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佐久日/陽光下的一隅


  球隊迎來新隊友後,佐久早聖臣的眉頭似乎皺得比往常更深、也更頻繁。

  踏入黑狼練球的場館,佐久早沒有前往球員更衣室,而是待在他熟悉的角落,視線落向在球場上躍然騰動的兩個黑色身影。

  其中一個染著高調金髮,球風像隻敏捷的狐狸,總能以精準的步伐踩到排球的正下方,並將球托出完美的弧度,是舉球實力沒話說的同期隊友。

  而另一個頂著夕陽般橘髮的,是剛加入黑狼沒多久的新成員......

  兩道濃眉擠出一座小山,同時遭到擠壓的還有被佐久早揪緊的上衣,左胸口的疼痛隨著那記漾開的笑容加劇,他嘆了口氣,卻也沒將目光給收回來,任由心臟一下又一下地扎疼。

  這屢試不爽的程度實在太詭異了。都怪這股沒來由的抽痛,使他無法在球場以外的空間和日向靠得太近、更遑論是說上幾句話。

  他明明很欣賞日向的。

  日向靈活多變的球風及渴求進步的精神,在他高二時便有所耳聞並見識。當時也聽說過高一的日向因發燒而在比賽途中下場,所屬的隊伍也自八強賽落敗一事,因此日後得知日向在最後一次春高和隊友們拿下全國第三名時,他對這樣的成長暗暗佩服......也多虧古森的情報,日向在巴西的沙灘排球賽事,他得以在這頭隔著海洋與螢幕,默默替那隻勇敢無畏的小烏鴉應援。

  怎麼等到小烏鴉飛到自己眼前的時候,他卻只能躲得遠遠的。

  似乎感受到遠處的細微動靜,日向偏過頭,澄亮的雙眸和佐久早的凝視對個正著,原先綻放在唇畔及眼角的笑意變得更加璀璨,卻又在一瞬間,被那對深黑色眼瞳給吸得無光無彩。

  日向愣愣地看著佐久早冷傲地別過頭,對方加快的步履與自身的所在處背道而馳,一晃眼便消失在廊處盡頭的轉角。

  「翔陽?」

  鮮少見日向球練到一半分心的模樣,宮侑關切地喚了聲,而回過神來再次嶄露光芒的小太陽,隱約挾帶著外人難以察覺的雲翳。

/
  「我最近在想,臣臣是不是太過分了?」

  是個替日向慶生的場合,木兔卻趁著主角短暫離席的空檔抱怨起佐久早。

  「你指什麼?」突遭指控的佐久早放下手裡空了的酒杯,朝木兔射了幾個深不可測的眼刀。

  他本來就不怎麼想出席,但好歹他人都在這了,憑什麼還要被這樣說?

  「你對徒弟超級壞的耶!徒弟沒有得罪你吧,但你只有在打球的時候願意和他配合,雖說也是很有默契......」佐久早撈來離他較遠的威士忌斟了半杯,難得地接受了木兔的絮絮叨叨。
  「......可是其他時間你都不願意和他說話,一有獨處的機會你就立刻離開,你回他話比回我們其他人還要冷淡,剛剛也是,大夥兒在乾杯的時候,就你連一句生日快樂都不說。雖然徒弟沒講過什麼,但我猜他一定很受傷。臣臣你說!我們家可愛善良有魅力的徒弟有對你做了什麼嗎?不然你為什麼這樣對待徒弟!」

  好吵......徒弟、徒弟的喊,先認識了不起喔。

  佐久早悶悶地仰頭飲盡杯中物,濃烈的液體一路燒灼他的喉道,烈酒混雜前一杯下肚的清酒,在胃袋裡翻湧叫囂著,感官幾乎要被麻痺,但大腦似乎還能正常運行。對於木兔的質問,他實在不覺得有回答的必要,畢竟迴避令人不適的人事物向來是生物本能。佐久早雖尚未釐清看著日向就會讓他不舒服的原因,但心臟會痛是事實,而避開危險、維持生命跡象,自然是身為一個排球選手、不、是身為一個人,最基本的生存之道啊。

  「沒有。」室內的氣溫彷彿上升幾度,渾身熱燙的佐久早打算起身去沖把臉,不讓這話題有延續的機會。只是,他或許比自己想像中的還要介意那些稱謂,表情比喝酒前還冷上幾分,「你的徒弟,他很好。」

/
  廁所門唰地被拉開,日向翔陽看清眼前鏡子映出的來人後,一下失了方寸。

  畢竟他就是因為這個人才逃來廁所的。

  稍早大夥兒們圍著他,熱鬧地替他唱起生日快樂歌時,他眼角餘光始終忍不住朝佐久早的方向飄去,但也如預料中的,被一次又一次地刻意閃過。他也想要真的生日快樂啊,但他也無法不沮喪啊,就算把和佐久早前輩變得要好當成生日願望,他也不覺得會實現。

  好傷心喔,他第一次在某個人面前嘗到那麼多次閉門羹。

  日向侷促地扭開水龍頭,讓冰涼的水花打上他因緊張而熱起來的手心。在居酒屋暗黃色的燈光下,佐久早前輩的眼神好似有些迷離,或許是喝醉了,才沒馬上發現他吧?如果能一直像這樣,維持著只有一步的距離就好了。

