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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唷宿醉


如果強制將喝醉的人歸類成兩種,肯定是昏昏欲睡對上喋喋不休,一方意識模糊死成灘爛泥,另一方大聲嚷嚷著今日不醉不罷休他還能喝;而要是將飛坦博通納入這分類,他絕對屬於後者。

潘因很想這麼說,但他實在無法百分之百確定飛坦是不是只止於單純的吵吵鬧鬧,那人平時話少,嘮叨起來實屬罕見,可酒精老是將他薰成另一種差勁至極的爛脾氣,比清醒時還差勁的爛脾氣。

飛坦又把自己喝得爛醉了。那時潘因正迎合著將他圍起喧騰的眾人,邊陪笑邊舉起玻璃杯,瞇起眼睛應答著你扯開嘴巴說的沒錯。直到遠處傳來他的名字,他抬頭一看發現飛坦站在吧檯上,視線對上自己金色的瞳孔,滿臉通紅地朝著他大喊。他終於找到機會脫身。

這究竟是福是禍?潘因無法不去思考,他不確定這是不是他想要的,畢竟那不是他份內的事。他只能仰著脖子勸阻飛坦快下來,很危險。

飛坦蹲了下來,緊緊盯著潘因瞧,打量過他身上每吋露出的肌膚和毛孔,彷彿他們之間是陌生人那樣謹慎。

「背我。」

「蛤?」潘因愣在原地,他找不到任何一個理由可以去拒絕,而飛坦似乎正在等他轉過身去,他只能認命地向飛坦分享他的肩胛和背脊。

一股重量猛然跌上他身後,潘因勾住飛坦晃呀晃的兩條腿,輕聲地問他願不願意回家了。他感受到右肩頭頓了兩下。

他依序向周遭的所有人道別,禮貌的點頭,推開厚重的木門,一腳踏進即將入冬的巷弄,留下鈴鈴響的風笛在後頭。

兩人順著街邊的燈一路走下去,潘因落腳投宿的地方離這不遠,他半哄著意識矇矓的飛坦,哼著不具名的童謠,應著他的胡言亂語,一切像是平時的他們,卻又荒唐了些。他們循著空氣中的溫暖步回潘因的小窩。

「好了,放我下來。」飛坦嘟囔著,順勢提起手臂槌了潘因兩拳。

他止住了想要破口大罵或是出手揍回的衝動,畢竟對著神智不清的人動粗也不是什麼太有禮貌風度的舉動,更何況對方是飛坦。潘因讓出了自己的床,催促低語著別碰我的飛坦乖乖躺進棉被裡,再為他點起小燈,哄著醉醺醺的傢伙掉入夢鄉。

至少他的夜晚最終在一片寂靜中告上了一個段落。







飛坦終於從疲憊中睜開眼睛。

他似乎作了很長的一個夢,但夢裡有什麼他也記不太清了,大抵是些不重要的瑣碎。他帶著暈眩坐起身子,視線胡亂繞著四周轉,掃過房裡簡易的木製擺設和臨時鋪在地上的被單,最後停在半掩著的門上。

「你醒了?」他看見潘因赤著上身從蒸氣裡走出,梳理著半濕的長髮,來不及滲入毛巾的水氣沿著指尖滴下,在木地板上積成一圈小漬,讓他依稀響起前夜杯裡擴開的漣漪。

飛坦大概能猜想出自己絕對醉了,但他實在無法確切想起他怎麼離開鬧區的,儘管用膝蓋思考也會知道是潘因一塊帶上他的。

「我頭痛。」潘因說他喝太多了,白癡。

他看著潘因煮了壺水,到進馬克杯裡,再添了兩湯匙黏稠的琥珀色,或許是解酒的膏藥那類的,像是花蜜的甜膩瞬間充滿他的鼻腔,這迫使著他開始執著於那杯裡的味道究竟如何?要是和大鍋熬的藥草同樣苦澀的話他可是會生起氣來。

潘因將杯子輕冒著熱氣的杯子遞給飛坦,他盯著浮在液體上頭那些細密的泡沫,和小孩子無異般地仰頭喝下,但首當其衝的是刺上嘴唇和口腔內壁的痛楚,香氣和甜味接著才在味蕾上散開,他一邊咬著舌頭碎念著好燙,一邊懷疑潘因究竟是心存殺機還是單純想看他鬧笑話。

「潘因科卡蒂雪,你今天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他瞥頭看向摀住嘴巴蜷縮成一團、發狂地笑至全身都在發抖的人,那一瞬間飛坦突然覺得他百般清醒,酒也都退了,他甚至能集中精力握拳揍往那傢伙臉上。

「你肯定是還醉著,再回去躺十小時吧。」

飛坦手中喝了一半的熱飲被潘因收走,他又被那雙修長纖細的手摟進懷裡,潘因讓他安分地枕在大腿上,他能清楚地看見潘因漂亮的金色瞳孔映著自己,他的髮絲被指尖梳開,潘因的嘴笑咧咧的。飛坦想大聲斥責反駁他已經二十八歲了,不是八歲。

但他始終沒有開口,他生著悶氣,等著潘因有所動作。直到最後那人恍恍惚惚地蹶起嘴來,隨意哼起了段他沒聽過的搖籃曲。飛坦閉起眼來。

「親愛的飛坦小朋友,噓,該睡了。」


夏凡__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