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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伏】雙向馴服中



文/八苦



*真的是五伏,不過如果要當親情向⋯⋯也不是不可以(
*五伏相處九年時光大量私設,時間從五伏相遇~百鬼夜行前
*角色屬於芥見下下,OOC都是我的錯
*2W↑字,還有可忽略的長篇廢話
*2020/12/25 00:00會發到P站,pixiv id=6049030,禁止轉載謝謝🙏





Summary:幾乎所有人都認為五条悟不會照顧小孩,除了五条悟自己。








  狐狸說:「對我來說,你就是一個小男孩,像其他千萬個普通小男孩一樣。我不需要你,你同樣也不需要我。對你來說,我不過是隻狐狸,和其他千萬隻狐狸一樣。但是,若你馴服了我,我們就互相需要對方。對我來說,你會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男孩;對你而言,我也會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狐狸⋯⋯。」*



01.

  五条悟終於想起被自己遺忘許久的小鬼們時,距離上次匯生活費已過去一個多月,本質還是高專學生、心智也還未完全成熟的他並沒多想,往信封塞了幾張大鈔,臨時起意過去看看。

  跟伏黑甚爾的兒子說接下來交給自己後實際上兩人並沒有多少接觸,一方面是夏油叛離後多出的任務幾乎都落在自己身上,一方面則是他還要忙著應付來自御三家不懷好意的窺探目光,不至於筋疲力竭,卻也難免有些分身乏術,也就沒多餘心力去管兩個小鬼。
  向家入硝子抱怨時昔日同窗正在看書,偶爾才敷衍地應個幾聲。
  「照顧小孩就是個麻煩。」從伏黑甚爾當真人渣居然賣了自己親生骨肉重點還賣十億到禪院家的老頭跟自家老古董冥頑不靈又難纏的程度有得比可惡這群老奸巨猾的傢伙通通罵了遍,五条悟大聲下了結論。「這句話你已經說過很多次了⋯⋯說是麻煩,還不是自己找的?」家入無情地指出事實,將書又翻過一頁,「何況你這也不算『照顧』。」
  五条被噎了一下,很快又反駁道:「我可是有匯生活費給他們的!」為了不讓姐弟倆覺得壓力大還特意說是高專援助,這還不算照顧嗎!
  家入終於從書中分給他目光,一臉「你這不是說廢話嗎」的表情。「照顧小孩可不是給錢了事就好。五条,你肯定連養貓養狗的經驗都沒有過吧。」五条悟不以為然地撇嘴,把話題扯開:「話說你在看什麼——解剖學?嘖,硝子你真是越來越陰沈了。」
  家入硝子在被騷擾了半小時後終於受不了,把她的同窗轟出去。甩上門前,她還好心地提點對方:「既然要照顧小孩,起碼去看看別人怎麼做的吧。」
  有無下限術式的他當然不會被區區的門板打中,不過門被甩上的力道之大還是讓五条下意識摸了摸鼻子。準備走時家入又打開門探頭補了一句:「五条,下次記得自己交報告,伊地知那裡快沒位置疊了。」

  聽完家入一番話的五条散漫走在街上,撇去最後那句多餘的提醒,難得認真思考所謂的照顧小孩是怎麼一回事。此前作為五条家的大少爺,五条當然不曾照顧過小鬼,他本身也不喜歡那些吵鬧又易怒愛哭的生物,要說性質最接近的經驗,或許還是擔任天內護衛那次?五条下意識摸了摸脖子。
  不過天內已經是中學生,還有黑井在旁照料,五条仔細回想了下,自己跟天內的相處時間實際並不多,泰半時間都在警惕那些煩人的蟲子。一般青少年的話,是不是會與可靠的成年人談幽微心事?還是會叛逆地將在意以渾身是刺的方式展現?五条不清楚尋常人家的情形是怎樣的,就連天內的心思也是因為少女不善於掩藏才能從她的反應推測出來。雖說天內最後好像有將真正想法告訴傑,不過傑沒告訴他,也就算了。
  何況自己面對的,是年紀更小卻也更沉默的小鬼;天內理子與伏黑惠,本來就沒有可比性。

  週三午後的街上行人寥寥無幾,像五条這樣翹了課(雖說現在幾乎也沒課要上)亂晃的人——還穿著高專制服——便顯著十分突兀。等紅綠燈時一個被媽媽抱在懷裡的小鬼直盯著他,似乎對他的墨鏡很感興趣,五条不動聲色往旁邊挪,小鬼視線隨之移到他胸前的扣子。這時已經入冬,雖才十一月,卻已帶來十足寒意,小鬼身上是厚重的大外套,肥短的雙手只露出一點,向五条的方向努力伸去,又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回頭在媽媽臉上親了一口。
  婦人輕聲笑了下,充滿愛意地摸了摸他的頭,又替小鬼調整頭上毛帽,在號誌轉為綠燈時邁步,很快便離開五条的視線。可是那小鬼流著口水的親吻、紅通通又肉嘟嘟的臉頰留在五条的腦海,使他不自覺停在馬路此端,插在口袋裡的手摸到薄薄的信封,又想起家入硝子的話:「——照顧小孩可不是給錢了事就好。」

  照顧小孩和飼養寵物,從來就不是一回事。家入話裡的涵義這才被解讀出來,隱約有指責的意味——五条連貓狗都沒飼養過,談何照顧孩子,還是兩個失去父母的小孩?他自己也不過個未滿二十的大孩子罷了。於是這件事在旁人眼裡只是大少爺一時的興起,估計新鮮感一過就會置之不理。另一方面,於五条而言,親子間的摟摟抱抱從他有記憶以來不曾收穫,周遭最多的是敬畏又忌憚同時窺伺著什麼的眼神。過去他不在乎也不必在乎這些跟路邊風景無異的平凡人,從沒好好看過一般家庭的相處模式。五条家的大少爺知道正式場合應有的禮儀規矩,但遵守與否全看他心情,與別人相處也是任性又自我,不怎麼會去顧及他人感受。成長環境的特殊與他本人的特別使他對於所謂的天倫之樂感到陌生,知道倒是知道,但未曾體會過,因此他也不懂有時比起物質的滿足,一些肢體接觸、陪伴與愛意的表達對於小孩更重要。
  五条從思緒中回神,沉默了幾秒,手依舊插在口袋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卻在下個路口拐了彎,決定先去最近曾去過的麵包店。他繞了點路,又胡亂買了些自認為伏黑惠跟他姐姐會需要的東西,到達目的地時差不多是小學放學時間,最初打算是看一眼將信封塞進伏黑家信箱就走人的五条乾脆在伏黑家門口蹲下,發呆等待小朋友的歸來。他只看了一眼便知道這棟屋子的門鈴只是擺設,而被一堆催繳費用的通知塞滿的信箱讓他少見地有些心虛,隨即又在心中為自己辯解:沒辦理,最近太忙了,而且他這不是拿生活費來了嗎,還帶了一堆好料耶!

