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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住在最繁榮的T市中最腐敗的角落,那是每任市長選前都必須開立一張寫著「我一定會盡力改善W區環境治安」的空頭支票的地方。

  房子是十年前被劃入都市重劃區後就再無動靜的四十年老公寓,鐵門鏽蝕得已看不出原先的漆色;本該用來隔絕陌生危險的門鎖早已毀損多年,僅存半截螺絲勉力支撐,顫巍巍地垂在門側──但無論如何,這道門是已經沒用了──從門擋和門之間堆積著蜘蛛網的厚度來看,它們肯定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被「打擾」過了。

  他住在沒有電梯能上去的四樓,樓梯的扶手還未被觸碰便已搖搖欲墜,地面厚重的灰塵還隱隱透著前一名稀客的腳印,天花板上,一層樓僅有兩支的日光燈管閃閃爍爍,最後一絲能量似乎也將要燒盡。

  空氣裡透著缺乏打理的環境特有的霉味,和一股……難以言喻的刺鼻氣味。

  頭髮斑白的男人踏著小心翼翼的腳步拾級而上,隨著樓層接近,他甚至沒注意到自己不自覺地放慢了呼吸──這下意識的身體反應倒是幫了他一個大忙,因為那股氣味隨著樓層的增加,已經瀰漫成一股令人難以忍受的濃烈臭味了。

  而他懸著的心仍未能放下。因為他意識到這股臭味的來源就在這裡──那間他出租給了那個奇怪男人的房子。

  依稀記得,那男人住進來已是兩年前的事。而這兩年間,他們倆見面的次數甚至五隻手指頭都數得出來。

  他本來就是因為這裡的環境過於糟糕,賣也賣不掉,才乾脆便宜出租,若非必要他甚至都不想踏進這鬼地方。而那男人才剛走進房裡就一口答應租下,一副連格局、採光都不屑一顧的樣子。後來的每個月,甚至交租日都還沒到,房租就已匯入他的戶頭裡;他們交換了聯絡資訊,兩年來連叫他來修東修西的訊息都沒有。在今天以前他還常想,這麼天使的房客上哪找?

  隨著他輕而易舉地推開那扇壞了不知多久的大門,內心那道後悔沒把房子賠本賣出的聲音,轉變成了恐懼的尖叫聲。


  那個男人。

  兩年前和他簽下這間破房子的租約的那個男人。

  從記憶深處甚至挖掘不出對這個人外表的任何印象──但總之,絕對不是現在這副被用五馬分屍的姿勢懸掛在牆上的模樣。

  那雙從他手中接過房子鑰匙的手,被人整齊地沿著腕部切了下來。

  它們被交疊在一起放在主桌上,似是端正優雅地迎接著來客。

  牆上,男人的嘴巴微張,浮腫的舌頭吐了出來,還有幾隻蛆蟲在唇齒間的縫隙鑽進鑽出。

  他的面容死白泛青,臉頰上兩道怵目驚心的血痕,來自於眼珠子已被挖出的那對眼眶。

  深邃的血窟窿朝著門的方向,男人覺得就像他正死死地瞪著自己。


  他想尖叫。

  但在聲帶振動之前,胃部的蠕動最先發生,來不及退出房門,他尚未消化完畢的早餐已全嘔在玄關那張發霉的地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