說的沒錯,她確實很適合我。」

他這樣說著,她則是愣愣的回望著眼前的人。



一兩年後她回想起一些事情。她第一次見著自己的養父時她還以為對方要把他養大了之後再當作器官販售的素材,又或者會真的如人口販子所言的將她作為——玩具。然而那些都沒發生,相反的,在回家的第一晚,她用筆談和對方聊了天,然後那個人告訴了她他的名字。

孜然,又或者是卡斯坦.圖特。她聽著對方說出口的名字,也看著對方在筆記本上頭寫下的,字跡凌亂卻又讓人看的懂的英文字母。

「妳呢?妳的名字?」

她看著盡自己所能展現溫和的孜然,然後搖了搖頭。

我不想要再用那個名字了,那個人已經在戰場死掉了。
她寫下這樣的句子。爾後她看見眼前的人愣了下,臉上露出了一抹帶有些許難過的笑。在很久以後她才知曉,那樣的笑容有多難能可貴。

「那不然這樣吧,妳就——叫做蒲公英。」
他輕聲說著,隨後將蒲公英幾個字寫在了筆記本上。
「那是生命力很強的花,也有『勇敢』的意思。很適合妳。」

在聽見那樣的名字時,她原本以為那樣脆弱的花朵只能代表著負面的意涵。然而眼前的人卻告訴了她一個截然不同的意思。



生活安穩下來的兩年後,她又想到了一件事情。
在得知了孜然曾當過軍醫後她想到自己很久以前曾聽母親說過,在他們的家鄉剛被戰火波及時,有一些人幫助了他們,也是因為這樣,她才能安然出生。

那些人似乎是從美國來的,其中也不乏醫生與一些士兵。
但當她問起那些人,尤其是當時幫母親治療傷腿的人是誰、是不是還活著時,母親臉上有的只有一抹淺淺的笑。

「我想,他們應該都已經死了吧。死在了那片戰場上。」

她的母親是這樣說著,後來她才明白,死去指的可能不只是身體,或許那也包含了心靈的衰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