  伏黑惠遠遠就看到自家門口的大型障礙物,猶豫了下,還是上前詢問:「你為什麼會在這裡?」五条想俐落站起,然而維持蹲姿一段時間,起身時腳有些麻,連忙抓住小孩臂膀維持平衡。伏黑惠皺皺眉,沒有說什麼,仰頭等待他的回答。五条卻答非所問:「哎呀你是不是長高了?之前看好像才到我這裡。」他在自己膝蓋處比劃。
  「才沒那麼矮。你還沒回答為什麼會在這裡。」小孩不好糊弄,堅持要得到答案。「好吧好吧,想說一段時間沒理你們,就來看看。」
  伏黑惠「不理我們也沒差」的低聲咕噥被五条自動忽略,他舉起手中塑膠袋。「不請我進去嗎?」

  這是五条第二次踏進這間破舊不堪的屋子。

  上一次來是在見伏黑惠的隔天,他帶來命人整理好的收養的相關資料,丟在搖搖晃晃的矮桌上要伏黑惠看過一遍。
  「基本上交給五条家信得過的人處理就好,省去你我麻煩,不過以防萬一最好還是看過。」
  應該是小孩沒血緣關係的姐姐在旁正襟危坐,仔細閱讀起資料,當事人反倒不是很在意的樣子,只是盯著五条看。「津美紀呢?」
  「放心,我不至於昨天說的今天就忘了,也不打算當拆散小鬼們的惡人,包含你們的姓氏都繼續維持,這樣可以吧?」五条看小孩明顯放鬆下來,覺得自己已盡完責任便起身準備離去。
  「謝謝您,五条先生,真的很感謝您的幫忙。」津美紀壓著伏黑惠送五条出門,男孩看起來不怎麼情願,但還是跟著姐姐向五条行了九十度的鞠躬禮。

  上次來只是匆匆一瞥,如今仔細看才發現住在這棟屋子對於伏黑姐弟的成長絕無益處:老舊的傢俱、牆上的壁癌、天花板一角的水漬,沒有被停電已能稱之奇蹟,但燈光黯淡到五条懷疑姐弟倆是怎麼在這種環境下做作業的,隔音差到鄰居稍微大聲點都會被聽見談話內容,缺乏暖氣的室內溫度在冬天簡直是折磨——五条想起剛剛抓住的伏黑惠的手臂,來這裡後他暫時解除無下限術式,故而真確碰觸到小孩的細胳膊,鬆手時擦過小孩指尖,相比自己掌心溫度不知低了多少,碰到瞬間五条在心中被嚇了一跳,明明聽說小孩子體溫高,伏黑惠卻像是被放進過冰箱,他才注意到大冷天裡小孩子只在薄長袖外多加了件夾克,沒戴帽子也沒圍圍巾,指尖跟臉頰都被冷風吹得發紅。但小孩什麼也沒說。沒有撒嬌,沒有抱怨,甚至連視線也沒在五条脖子上的圍巾多停留一秒。
  還好他提前去買了衣服。五条忍不住為自己的先見之明沾沾自喜。
  伏黑惠讓五条隨意坐後便進去拿杯子接水,五条則翻起手邊袋子。「津美紀等會才會回來,我要先準備晚飯,」小孩放下水杯後站在五条身前,猶豫地咬了下唇,「看你要不要吃。」
  五条悟感到一陣違和感,但他還沒搞清楚原因,便聽到自己開口說了好。伏黑惠似乎沒料到他真的會留下來,臉上一瞬間閃過驚訝神情,很快又被收斂起來,轉身回去準備。
  五条突然很想揉揉對方亂翹的黑髮。


  津美紀回到家便看到之前來過的有點古怪的好人坐在地上將一旁袋子裡的東西分門別類放好,是些日用雜貨,旁邊有包米,五条手上則是嶄新的童裝。
  「五条先生您好。」津美紀打了招呼,小心翼翼關上門,不讓冷風偷溜進屋。伏黑惠趁著空檔放完五条帶來的食材,探頭出來。「我快弄好了,再等等。」
  津美紀放好書包本想過去幫忙,但中途被拿著厚外套的五条叫住:「津美紀來試試吧,看合不合身,不合身再去換過。」津美紀遲疑地來回看看,伏黑惠說真的快好了,只剩下盛裝,五条一邊笑嘻嘻說自己也幫忙打了下手,等等會過去幫惠君。想像身材高大的五条彆扭縮著長手長腳在廚房幫忙的樣子,津美紀忍不住笑出聲,隨即有些不好意思地臉紅起來。

  「津美紀真可愛啊。」五条紆尊降貴在破舊的民房將並不怎麼豐富的菜餚端上桌,看著換好衣服的津美紀點頭稱讚,「不愧是我挑的。」
  伏黑惠將筷子擺好,一臉無語,正想無視對著津美紀拍照的五条坐下,就被對方捉住手。
  「惠君也來試試?」說著遞來一件天藍色的厚外套,與津美紀身上那件鵝黃色的大概是同個系列。
  「我就不用了、」拒絕的話還沒說完,五条又拿起一條白色圍巾繞在伏黑惠脖子上。小孩的脖頸十分纖細,彷彿一折就斷,跟還沒長羽毛的雛鳥沒什麼區別。殺咒靈不眨眼(好吧殺伏黑甚爾也是)的五条悟不得不小心翼翼,動作輕柔得彷彿變了個人。「嗯,不愧是我挑的!」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五条滿意地揉上伏黑的頭,又變回輕浮散漫的樣子。伏黑惠還沒反應過來,半張臉埋在柔軟的織物中,愣愣的,配上還有些紅的臉蛋,竟然有幾分可愛,從高處俯視的五条抓緊機會,將這一幕存進手機。
  「⋯⋯謝謝。」小孩彆扭地道謝,又穿上那件外套,看起來比先前只是套了不合身的夾克要順眼許多,五条滿足了便逕自宣布開飯,委屈自己的大長腿與伏黑姐弟倆縮在矮桌前用餐。

  伏黑惠再能幹也只是個小孩,能力所及有限,五条雖然在旁幫忙,最後也只是端出平凡的蛋炒飯,和五条平常吃的料理等級無法相比,但他還是很開心地吃光並厚著臉皮又要了一碗,身旁還吃不到一半的伏黑惠投來不可置信的目光,津美紀只是不以為意地笑著幫五条裝了滿滿一碗,他注意到女孩子今晚露出的笑容似乎比往常要多。

  「差點忘了,喏,給你們的禮物。」
  五条臨走前掏出兩盒包裝精緻的馬卡龍,塞給送他出門的伏黑惠。對方抿了抿唇,並沒有接過。「禮物就不用了⋯⋯你之後還會來嗎?」
  五条有些驚訝:「惠君想我了嗎?」還沒等他以浮誇演技表現自己多麼感動,伏黑惠就打斷了他:「津美紀的媽媽也是消失一陣子後突然帶著禮物回來,但走後再也沒出現過。」
  五条愣住了。他終於知道那股違和感從何而來:他跟伏黑惠見面才幾次,從對方的態度看來不可能這麼快就對自己放下戒心,然而今天竟主動邀請自己留下吃晚餐。聯繫津美紀今天似乎過度的笑容和剛才出門前不住的張望,五条意識到了什麼。
  「你是擔心我跑了,津美紀會傷心?」
  伏黑惠沒有回答,五条把這當成默認。他忽然不爽起來,索性蹲下用手掌托著下巴,直視低著頭的小孩:「那你呢?我不再出現你會難過嗎?」會不安嗎?會害怕嗎?會覺得遭到背叛而生氣嗎?還是抱著一絲期待直到希望變成失望?
  伏黑惠說,我不知道,但是津美紀會傷心。他執拗地強調沒有血緣關係的姐姐可能的心情,要五条重視這件事。五条不滿了:我中意的是你,現在詢問的也是你,為什麼不說「伏黑惠」是怎麼想的,只一味顧及別人?
  「我難過會改變事實嗎?」小孩用一句話就將五条的質問堵住,他不是故意還嘴,五条看得出來,伏黑惠只是單純地提出問題,翠綠色的眼裡只有清澈的困惑。