  起初,日向只是單純不希望不明就裡地被討厭。他嘗試過很多方法,像是暗中觀察佐久早的日常癖性、在休息時間買來佐久早喜歡的飲品、用最燦爛的笑容朝佐久早打招呼,但疏離的程度不減反增......他甚至還透過黑尾前輩認識了古森選手,想從熟人口中問出自己是否在無意間踩到地雷,但得到的答案仍是否定的。

  後來,就在不知不覺間,日向養成了以目光追隨優雅前輩的習慣。佐久早話不多,行動力卻比任何人都高,日向很喜歡佐久早安靜打球的模樣,沉默而犀利、果斷且迅捷,真的就像是黑狼一般,是名副其實最適合這支球隊的人。打高一就從影山口中得知這名厲害的前輩,但直到他不假思索地決定加入黑狼時,日向才體認到,他一直以來有多麼著迷於佐久早變幻莫測的球風,那樣與自己截然不同的風格,教他憧憬不已。

  過於嚮往,導致幻滅的現實越發令人難受。

  「日向?」

  佐久早瞇起眼,耀眼的橘子色終於在被酒意浸染的視野裡聚焦成像,他不自覺喊住對方。

  被點名的後輩拍了拍臉頰,把自己的苦笑拉成燦笑,轉過身道:「佐、佐久早前輩,我、我剛洗好手,那、我就先出去、咦?」

  日向說著就要往門口移動,但喝醉的佐久早力氣比他想像中大,他本想從佐久早身邊經過,卻碰到了對方的肩膀,接著那隻被他碰到的手便抓著他抵上洗手台邊,他反而離門口更遠了點。

  「不要回去。你跟每個人都太要好了,我不要,我也不要只有我做不到這件事。」

  橫衝直撞的酒精佔據體內每一吋,佐久早的心裡話無處躲藏,被擠壓得脫口而出。

  「......佐久早前輩,你說什麼?」日向張皇抬頭,不確定地問著此刻傾身壓上他、主動讓兩人距離化為零的佐久早。

  那張白皙的臉龐被醉意蒸成酡紅色,墨色的捲髮垂在額前卻遮不了好看的眼、落在頰邊卻不顯一絲邋遢,皮膚精緻如瓷的美男子,霸道地要他留在這,一切都好犯規啊。

  「日向、不對。」佐久早沒頭沒尾地頓了下,「翔陽,對我,換個叫法吧。」沒有要回答後輩的問句,佐久早只是黏糊地喊了後輩的名。他微微點頭,對這兩個音節的發音感到很滿意。

  日向的思緒像多頭馬車,惋惜著聽不到佐久早再對他說一次不要回去,同時歡喜於佐久早叫他的那聲翔陽,又一邊害怕這不過是醉了的佐久早帶來的虛幻美夢,但他最終還是張了嘴,怯懦地喊了:「臣、臣前輩?哇、我、我以為你不喜歡我那樣叫......」

  「......嗯,這個也可以,但,試著叫我名字?」

  「咦?那個、呃、」

  為、為什麼事情會瞬間演變成這樣?日向的理智從飄飄然的邊緣冒出頭,他在想如果現在答應一個醉鬼的所有請求,最後沉溺得無法戒斷的人會不會反而是他。

  但他可能也只有現在了。

  「......聖、聖臣?哇啊啊不行不行!臣前輩你是不是太醉了,那樣叫你的話,我、我會死掉的......」

  「你現在可是活得好好的。乖,再喊一次?」醉了的眼瞳異常晶亮,清楚映出日向的臉孔。

  「......」可是對心臟不太好啊。日向委屈地揉揉胸口,盯著那屢屢像是要把他吸進去的漆黑,在心裡模擬了幾次叫法,思索著如何才能對得起這麼好聽的名字。

  「太吵了。」遲遲等不到回應的佐久早不耐煩地咕噥著,「就算你現在安靜,也還是太吵了。你的眼睛好像會說話一樣,每次都吵得我心臟好痛。」

  明明是指責的語氣,反應過來的日向卻樂在其中地反駁道:「臣前輩,你知道這是代表喜歡、唔......」

  下意識地閉上眼,屬於另一個人的唇貼上他的,未竟的話落入對方喉間,滑入他嘴裡的舌尖則帶著酒香,朦朧的微醺感驅使他環上佐久早的腰。

  「很好,這樣就不吵了。」

  日向緩緩地張開雙眼,還在想著剛剛貌似是初吻被奪走了、不喜歡肢體碰觸的臣前輩竟然吻了他、還有,這好像是第一次,臣前輩在他面前笑了......

  算了,等人清醒的時候,他絕對要讓臣前輩親口說出喜歡。

  「笑什麼?想再一次?」

  「臣前輩、等、唔!」被親過的日向微張著唇,臉蛋紅潤,佐久早不等日向說完便又吻了上去,讓彼此的氣息沾滿醺醉及愛意。

  在柔軟的雙唇相疊、心臟撲騰得隱隱作痛之際,佐久早想起最初會感到胸口不適的原因了。

  因為那是第一次有人,散發堪比太陽的溫暖、掛著明亮的笑容、以一雙琥珀色的眼瞳專注望著他。

  然後,用著溫和好聽的嗓音,喊他「臣前輩」。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