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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8

　　月島懶洋洋地躺在床上，沒有整理東西的動力，只把新買的枕頭拆了丟到床上，自己則變回小貓的模樣窩在上面。
　　平時閃閃發光的貓瞳此刻神色黯淡，尾巴用力的甩著，覺得枕頭躺著不舒服，又跳到房裡最高的櫃子上，俯瞰這半年來的住處。

　　木兔說得對，這世上不全是壞人，也是有善良的人類，比如黑尾，至少他目前是。月島還是會害怕未來哪天黑尾會跟那些人一樣，為了自己的利益傷害他，月島遇過太多貪婪的人類了，他只能在自己身旁畫下界線，禁止他們過於靠近身邊，這樣才能避免又遭受下一次、甚至下下一次的傷害。
　　但黑尾的出現讓他慌了，兩人的距離日益接近，黑尾不時地試探他的底線，月島也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不斷往後退，明明有機會可以推開他的，但月島不想，不斷找理由說服自己「不過是件小事」，但很多傷害都是從以往的種種「小事」累積而來的，理性告訴他要跟黑尾保持距離，可自己總是違背理智行動，不然也不會週末都帶黑尾去吃甜點、帶他去買東西，甚至是昨天發瘋似的跑去跟黑尾搶床。

　　月島整個下午都躲在櫃子上跟自己的內心鬥爭，沒鬥出個結果，反而先把自己搞累了，窩在上面睡了很久，連天色暗了也沒起來點燈，害黑尾回來的時候還以為月島沒回家，整個人沒精神的倒在床上。
　　為了避免等等還要安撫黑尾這個撒嬌鬼，月島刻意弄出些動靜，讓黑尾從床上跳起來，戰戰兢兢的尋找聲音來源，最後發現原來是貓躲在上面。

　　「月月，不要這樣嚇我啦！」
　　『喵。』行啊，我下次就真的離家出走。月島慵懶地舔舔毛，仍舊窩在上面俯視黑尾，沒有打算下來的意思。
　　「月月，我錯了嘛──！」黑尾又走近了點，張開雙手想迎接月島，「下來嘛，我有買草莓回來欸，月月不是很想吃草莓嗎？」

　　『喵──』草莓！月島動搖了，開始站起來在櫃子上走來走去，晃著尾巴的樣子看起來很高興，但還是不想讓黑尾嚐太多甜頭，才不會讓你趁機吃豆腐。於是月島俐落地從櫃子上跳下，精準踩上黑尾的頭，又順勢一蹬跳到桌子上叼走一顆草莓，接著變回人形，動作一氣呵成。

　　「月月！為什麼踩我的頭──！」
　　「啊，看起來很好踩就順腳踩了一下，對不起欸。」月島揚起一個毫無歉意的笑容，抱著一盒草莓坐在椅子上吃著，看到黑尾坐在床上望著自己沒事做的樣子，月島把腳放到黑尾的大腿上，「黑尾，幫我按摩，我腳痠。」

　　「欸──！踩了我的頭又要我幫你按腿？哪有人這樣的！」
　　「好啊，那就別按，你今晚就睡床下。」
　　「我不要──！」黑尾不得不認命開始服務，月島的腿長又直，膚色也算白皙，黑尾趁著這次機會認真觀察起月島的腳，發現右腳踝上有的月亮的記號，跟當初剛把月島抱回家時一樣，「月月的腳踝怎麼會有個月亮的記號啊？真特別。」
　　「不知道，自有記憶以來就有了。」月島抱著草莓吃得津津有味，「腳底板也按一下。」
　　「……月月你是不是越來越會使喚人了？」黑尾將手指挪到月島的腳底，按著按著眉頭卻深鎖了起來，「月月，你的腳底跟腳背怎麼都是傷？」
　　「別亂看人家的腳啊，繼續按。」月島輕輕踢了黑尾一下，吃草莓的手停下了動作，看著黑尾緊皺的眉毛忍不住開口：「舊傷，不要緊的。」
　　「我當然知道是舊傷，問題是怎麼受傷的……」
　　「我都活了幾百年，我怎麼會記得我當初怎麼受傷的？」月島裝作無所謂的聳肩，但其實身上每個疤痕的原由他都記得一清二楚，「都變成疤了，又不會痛，別皺著一張臉，很醜。」

　　「就是看著心疼嘛……」
　　「心疼什麼，妖怪的復原能力可是比人類好上十倍以上。」
　　「但也不能因為這樣就不愛惜自己啊。」
　　「你不也不愛惜自己嗎？總是讓自己忙到很累，一回到家就倒在床上，你就不怕你哪天累死？小心你父母跑來揍你。」內心的煩躁感讓月島沒冷靜下來，一句無心的話脫口而出，看到黑尾突然安靜不說話了，連手也不動了，月島才驚覺自己好像說錯了什麼。