  「所以你什麼都沒說就回來了?」家入換了本書,半趴在桌上,不可置信地挑眉,「五条,你真的很不會照顧小孩。」
  「不然我應該怎樣?跟他說你難過我就會立刻出現所以放心哭吧!像這樣欺騙他嗎?得了吧,就算不是我,一般的小鬼也不會相信好嗎。」
  五条長嘆一聲:「照顧小孩真的有夠麻煩!」


02.

  抱怨好幾次照顧小孩很麻煩的五条後來還是陸續又到伏黑家露面了幾次,停留時間不長,若是剛好遇上姐弟倆出門便在外等候,津美紀給他了把備用鑰匙,但五条沒有用過,只是沒個大人樣地蹲在伏黑家門口發呆等姐弟倆回來。

  那天的結尾過於令人印象深刻,最後五条將信封塞進伏黑手裡,淡淡告訴他自己是替高專轉交便帶著被拒絕的兩盒馬卡龍回了高專。伏黑跟他在這件事上倒頗有默契,都不再提及。

  遠遠地他就看見伏黑穿著那件天藍色的外套,有些不穩地慢慢走來。「怎麼了?」對方靠近後五条詢問,對於五条的出現伏黑已經習慣,淡淡道:「扭到腳踝,沒什麼。」五条跟著小孩進了門,看對方一跛一跛還要準備晚餐多少有點不忍,更多是擔心做事效率,於是提議訂披薩:「好久沒在這吃晚餐了,配合一下?」伏黑歪著頭想了下便答應了。等披薩的時間裡,五条得知津美紀去了朋友的生日派對,今天不會回家。
  「她放心讓你自己一個人?」
  「我說你會過來。」
  小孩編的謊言大概也只有小孩會相信了,五条無奈地想。「那怎麼不找我?」伏黑用微妙的神情看他,把五条盯得心慌,才又移開視線:「我不知道聯絡方式。」自己好像的確都是單方面聯繫。五条在心中短暫反省幾秒,掏出手機傳了訊息:「給你辦支手機吧,有急事可以找我。」伏黑低低應了聲,從書包拿出作業簿,五条邊等披薩外送邊看他算數學,偶爾低頭傳訊息跟硝子七海等人單方面鬼扯。伏黑寫了一陣停下筆,似乎遇到困難,五条瞥去一眼,看似漫不經心地指出問題,小孩很快就理解,之後沒再錯過。
  「理解倒快,學校課業沒什麼問題吧?」
  「嗯⋯⋯還好。」伏黑惠有些彆扭,他不習慣他人擺出這種自己長輩的親暱態度,但考慮到五条的身分又不得不接話。五条閒得發慌,根本沒在顧慮小孩子心情,無視他僵硬的表情追問下去:「其他方面呢?小學是不是有音樂和圖畫工作課?你們會有合唱表演嗎?」伏黑古怪地看向他。「你沒讀過小學嗎?」怎麼好像對小學課程很陌生似的。
  五条大方承認,這倒有些出乎伏黑意料,他總覺得對方應該是唸很貴的私立學校出身。
  「小時候常被暗殺,唔,雖然因為對方太弱都失敗了,總之因為這樣那樣的因素,小學是在家自學。」五条也不在意唯一的聽眾有沒有興趣,自顧自說了下去:「不過就算不知道一般學校狀況,惠君很認真這點倒是明白了。」他順手揉上小孩的頭髮,手感乾燥蓬鬆,像是摸一隻黑貓。
  這次沒有圍巾擋著,五条得以看清伏黑惠的臉,發現他又露出與上次相似的愣神表情,然後他垂下頭,聲音很小地說因為不能再給你造成困擾。這下子換五条愣住了。所幸披薩外送小哥的叩門聲打破沉默,伏黑惠掙脫五条的手去開門,留五条對著自己空蕩蕩的手掌發呆。

  當天五条硬是要留下過夜,威脅說你不答應我就把你帶回我家,換來伏黑惠無奈的白眼。到底誰更像小孩,而且你那會被認為是綁架吧。
  自己家的小孩怎麼能算綁架。五条不以為然地哼哼,沒有漏看伏黑一瞬間僵住的肩膀。
  「好吧⋯⋯但這裡的棉被可能不夠你蓋。」換洗衣物倒是有不知跑去哪的老爸留下的可以替換,但看著五条一雙大長腿,伏黑有些為難。
  「沒問題啦。」

  ⋯⋯沒問題個屁。
  五条在大冬天的深夜被硬生生冷醒,伏黑的擔心是對的,五条即便努力蜷縮身體,也改變不了自己的小腿會露出棉被之外的事實。可惡,腿長難道是我的錯嗎?回去就讓人再送一條大棉被過來,最好是可以蓋住三個自己那樣的。五条悟氣憤地規劃起下次連同生活費一起寄來的東西,在寂靜的黑夜中,突然聽到伏黑惠的聲音。
  搞什麼,小屁孩居然還沒睡嗎?還是腳踝在痛?他皺起眉又聽了一陣子,發現對方在說話。確切地說,伏黑惠是在囈語,或許是作了惡夢,津美紀的名字和爸爸媽媽在他嘴裡含糊不清,聲音聽起來終於符合這個年紀該有的怯懦和不安,卻使五条沉下臉。客廳門縫會吹進風,所以他是在伏黑惠的房間打地鋪,然而即使與他隔不到一公尺的距離,伏黑惠在被惡夢纏身時,仍然不會試著向五条悟尋求幫助。

  隔天一早五条便離開了,出門前還留下便箋告訴伏黑自己買了早餐記得趁熱吃,還有記得熱敷,也不知小孩有沒有看到。


03.

