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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夜將盡〉

　　夜半時下了場薄雨，港邊的水泥地仍積著淺淺的水窪，行走時會噴濺起些微泥濘。凌緹的白紗裙擺沾著零星污水依舊優雅起舞，她直直往第十三號倉庫走去，鞋跟發出規律敲擊聲。這一區的倉庫明面上已經廢棄，街燈不比月光強上多少，但燈罩底下仍聚集蚊蟲。希雅跟在凌緹身側，長髮被工整地盤起，一襲黑色的長旗袍與無聲的步伐讓她完全隱匿在黑暗之中。

　　用約定好的節奏敲響鐵門，沒多久槍管從門上的小孔伸出，直指凌緹的眉心。她不顯驚慌，反而不疾不徐地報出家姓。

　　「愣著做什麼。貝利絲家的人就放進來，不是就處理掉。」格蘭恩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在空蕩的倉庫裡產生回音。

　　門開啟了細縫，佩瑞尼歐家的手下恭敬地欠身讓她們通過。倉庫裡看來經歷了場殘酷的刑求，屬於鮮血的腥味瀰漫在空氣中，幾個看來沒經過大場面的少年還扶著牆面乾嘔。前方跪著渾身浴血的男人，格蘭恩坐在倉庫底端面向門口，廉價的塑膠摺疊椅被他坐成某種高貴的王座。

　　「最後都是要說的，真不懂為什麼要徒增痛苦呢？」一槍打碎對方的踝關節，格蘭恩對痛到恍神的人說，倒讓一席話像喃喃自語。
　　「因為他不說，我們才有錢賺。對吧，希雅？」隨意拉過椅子坐下，凌緹輕快地和希雅交換眼神。
　　「所以這是貝利絲家的傑作？」語帶調笑，格蘭恩站起身，「我帶兄弟先撤，給你們留點空間。」
　　「不用了，就看著吧。好的表演要有觀眾才精彩。」凌緹微瞇起雙眼，緊盯環繞男人打轉的希雅。

　　掀起開叉，希雅從腿環上的眾多小瓶罐裡抽出一支深色試管，瓶蓋轉開時發出一陣腐肉的臭味，讓現場的人都緊皺眉頭，只有格蘭恩與凌緹兩人面不改色地聊天。試管裡頭裝著什麼沒有人看清楚，僅僅知道希雅將那管東西倒進男人耳道裡之後，就傳來驚天的哭嚎伴隨止不住的抽搐。

　　捏起男人的下顎，希雅用相當快的語速唸出東方古老的方言。隨咒語朗誦得越長，男人的眼神也越發渙散，最終張闔著嘴吐出幾個單詞後就倒在血泊之中。細長的百足蟲從男人的耳孔爬出，在血液裡滾了兩圈後再次被希雅裝回試管中，她起身理好衣物就走向格蘭恩與凌緹。

　　「那批貨還在港口，六號倉庫，明天的清晨六點會走私到緬甸。」平板地說完，希雅便退到凌緹身後。
　　「緬甸……又是那幫販毒的雜碎。」格蘭恩的心腹表情兇惡，但被格蘭恩瞟了一眼後就閉上嘴。
　　「謝謝，最近幾次都靠妳們幫忙了。」起身和凌緹握手，格蘭恩禮貌地送客人到門口，「再替我向貝利絲先生問好。」
　　「才不要，爸爸最近一直催婚，躲他都來不及。」凌緹笑彎眼，讓人分不清話裡的真假，「不然──格蘭恩跟我結婚吧？」
　　「小姐！」平日情緒起伏不大的希雅難得露出慌亂的神色。
　　「不是很好嗎？對兩家的版圖來說都是好事。」凌緹轉著眼珠。
　　「那，過幾天再去府上拜訪。」替凌緹開起車門，格蘭恩細心地將手擋在車頂，沒忍住嘴角的笑意。

　　港邊的風帶點鹹味，吹散了鼻腔裡的血腥，格蘭恩看著黑色的轎車駛離港灣，逐漸變成一個小點。丟失的貨終被追回，與所愛之人也終將開花結果。

　　天就要亮了。


朗2020/06/23
plurk｜SoraLi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