　　「……月月，你記得我說過我只希望你陪在我身邊嗎？」沉默了一瞬，黑尾啞著嗓子開口。
　　「……記得啊。」
　　「那是因為我是個沒人要的小孩，我沒有親人，死了也無所謂，沒有人會記得我。」黑尾又恢復了手裡的動作，放下剛按完的一隻腳，然後抬起另一隻，「我要比其他人付出更多倍的努力才能活下去，以前有好多個瞬間都讓我想離開這世上，最絕望的時候甚至想過閉上眼就別再醒來了，孤單的活著一點意義也沒有。」

　　房裡瞬間安靜了下來，誰也沒再說話，月島安靜看著面前這人，瀏海蓋住了黑尾的眼睛，雖然低著頭看不太清楚表情，但月島感受得到黑尾的情緒低落，還是因為自己的一番話引起的，讓他有點罪惡感。

　　真的只有一點。

　　沉默的氣氛尷尬的令人窒息，平時吵鬧的黑尾一反往常的樣子，很安靜，月島覺得手上的草莓越吃越沒味道了，一點也不美味。他端詳著手中飽滿鮮紅的果實，傾身向前將一顆草莓拿到黑尾面前，讓黑尾疑惑的張大雙眼。

　　「嘴巴張開。」月島沒有多做解釋，拿著草莓的手停在空中，黑尾也乖乖的張嘴接過，月島的手指擦過黑尾的唇，這幾秒的動作中，兩人的視線都沒有離開過對方，月島平靜的眼神隔著鏡片看向黑尾金色的瞳孔，而黑尾試圖想從月島的眼裡找到些什麼，但裡頭都是些他看不懂的東西。

　　長的幾乎看不見盡頭的壽命，跟自己比起來，月島體會過的東西絕對比自己多上無數倍，或許孤單一人對他來說根本沒什麼，在月島聽來說不定還覺得自己是在大驚小怪吧，沒事跟他說這些幹嘛呢，黑尾失落的想。

　　餵了黑尾一顆草莓後，月島又沉默了幾秒，然後緩緩開口：「過去幾百年來，我也是漫無目的地在世上流浪，想去哪就去哪，想在哪停留就在哪停下來。」
　　「月月是在旅行嗎？」
　　「也不算是，我只是不喜歡在同個地方停留太久。」停留太久會容易對那裡的人事物產生感情，月島覺得自己更適合過客這個身份，他不用去理解別人，別人也不用花時間認識他，休息夠了就往下個地方前進，這樣的距離感讓人覺得安心，「不過去了那麼多地方，也沒有每個地方都仔細遊玩過，反正過了那麼久，人類也差不多都這樣。」
　　「哪樣？」
　　「貪婪、自私、無趣，還有老是愛做一些無意義的鬥爭。」月島將腳收回，翹著二郎腿坐在椅子上，「你除外。」
　　「原來月月對我的評價這麼高嗎？」
　　「怎麼？這樣就算高？你的標準未免太低了吧。」月島嗤笑一聲。
　　「當然值得驕傲，這應該是月月第一次對人評價這麼高吧？而且要是月月喜歡上我的話，你就不會想走了吧？」黑尾笑得很開心，像個孩子一樣，不對，黑尾對月島來說就是個孩子沒錯，一個吵鬧又很幼稚的小孩，「月月要一直陪我到老哦。」

　　但月島不討厭。

　　「你在說什麼啊，都答應過你了，還在擔心什麼？」月島直視著黑尾，「還是說，你覺得我的承諾不可靠？」
　　「沒，沒這回事，區區人類的我怎麼敢懷疑貓妖大人呢？」
　　「知道就好。」月島又施捨給黑尾一顆草莓，然後把剩下的全部吃光，接著從書桌抽屜裡拿出一把梳子丟給黑尾，自己則坐到床上，漂亮的九條尾巴一隻隻放在床上，「幫我梳毛。」
　　「月月，我怎麼覺得你越來越像貓了？」黑尾神情複雜的拿起第一隻尾巴開始梳，嘴巴依舊動個不停，「要不我之後買支逗貓棒回來陪你玩？喂喂──別拿尾巴甩我啊！不要那麼用力阿──！」
　　「我本來就是貓，你傻了？」月島還加碼搥了黑尾的肩膀一下，「還有，別用那種逗小貓的玩具唬弄我，我才不吃這套。」
　　「好啊！我明天就去買一支逗貓棒來實驗！月月到時就別開心的追著逗貓棒跑──！」

　　臭小鬼，我想反悔了，我現在就要掐死你。「好啊，看是你先用逗貓棒馴服我，還是我先拿尾巴甩死你？」

　　黑尾跟月島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小型戰爭，這次由月島大勝，除了狠狠剝削黑尾的勞力一番，今晚床鋪的使用權也被月島占為己有，黑尾跪在地上求了好久才勉強得到一個小空位，苦不堪言。

　　「月月，要不你出資幫我換一張大一點的床吧，我不想睡地板啊！」
　　「嗯，這提議感覺不錯，我乾脆幫自己買張大床自己睡。」
　　「月月！我是說買一張大一點的雙人床！不是指分床睡阿──！」

　　「說什麼呢，我沒聽見阿。」月島再次使用營業假笑敷衍過黑尾的死纏爛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