  接下來日子變得忙碌,很快便迎來五条的生日,然而咒靈才不管這些,直到十二月七日當天,他依舊在執行任務。
  這世上還有比我更慘的人嗎?
  像是遷怒,他向家入、七海、伊地知甚至歌姬和冥小姐都傳了一輪抱怨的訊息,卻被眾人已讀,胡亂點擊中誤按了視訊通話,反應過來時已經被接通,接著他看見一頭凌亂的黑髮出現在螢幕中。
  「五条⋯⋯先生?」伏黑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遲疑,背景還有孩童的嬉鬧聲。「請問有什麼事嗎?」
  「啊,抱歉,惠君,剛才誤按了視訊。」五条換了隻手拿手機,順手將最後一隻咒靈祓除。
  「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先掛了。」
  「欸,陪我聊聊天嘛!生日還要出任務已經夠慘了,傳訊息給人還被無視,現在連惠君也要掛我電話嗎!」
  「好吧,」伏黑似乎換了地方講電話,四周噪音變少,他又調整了角度,讓自己的臉完整露出,「但不能太久,下課時間只有十分鐘。」五条東拉西扯跟他亂聊了一陣子,期間甚至對著鏡頭做了鬼臉,被對方吐槽幼稚。要掛電話前,小孩用稚嫩的嗓音開口:「五条先生剛才說今天是你的生日對吧?那麼,祝你生日快樂。」說完便立即掛斷電話。
  五条愣在原地,滿腦子都是二十歲生日所收到的第一句祝福,以及掛斷電話前,伏黑惠臉上不甚自然但認真的神情。


  「夠了,快收起你那奇怪表情。」因為五条說要補過生日,被硬拉來居酒屋的家入嫌惡地皺眉。在她對面同樣為不幸受害者的七海默默喝酒,對五条輕率攬過自己肩膀的行徑視若無睹。
  「但是真的很可愛嘛!那個惠君哦!居然一臉認真地祝我生日快樂,表情超好笑。」
  被五条大方請客打動的冥冥難得現身,酒杯空了又填,手上沒停過點小菜的動作,微笑道:「你很喜歡那個孩子呢。」
  「哈?才不呢,那種臭小鬼有什麼好喜歡的?」
  「那你還一直說他的事?我還以為你覺醒了什麼不妙的屬性。」
  「等等,我在你們心中就那麼糟糕嗎!明明是這麼強大帥氣又完美的我哦?」
  「但是性格超——惡劣。」
  「並不值得尊敬呢。」
  「啊,但是出手滿大方的,給你加點分數吧。」
  「冥小姐,負一百分的情況下加個一兩分還是負分喔。」
  五条被三人的話語堵得差點噎到,扯扯嘴角說我已經是成熟的大人了才不跟你們計較。
  「成熟的大人就承認自己喜歡對方怎麼樣?反正我看你遲早要淪陷。」家入沒理他,目光鎖定串燒。冥冥接著補刀:「聽家入說的,五条你這是要反被馴服了嗎?」
  「就說了我才不喜歡小鬼!而且他也不是獅子老虎好嗎!」*


  名為慶生的聚會草草結束,五条氣呼呼走前,被七海攔住說了句:「雖然我並不是很想多管閒事,但是照顧小孩不是簡單的事情,你已經知道了吧。」
  「⋯⋯你想說什麼?」
  「大人所承擔的責任與小孩不同,已經成年的你應該了解這點;大人與小孩之間的關係不是對等的,幾乎可以說大人所給予的,不管好壞,小孩基本是無法拒絕甚至沒有判斷能力的。就算不說這些,你有去關心伏黑君的扭傷痊癒了嗎?」

  ——你真的相信自己能照顧好那個孩子?明明自己也還沒成年?
  五条家老頭子們不屑的神情浮現腦中。


  「就是這樣,抱歉啊,惠君生日那天有任務不能過去。」五条心情極差,他剛剛得知聖誕節那週被塞了幾個遠距離的任務,只好打電話告訴伏黑姐弟必須取消一起出去吃飯的預定。電話是津美紀接的,但是開了擴音,因此五条聽得到伏黑惠說的「就算不過生日也沒關係,我不在乎。」
  津美紀斥責了伏黑惠幾句,但他堅持不改說法。
  「五条先生抱歉,惠他⋯⋯」
  「沒關係,我知道了。」五条掛斷電話後撓撓頭,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不應該去照顧小孩。


  是怎樣?現在是全世界都要跟自己作對嗎?好不容易趕在聖誕夜結束任務的五条在週五壅塞的道路上皺起眉,隨後得知提早預訂的蛋糕被店家不小心取消,好不容易可以解除維持好幾日的無下限術式,卻在人來人往的的大街上被不長眼的情侶潑了一身熱可可。突然感到疲憊的他連對方的道歉也沒理會,只想快點抵達目的地。
  「五条先生?」出來開門的津美紀很是吃驚,注意到他在雪夜中連圍巾都沒戴,身上衣物已經被融化的雪水和可可浸溼,立刻反應過來將他推向浴室。
  「惠,去幫五条先生準備衣服。」女孩催促從臥房出來的弟弟,扭頭準備熱牛奶。伏黑惠比津美紀看到五条時更訝異,愣了一下才匆匆跑回去拿衣服。
  五条在浴室裡洗漱,氤氳水氣和恰到好處的熱水讓他終於放鬆下來,聽到伏黑惠說把衣服放在外面隨口應了聲,但小孩似乎沒有立刻走開,五条聽見外頭動靜,好奇地提高聲音:「惠君,怎麼了嗎?」難道是想陪自己洗澡?玩笑還沒出口,便聽對方說道:「歡迎回來。」
  想像對方在門前躊躇不定,最後咬牙紅著臉說這話的模樣,先前感受到的疲憊就像幻覺一樣突然消失了,五条覺得自己努力趕過來還是值得的。


  伏黑家大概是在津美紀的堅持下才對節日較為重視,看到伏黑惠對於提早寄到的禮物不為所動時五条不由得想,不過居然有人這麼小就否定聖誕老公公還是讓他忍不住揉了揉對方頭髮。
  「你自己也不相信吧。」
  「但你只是小孩子,這麼早就失去童心可真讓人擔心。」
  「才不需要你的擔心。」雖然嘴上嫌棄,但伏黑惠並沒拒絕五条的碰觸。
  「要是有蛋糕就好了。」五条抱怨起今天遇到的倒楣事,並為自己和惠作為同月生日的壽星卻都遇到各種阻撓的遭遇抱屈。津美紀跟伏黑惠對視一眼,後者接收到前者眼裡的訊息,跑去廚房開了冰箱。津美紀解釋道:「本來想訂炸雞跟蛋糕,除了過聖誕節,也幫您和惠慶祝生日的,但是太晚預定,最後沒能趕上,只好買這些代替。」女孩子有些不安地在伏黑惠放到桌上的冰淇淋大福和還有餘溫的蘋果派以及五条悟之間來回張望。五条沉默了一會,在津美紀以為這是對方失望的表現時,忽然被一把抱住。
  「謝謝啦,津美紀的心意我收到了。」接著五条抓住本想默默退開的伏黑惠的手,將他也攬到懷裡。「這是我之前跟惠君說過想吃的對吧,有好好聽我的話呢。」
  津美紀很快就開心地回抱五条,伏黑惠則是在一陣僵硬後才生澀地將手環上成年人的背,輕輕拍了拍。「⋯⋯聖誕快樂,還有辛苦了。」


04.

