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09. (尾聲)

Vic醒來了。他第一個感受到的是腦袋沉沉的悶痛,與四周發寒的空氣,他遲了片刻才睜開眼睛,眼前光線昏暗而景色熟悉。這裡是Vic家的客廳,而他現在正躺在自己的沙發上。

「你醒了。」這是他聽慣的少女的嗓音,然而卻不再飄忽軟糯,多了不少的真實與重量。這是光崎陽理的聲音。

Vic像是想要坐起來,坐在一旁的陽理便道:「你最好再躺一陣子,我不知道為什麼,但是你在發燒。而且你後腦殼剛剛在流血,我已經簡單幫你處理過傷口了,不是很嚴重,但你最好還是去醫院檢查一下有沒有腦震盪什麼的。」

見Vic貌似想說話,陽理舉起食指,比了一個警告的手勢,「閉嘴,我不想聽你好聽的聲音,不然我會更火大。安靜聽我說。」

她嘆了一口氣,道:「在你昏迷之後,那些黑泥就消失了,Hikari也不知道去了哪裡,我在四周沒有感受到他的氣息。雖然我只是猜測,不過他在短時間內捕捉和附身了大量的人類,把自己的靈魂切成了太多碎片,即使是Hikari也太勉強了。他應該受到了不小的傷害,以至於在與那些住戶剝離之後靈體四散了。」

陽理轉頭看往廚房的方向,客廳的燈是暗的,只有不遠處廚房的燈開著,大概是她試圖讓客廳的光線足夠微弱,不會影響Vic的睡眠,但又同時保持能見度不至於伸手不見五指的做法。

「之後樓下有一層住家失火,消防隊也很快就到場撲滅了,我趁亂把你拖了上來,大概是沒人看見我們吧,我已經努力過了。」

空氣靜默了一陣子,Vic轉了轉眼睛,道:「一之澤怎麼了?」

「誰?你說那個Hikari抓回來的大叔?」陽理皺起眉頭,「我當時看到他和那群住戶站在一起,現在要不是被送醫,要不就是離開了吧。」

Vic不說話了,他環視這個客廳,一如既往。那些稍早被他情緒失控而掃下櫃子的飾品、貓頭鷹玩具與白色珊瑚都已經回到原位,應該是陽理在Vic醒來之前整理好的。

陽理低頭盯了自己的手一會兒,然後從沙發站了起來,道:「我要走了。」

Vic像是回過神來,問道:「妳要去哪?」

「我也是人類,我有家人,我有牽掛,和你一樣。」陽理說道,「你之後大概不會放棄想要殺我的念頭吧,你是一個有求必得的人,我知道我躲不了你。既然這樣,我想至少把該見的人,該做的事情做完再死。」

Vic與她對視了半晌,接著才別過頭,淡淡道:「那妳最好把握時間。」

陽理哼笑了一聲,聽不出是真的覺得這個情景荒謬好笑,又或是在不屑地冷哼。她彎腰湊近躺著的Vic,伸出手,撥開他散在額頭的髮絲,輕微而柔軟的鼻息灑在他的眼睫。

「你這個傢伙,」陽理低聲道,「最差勁了。」

少女轉身離開。玄關傳來門鎖接合的聲響。

***

初春空氣微涼濕潤,早晨的墓地環繞著稀薄的霧氣,腳下雜草也垂著露珠,很容易地便會打溼踏過的鞋子。

Vic站在墓碑前,剛被擦拭過而光滑清淨的石面上,刻著「Finix Vincen」這個名字。Finix本沒有姓氏,又或者是她拋棄了原本的姓氏,她這些年頭也從未以Vincen自稱。

Finix總會露出平靜的笑容,敘述著自己對Vincen的感激,並且從來不曾渴望有天能與Vincen平起平坐。然而Finix早在非常久之前,就已經成了這個家最核心的那一塊。

Vic安靜而面無表情地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Efialtis站在他的幾步遠之外,他已經這樣子待了有段時間,此刻像是終於鼓起了勇氣,朝Vic靠近了幾步。但當Efialtis伸出手,想要觸碰弟弟的肩膀時,Vic便頭也沒回地道:

「不要碰我。你要做的事情已經做完了吧,那你還待在這幹什麼。」

Efialtis愣了愣,道:「我想待在你旁邊。」

「也許你應該滾遠一點,」Vic沒有什麼好口氣,「反正這種事你也挺擅長的。」

Efialtis張了張嘴,遲了片刻後才道:「我不會再丟下你離開了。」

Vic轉過身,對他露出了個厭惡而不耐煩的表情:「你什麼像樣的實話都說不出來,這種漂亮話倒是說得挺順口。」

「……我現在還不能對你坦承所有的事情,」Efialtis看著他的眼睛,看見裡頭翻湧的情緒,「但是我保證,總有一天,我一定會讓你知道所有的真相和答案的。請你再給我一點時間。」

Vic冷笑了一聲:「我不需要。」

「VV……」

「你給我他媽的滾開。」Vic退了一步,Efialtis朝他探出手臂:

「VV,拜託……」

「滾!」Vic朝他的哥哥怒吼:「我不需要你!」

Efialtis走向前,無視Vic推拒的閃躲,將他顫抖的肩膀抱進懷裡。

「我很抱歉……」Efialtis在他耳邊道:「我很抱歉……」

Vic不再掙扎,任Efialtis緊緊抱著自己,低聲地、一遍遍地重複著這句話。

***

Vic這次和Efialtis約定的掃墓時間是在平日的早晨,家中的其他手足大部分都去了學校,只有年紀最小的ㄧ個孩子和小學請了假,跟著他們來到墓地。

Vic在掃墓結束後仍在墓前待了段時間,等他回到停在墓園外的車子附近時,便察覺那裡似乎有些騷動。

「怎麼回事?」Vic朝那位新來的保母問道。保母露出有些困擾和疑惑的表情。

「Liz突然就哭了起來,」保母道:「問她也不說話,倒是沒有吵鬧,只是一直不停掉眼淚,不知道是怎麼了。」

Liz就此刻坐在車門敞開的後座邊緣,低垂著頭,兩隻小小的手攥緊了自己洋裝的裙擺。Vic聽完保母的話,走到Liz面前,蹲了下來,拉近他們的視線。Liz看見他,立刻就握住了Vic朝自己伸出的手。

Vic讓她又抓著自己哭了一陣子,才用日語問道:「妳怎麼了?」

Liz抽抽噎噎地回道:「我想Finy了。」

Vic沒有回話,讓她繼續說下去:「我這樣子,是不是很不好?學校的老師跟我說,不能一直哭,哭也不能解決事情。但是我就是好想哭,我以後見不到她了。」

Vic看著她不停有淚水滴落的臉龐,沉默了半晌,接著伸出自己沒被握住的另一隻手,用手指輕輕拭過Liz被眼淚打濕的眼角。

「妳哭吧,」Vic對她道,「沒事的。」



等到Liz平靜下來,Efialtis打開前座的車門,轉頭朝站在一旁的Vic道:

「你真的不和我們一起回去嗎?母親中午就會回到家了,或許我們可以一起吃一頓午餐。」

Vic眨了一下眼,回道:「不了,我已經叫了計程車,而且父母親也還沒有準備好,我不想給他們壓力。你陪著他們吧。」

Efialtis遲疑了片刻,點點頭:「好吧,那……請你保重,VV。能再次見到你,我很開心。」

Efialtis坐進已經發動的車子,Vic看著車尾離去的方向,沒多久那輛不起眼的白色轎車便消失在了視野。

周身的霧氣已經退去,陽光灑了下來,驅散最後的寒冬。Vic走往已經停在路邊的計程車,司機在車外等著,正靠著車門抽著菸。

「呦,客人,」司機朝Vic招呼,「兩個人嗎?」

Vic一下沒反應過來,奇怪道:「只有我而已。」

司機笑道:「啊?不然這跟著你的孩子是誰?客人,這裡是墓園,你可別嚇我啊。」

Vic愣了一下,尚未等他回過身,他垂放著的手便被一個輕柔的力道給握住了。

對方的手心冰涼,體溫很低,像一條蛇。


「──Vic大人。」

靈魂呼喚自己的歸宿。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