  花了好一段時間後五条和伏黑姐弟之間的關係逐漸升溫,原先對他不怎麼理睬的男孩開始會在五条到來時說歡迎回來,同時慢慢習慣五条揉頭拍肩一類肢體接觸,女孩也露出被弟弟說是愛管閒事的本性,在五条挑出不喜歡的菜時叮嚀不能挑食。
  這樣也滿好的。撇開被家入調笑說臉被打得痛不痛有些不爽不談,這樣的生活意外地讓五条感到愉快,他甚至跟伏黑姐弟說要翹掉五条家的聚會跟他們一起去初詣。(最後這個提案被津美紀婉轉地拒絕了,取而代之的是五条在第二天一早的來訪。)
   他原以為認為這樣的生活步調可以持續下去,事實上直到津美紀國小畢業那年,他都認為一切盡在自己的掌控中。那時距離五条跟伏黑姐弟約定每年要一起過聖誕已經過去四年多,五条有足夠的信心說自己是個會照顧孩子的成熟大人,結果就在津美紀畢業那一天,他自然而然要握住伏黑惠的手時,被男孩甩了開來。
  一開始他以為只是小孩當天心情不佳,即使津美紀擔心地望過來也沒怎麼在意,典禮結束後本想帶兩人去家庭餐廳,途中收到突發任務的通知,臨走前習慣性伸手要揉上伏黑惠的頭,卻被避了開來。
  好吧,小孩脾氣還挺大。五条聳聳肩就走了,沒有察覺不對,以至於當他發現伏黑惠對自己的態度急轉直下時,伏黑惠已從好不容易放下戒心的黑貓變回刺人的海膽。

  發現這事起因於五条出任務時在新幹線上遇到剛從證券公司離開重操咒術師舊業的七海建人。對方剛看見五条便眉頭一皺,發現五条在自己身旁落座時更毫不掩飾地閉眼嘆氣。
  「呦,好久不見。」
  五条無視周遭乘客的側目,自顧自跟七海敘舊起來,話題跳躍性大,因此七海只在開始應和個幾句。
  「話說津美紀幾個月前小學畢業了,小孩子長得真快。」
  七海像是想起什麼。「伏黑惠君呢?」
  「啊——就那樣?最近好像快到叛逆期,我說的話都不怎麼聽了。」
  從學生時代起便被伊地知稱為大人中的大人的七海嚴肅起來:「五条,我之前說的你還記得嗎?」
  五条頓了一下,擺擺手:「記得記得,你那時還認為我沒法照顧小孩對吧?」
  但我還是把伏黑姐弟倆養到現在了。
  七海從五条的神情讀出這個訊息,不由得在心裡再次嘆氣。「你還是認為自己能輕易照顧好兩個小孩對吧。那麼你有為他們的未來開始作打算了嗎?」
  「年輕人的未來可是要自己掌握的。」
  「你知道我不是說這個,」七海一頓,還是指出現實,「你打算什麼時候讓伏黑君學習咒術?」
  七海本人其實並不贊成讓小小年紀的孩子便接觸「這邊」,能力先不提,與黑暗恐懼為伴的日子很容易便會扼殺脆弱的靈魂,更別說進到「這邊」同時也意味著死亡的如影隨形。不過他也知道有時候人沒有那麼多選擇,特別是像伏黑君這樣身分特殊的,這時他就會覺得阻止看得見詛咒的妹妹讀高專大概是灰原雄最正確的決定了。
  「啊——再說吧,目前他的咒力量還不足,先看情況再說。」
  七海對五条敷衍的回應不以為然,但也沒進一步追問,而是換了個話題:「聽說你決定去當高專老師?」
  五条漫不經心地撕開一包糖。「還在考慮而已。這種八卦倒是傳得挺快。」
  「畢竟是特級,上面難免會比較關注動向。」
  「哈,所以連周圍的人也要一併監視嗎?」
  七海察覺他的意有所指,忍不住皺眉。「他們派人監視伏黑君?」
  「雖然不是上面派來的,還有那應該說是跟蹤?不過沒差;禪院家的來看過一兩次,大概是祖傳術式沒人繼承著急了,威脅幾句後還算識相,倒是另一些人,可能是看我不順眼?還有咒詛師,居然試圖對未成年出手,最強的五条悟大人只好代替警察警告他們了。」五条將糖果咬碎吞下,與輕快語氣相反,眼神陰鷙,七海一下就回想起對方高專時期的模樣。

  「教伏黑君如何自保呢?」

  五条一邊用舌尖翻弄嘴裡的硬糖,一邊思考七海下車前的提議。老實說他其實早在兩年前就想過教伏黑惠咒術,雖然五条家對十種影法術的記載零星,主要了解源自對慶長時期五条和禪院兩家家主御前比武的記錄,但若是一般的咒力操作倒不難教,加上惠本身的資質優秀,應該可以擁有自保的能力。
  問題是五条悟想不想教,以及伏黑惠想不想學。
  前者沒什麼問題,但之前五条詢問伏黑未來要不要成為咒術師時對方一口回絕,五条想反正他終歸是要接觸咒術進入高專的,就沒催促。


05.

  五条再次見到伏黑是一個月後,地點在伏黑從小學回家的途中,對方正與一隻低級咒靈對峙。
  伏黑三天前便注意到這隻咒靈,模樣醜陋的咒靈攀附在電線桿上,空洞的眼睛緊盯路過的小孩子,偶爾伸出觸手滑過小孩,然後發出混雜喘氣的粗啞笑聲。經過觀察,他發現這隻咒靈只對小孩子有興趣,於是這幾天都特別留意離它遠一點。幸好津美紀已經升上國中,不必再經過這裡。伏黑才稍微鬆了口氣,卻在今天聽聞前幾天被這個咒靈碰過的學生莫名發起高燒,還不斷嘔吐,夜裡盡作惡夢。偏偏今天回家晚了點,當伏黑要經過那電線桿時四周已經沒了他人,咒靈自然鎖定他,更讓人不舒服的是先前只是靜靜攀附在電線桿上的咒靈在看見伏黑時竟然前後擺動起身體。越接近咒靈喘氣聲就越大,伏黑本想低頭盡快走過,卻在途中因為不安而稍微抬頭確認對方是否還在而與咒靈對上視線。咒靈發現他看得見後變得更興奮,身體似乎也變得更龐大,伏黑只好停住腳步,緊盯著對方一邊思考接下來該怎麼辦。
  五条悟就是在這時出現的。高佻的男人一登場咒靈便愣了一下,在五条隔著繃帶斜眼睨去時發出難聽的尖叫,隨即撲了過來——朝著伏黑惠的方向。
  伏黑愣了一下,雙手擺出防禦的姿勢,腳踏向後準備躲避,咒靈卻在行動的瞬間被不知名的力量扭曲身體爆了頭。
  「惠,不是說有急事可以找我嗎?」五条的聲音在伏黑頭上響起,他注意到對方稱呼的變化,但未及細想原因何在,就被與往常不同、冷冽得陌生的嗓音吸引注意力。伏黑本想道歉,又被對方一句太大意了激得不服氣起來,嚥下道謝頂嘴道:「誰要你多管閒事!」
  五条聞言嘴邊一絲笑意都不剩,由上而下俯視伏黑惠,微微歪頭冷哼道:「多管閒事?我這是多管閒事?如果我沒即時抵達,你覺得自己會變得怎樣?」
  伏黑看起來有些遲疑,卻還是堅持自己沒錯:「反正只是發燒嘔吐作惡夢,跟生病差不多吧!」
  五条猛地蹲下,距離的驟然縮短令伏黑下意識想退後,卻被五条牢牢抓住肩膀不得動彈。眼前的青年單手揭開繃帶,用那雙特殊的、彷彿可以看透一切的藍眼睛盯著他。「你真的這麼想?」隨著質問,抓在伏黑肩上手的力道也增加不少。伏黑還是首次見到這樣的五条,青年咄咄逼人的態度令他感到陌生,進而生發恐懼,但很快地他就認知到,這才是眼前這個人的真面目,當他厭倦扮演「大人」或「照顧者」的角色,就會露出像現在這般銳利而極具侵略性與壓迫的本性。伏黑覺得自己好像快被海水溺斃,但仍固執地不肯認錯,五条盯了他一會後又突然鬆手站起,冷漠看著小孩因此蹌踉一步。
  「你知道那是什麼咒靈嗎?不知道吧。也是,我太慣著你了,竟然覺得慢慢長大也沒關係,是我的錯,從下個月起我會開始訓練你。」伏黑想說些什麼,卻被五条直接打斷:「那隻咒靈是由小兒愛好者扭曲的慾望而生,你知道這意味什麼吧,這樣你還敢說自己會沒事?」
  伏黑一瞬間瞪大眼睛,但五条已經轉過身去。送伏黑回家的路上,兩人都沉默不語,五条還沈浸在瞥見那隻噁心咒靈的怒氣中,也不管小孩跟不跟得上,自顧自走著,任伏黑在身後快步追趕。


  「我說,你到底有沒有心要學?」五条悟雙手環抱胸前,居高臨下看著在咒力輸出訓練中因為被自己挑釁而發怒,接著被夜蛾特製的咒骸一拳揍趴在地的伏黑惠,「之前說過了吧,咒力的來源是負面感情,你的咒力量還不足,當務之急是學著從些微的感情火種提取咒力。能夠穩定輸出咒力前你連幼稚園生都不如。」
  「又不是我自願學的⋯⋯」小孩的低聲咕噥沒能逃過他的耳朵,五条「哈?」了一聲蹲下來。「不然你以為自己這麼弱,之後遇到詛咒怎麼辦?」
  伏黑自知理虧,卻又不肯示弱,梗著脖子瞪回來。兩人僵持了一陣子,五条率先直起身,煩悶地抓抓頭。「算了,今天先到這,總之接下來一個禮拜,除了上學時間你都要帶著這個咒骸行動。」他頓了一下,「照顧小孩真的有夠麻煩。」

  「所以你找我做什麼,悟?」夜蛾正道看著昔日的學生頭疼道。
  「你覺得該怎麼照顧叛逆的小孩?」五条一邊提問,一邊無視夜蛾發黑的臉色拽著對方才剛縫製完成的咒骸娃娃的頭。
  我要是知道還會在當你們導師時天天頭痛嗎?夜蛾忍下怒吼衝動,扶了扶墨鏡。「首先你應該換個用詞。」
  「嗯?」
  「對於進入青春期的少年少女,不適合再用『小孩』稱呼,至少不要在他們面前這麼說,這很容易激起叛逆心,讓他們試圖證明自己已經不是小孩,結果做出許多荒唐事,你要試著同理這個時期少年少女敏感的自尊心。還有,『照顧』這個詞,對於你與你所說的那個人而言恐怕也不是那麼貼切吧?」
  夜蛾正道在墨鏡後的目光犀利,五条於是聳聳肩,將被他折騰的咒骸扔回去。「好吧,那我該怎麼做?」
  夜蛾接住咒骸,反手扔來一本書,封面上金髮的男孩站在星球上,不知望向何處。「你真的閒得發慌的話,就去看書打發時間吧。」

  五条離開沒多久家入硝子便推開校長室的門。「真是意外,我以為你會給他心理學或者輔導原理之類的書。」
  夜蛾頭也不抬地搶救被五条蹂躪過的咒骸,用手勢示意家入將報告放到桌上。「那傢伙才不會乖乖看完這些專書,還不如叫他去看小說。」
  「也是。」
  「而且你也很好奇吧?究竟是誰會馴服誰。」


  當訓練進入將咒力注入術式以發動咒術的階段時,五条終於忍耐不住了。「惠,你究竟有什麼不滿?」
  我才想問你到底看我哪裡不順眼。累到虛脫的伏黑躺在地上暗自腹誹,體力訓練時拉傷的肌肉隱隱作痛。
  「你就這麼抗拒學習咒術嗎?」
  又來了。五条看著僵硬地將頭撇開的伏黑,在心裡嘆了口氣。能讓最強感到頭疼,就某方面而言伏黑惠也是很厲害。
  「你有天賦,第一次見面我就說過了吧。」為什麼不發揮這個才能?
  「⋯⋯就說了我又不是自願學的!你不要多管閒事不就好了嗎!」
  小獸張牙舞爪,但五条只是冷靜地審視。「很累嗎?很想放棄吧?但我也說過,你要擁有可以保護自己、保護津美紀的力量,就必須直面這份痛苦。」他頓了一下,補充道:「還有,我從不對自己不感興趣的傢伙多看一眼,你知道這意味什麼吧?」
  伏黑沉默下來,他很聰明,很快就理解五条話裡的涵義——即使他並不認為自己身上有什麼值得讓五条感興趣的。況且就算有天賦,也不可能追得上對方。
  五条見他不接話,又嘆了口氣,彷彿在抵銷當年他讓夜蛾頭痛的次數,他在口袋中摸索一陣,只翻出兩塊巧克力,將一塊扔給沒有動作的伏黑後自己吃了另一塊。少年維持躺在地上的姿勢,一手向上舉起蓋住眼睛,一手虛握巧克力塊,良久才憋出一句我不喜歡甜食。

  咒力輸出與體能訓練並重持續了一陣子,在升上國中後伏黑的能力已經提升到可以穩定召喚十種影法術中的兩種式神,這對一個接觸咒術沒多久的人而言可以說是進步飛速了,但五条似乎仍覺得不夠,對伏黑的要求越發嚴厲,家入硝子偶爾看到被五条帶著一同從任務中歸來的伏黑都忍不住皺眉。
  「他身上那些傷可不只有咒靈造成的,你下手也太重了。」
  作為每每善後的工具人,自己是有資格抱怨的吧。幫伏黑包紮背部傷口時她這麼想。環抱手臂倚在門旁的五条哼了一聲作為回應:「還不是惠太弱了。」
  家入餘光瞥見少年倏地慘白的臉,又看了下對方握緊的拳,無奈地輕拍伏黑的肩。「你先回去吧,我有事跟五条說。」
  伏黑低聲應了好,向家入道謝後便離去了。家入在確認少年離開一定距離後轉身面對五条。「我說,你最近是怎麼了?」
  五条拿出口袋裡的糖果,對家人的不滿視若無睹。「沒怎樣啊?」
  沒怎樣個屁。家入翻了個白眼。
  「過去幾年都不主動讓伏黑接觸咒術界,還不時發自家小朋友很可愛的訊息騷擾我跟七海他們,結果這一年以來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說沒事才有鬼。」
  「硝子,咒術師談有沒有鬼本身就有問題了哦。」
  「閉嘴,我是認真在詢問你,為什麼最近這麼針對伏黑?」家入雖不像七海那樣對於「孩子」的身分有所在意,跟伏黑也談不上多親近,但作為少數旁觀了五条與伏黑相處快七年時光的人,也忍不住對五条近一年的行徑感到疑惑。
  「嗯⋯⋯大概是終於懂了人本主義教育的問題?」
  你那算個屁的人本主義教育。家入忍住再次翻白眼的衝動,將手摸進白大褂的口袋掏出一支菸咬著。
  「你不是才戒菸第二還第三年來著?」
  「我可沒抽,還有你別想轉移話題。」家入無視對方的咋舌聲,繼續道:「那你看《小王子》了沒?」
  「欸——你當時果然在偷聽嗎!還沒哦,出任務回來還要忙著訓練惠,根本沒時間看。」
  就知道是這樣。家入按了按額角。「夜蛾說完都過了半年有了,你還是趕快看吧,否則哪天發現伏黑暴走或走歪到拉不回來的程度你就知道了。順便提醒你,別以為每個人都跟你一樣喜歡甜食,我不會叫你體諒對方,但起碼趕緊脫離自我中心期吧。」

  別笑死人了,惠哪可能暴走啊,連對自己發火都中途而廢的小孩而已;還有這世上怎麼可能有人不喜歡甜食,就算是惠也會喜歡的。


06.

  五条沒想到的是,雖然不至於暴走,但升上國中的伏黑真的如家入所言,開始朝不妙的方向走去。五条不只一次看到津美紀扯住伏黑惠的手臂叨念,身高開始抽長的少年已經與姐姐齊平,無奈地停下腳步,但眼裡毫無反省之意。與此同時而來的是伏黑對所有想靠近自己的人所展現的排斥態度,少年手上與臉上越來越多的擦傷讓五条很快了解到問題。
  但這也沒什麼吧?青春期荷爾蒙分泌旺盛,打幾場架也不為過,自己跟傑當初還不是打打鬧鬧的。
  接到安排給伏黑姐弟充當監護人的夫婦聯繫,說導師因為鬥毆事件要找家長時,五条正在讀夜蛾半年多前指派的作業,什麼打架什麼醫療費的他並不怎麼在意,但一聽到對方家長控訴伏黑家教如何如何便回覆自己立刻過去。
  趕到學校後他差點被擋在校門外,直到拿出預先準備好的身份證件才被放行帶到教師辦公室,伏黑的導師看來也不是很相信他,五条便搶先開口自己是伏黑同母異父的哥哥,父母臨時有事只好由自己出席。重組家庭常見的現在這樣的情況也說得通,老師點頭表示理解後開始說明情況,然後才帶他到會客室,伏黑跟一名聽說是傷得比較重的學生相對站在室內兩端,緊盯彼此面上滿是不快,而對方的家長臭著一張臉坐在沙發上。
  五条悟的第一反應是打量伏黑,在看見他手上的擦傷和瘀青時目光停了一會,隨即繼續移動視線,快速確認少年身上並無太嚴重的外傷。制式化完成責備自家小孩道歉提賠償等一系列動作後五条就作勢要帶伏黑離開。對面被伏黑狠狠揍過的高年級生在五条正要跨出門的瞬間低聲碎唸了句,五条沒聽清對方後半句說了什麼,反正大抵都是些粗俗難聽的污衊,回過神時他已經擺出在場所有人都為之打顫的冰冷神情,彎腰靠近被他的氣勢壓得跌坐在地的小垃圾。他帶著笑容逼近少年,但墨鏡之後的眼裡沒有絲毫笑意:「三年級了就該好好唸書呀,別總是想著欺負女孩子,不然一個弄不好,你就社會性死亡囉?慘一點就是物理性死亡,畢竟是這個時代嘛,到時才怪你爸媽沒把自己教好都來不及了。」
  他晃了晃手機,上面赫然是那少年伸手抓住女孩子衣領的照片。對方立即煞白了臉:他明明確認過附近沒有攝影機,這個人又是怎麼拍到的?
  五条輕哼了聲,聽在在場人們耳裡更像是不屑的嗤笑。「想招惹別人前還是先墊墊自己的斤兩吧。」

  回家路上伏黑依舊沉默,五条想了想還是伸手拍了下少年微駝的背,或許是心虛,又或許是對自己生氣,伏黑近來第一次沒有避開他的接觸。
  「聽說你除了那小垃圾還揍了另外五個圍觀的人?」
  「⋯⋯嗯。」
  五条拖著長音嗯了一聲:「那不是很厲害嗎?幹麻這麼沮喪?」
  伏黑用餘光觀察他的表情。「你不生氣?」
  「稍微有點?啊——不過不是對打架本身,畢竟我當學生時也常打架,還常被抓去罵,不過我最討厭正論了,抽煙打架就等於壞學生什麼的都去吃屎吧!」
  五条想起剛才伏黑班級導師對自己的說教不禁作了個鬼臉,順著這件事,他略去打架對象除了同級生外更多的是咒靈這點回憶起自己的學生時代。伏黑在旁聽著,忍不住想像五条中學時期的樣子,初遇時那個作著怪表情一副輕浮散漫又高高在上的模樣便浮現腦中。
  倒是符合這個人的個性。
  「那你氣什麼?」
  「氣那群小廢物居然傷到你啊,我可是在你身上花、投資了很多耶。下次遇到這種情況記得要盡可能不受傷地痛扁他們!」
  五条差點脫口而出十億的交易那件事,幸好他反應快立刻改口。伏黑不知道是假裝沒聽到抑或是不在意,順著他的話吐槽:「一般教師不會鼓勵學生打架吧。」
  「畢竟我可不是一般教師。」
  許久沒有好好坐下來談話的兩人就這麼從打架事件扯到五条學生時期的種種問題行為,又聊到兩人人際關係上的相異,五条自認為苦口婆心勸伏黑交幾個朋友過上繽紛的青春校園生活,被對方質疑他自己難道就有很多朋友嗎堵了回來。覺得作為實質上監護人的顏面有些掛不住,五条遷怒般將本來打算邊看書邊吃的牛奶糖塞進對方嘴裡。伏黑差點因此嗆到,過於甜膩的味道讓他很不習慣,只能狠狠地咬碎吞下,再跟滿臉愉快的青年展開新一輪的鬥嘴。也因此,開門的津美紀看到五条搭著伏黑肩膀的瞬間不禁瞪大了眼,反應過來隨即綻出笑靨:「歡迎回來!」
  「⋯⋯噢。」伏黑彆扭地扭過頭。
  津美紀沒太在意他的態度,轉頭詢問五条要不要留下吃飯,被五条以還有學生的事要處理婉拒。作為代替,津美紀抓了一把糖果塞到五条的手裡,道:「之前惠看到後說五条先生喜歡這種糖果,不嫌棄的話請您收下吧。」
  五条有些驚愕地看著手中的糖,這的確是他最近喜歡的口味,但他並不記得有特意告訴過伏黑,而且這小子明明不喜歡甜食⋯⋯
  「吵死了。你不是很忙嗎,趕快走啦。」伏黑說完便不管津美紀的呵斥逕自進了屋子,五条則勾起嘴角示意少女沒事。「那我就先走啦。」


  「所以這算是馴服成功了?」家入硝子的休息室又一次被五条悟當作諮商室兼偷懶地點,她習以為常接過對方當作使用費拋來的棒棒糖。
  「還沒呢。」
  家入瞥了他一眼。「誰想得到一年多前你還用伏黑不是獅子老虎當作回答。」
  「得了吧,誰知道你們當時指的是別的方面。這算什麼,新型排擠方式嗎?」
  「那是平時不多讀書的人的問題吧。」
  五条翻了白眼作為回應。雖然他並不想承認,但最近與伏黑的關係逐漸解凍倒真是拜身旁人迂迴的提點所賜,於是他也沒過多計較當時這群人看笑話的態度。
  「不跟你廢話了,惠要調伏新的式神,我先走了。」
  也不看看是誰先蠻不講理地跑來的啊?家入聽著五条輕快遠離的腳步聲一陣無語。我都沒跟你抱怨別再把伏黑名字的三個音節叫得甜膩到讓人噁心了。


07.

  五条跟伏黑之間雖是破冰了,尚且還不及曾經,即使相處起來不再針鋒相對,卻仍不時感到尷尬——主要是伏黑這麼覺得。五条看著伏黑召喚出第三種式神後就像之前的衝突只是幻覺一樣泰然自若地拍拍少年的肩膀,並給予了不知有幾分真心的稱讚。
  或許對那個人來說只是小孩子在鬧彆扭吧。伏黑邊撫摸最初的式神邊在心裡想到,察覺主人低落情緒的玉犬用鼻子蹭了蹭他的手試圖給予安慰。
  「惠,還愣著幹麻,要直接進入實戰了喔。」已經走了好幾步的五条回頭喊他,伏黑只好快步追上去。
  「這次是去哪?」
  「之前路過看到兩隻四級咒靈,就去那裡吧。」五条報出的地點跟他們目前所在地有一段距離,伏黑忍不住皺眉。
  「要過夜?」
  「不必——飛一下就到了。」
  隨著男人語音落下,伏黑感覺自己的腰被一把攔住,對方強而有力的臂膀箍住他,愉快地提醒道:「抓好了。」
  反應過來時他們已經處在陌生的環境,五条鬆手走向兩人眼前廢棄的大樓。
  「就這,你去祓除裡頭的詛咒吧。」
  沒得商量的語氣,甚至不使用「試試看」一詞,就像認定伏黑一定做得到般。
  反正是因為對方只是兩隻四級咒靈吧。小心潛入建築時伏黑的心裡突然升起一陣挫敗感。

  五条在伏黑進去大樓後便掏出口袋裡的糖來,歪著腦袋等待少年的歸來。雖說等級一定程度上表明對方的強度,但狡猾程度或懂得團體戰之類的也是影響難纏程度的因素之一,不知道惠是否有好好記住自己先前說的?
  咒術師頂點嚥下被含化的糖,思緒飄忽,又想起還沒看完的小說,不過夜蛾主要想讓他看的部分應該也就狐狸登場的那段,是否將男孩的旅程見證到最後並不妨礙五条抓住故事背後夜蛾所提醒的事。五条沒有任性又壞脾氣的玫瑰,伏黑當然也不是他的狐狸;少年不需要看向大海或仰望藍天,甚至不必去尋找湖泊,五条要他抬頭便能看見自己。當然,如果是不須抬頭,微微側過臉來便能看到就更好了。*
  約半小時後伏黑黑著臉出現在大樓門口。
  「比預期多花了些時間呢。」
  「那兩隻咒靈一直到處亂竄,還懂得合作,對地形不熟加上空間限制,有點麻煩。」少年簡單交代了理由,正等著男人嘲笑自己的弱小,卻聽對方用認真語氣道:「剛調伏完新式神還能做到這樣,幹得不錯。」
  下一秒五条便站到伏黑的身前,對方過於高大的身材令他不得不仰起頭。
  「回去了,惠。」
  「⋯⋯嗯。」

  回到伏黑家時已經過了晚上十點半,因為五条提前聯絡過,津美紀並沒很著急,只是對晚歸的弟弟碎念了幾句不要再到處惹事,看來是把伏黑身上因為調伏和祓除詛咒導致的髒污當成打架的結果。為免節外生枝,少年選擇閉嘴不多作解釋,回頭就看見五条倚著門框,神情微妙地望著自己。
  「⋯⋯還有什麼事嗎?」
  「我決定不照顧你們了。」
  什麼?比起不安、自責或憤怒,首先浮現在伏黑眼中的是困惑。
  總覺得這個眼神很熟悉呢。五条心想,繼續說道:「我身邊的所有人都認為我無法照顧小孩,而且還是年齡相差十多歲的兩個小孩,我本來不同意的,但看到今天的你之後,我覺得他們說的對。」
  這是什麼意思,自己跟津美紀要被拋棄了?伏黑瞇起眼,五条知道他肯定是誤會了,卻沒立刻解釋,而是好整以暇地觀察少年不悅模樣。「事到如今,你玩扮家家酒遊戲累了就想丟下我們?我自己就算了,你還記得你答應我的事嗎?」
  五条沒忍住笑出了聲。「惠,你真的很好猜透耶。」
  在伏黑無言的瞪視中,五条這才慢悠悠向少年保證自己當然還記得那個不會讓津美紀陷入不幸的約定。「不過你太心急了,我只是說不照顧你們,不代表之前是用玩扮家家酒遊戲的態度跟你們相處。」
  這下換成伏黑有些心虛了,這番話的另一層意思就是他將五条的真心——雖然他很懷疑有沒有這種東西——當作虛情假意的兒戲,是對五条過去付出的不尊重。不過顯然五条並沒有要為難他的意思,青年只是直起腰,換了個話題:「惠,你肯定還覺得跟我相處很彆扭吧?」
  搞什麼,現在換玩真心話嗎?無視伏黑投來的懷疑目光,五条接著道:「也是,其實我也沒辦法完全和以前一樣——和你還會乖巧說歡迎回來、跟我說辛苦了那時一樣——跟你相處。但仔細一想,過去我覺得自己照顧你和津美紀是在照顧小孩,其實你們並不需要被照顧,所以我決定不把你們當小孩看待了。」
  五条說要跟他們建立關係。
  什麼意思?他們之間還能建立什麼關係?當天晚上伏黑抱持疑惑上床入睡,他還記得五条說出「建立關係」時嘴邊的微笑,與平時挑釁人或者輕佻的笑不同,帶著煩惱解決的輕鬆,卻將問題留給了少年,將這件事壓在心口。

  可惜五条沒有要解決他疑惑的想法。在那之後青年沒有再提過建立關係這件事,伏黑一開始還有些在意,不過很快地就有更多耗費心力的事奪走他的注意:雖然接下來的日子沒有特別的事發生,伏黑偶爾還是會與人打架——他學乖了,懂得如何利用恐懼和屈辱感讓被自己揍趴的不良少年不敢再打小報告或做其他小動作,以免又麻煩五条過來——但更多時間則花在提升自己的能力,五条有時會帶他到五条本宅寬廣的訓練場,花費一整個週末下午毫不留情地將少年修理得傷痕累累,最後抓著累癱的伏黑潦草上藥。
  不過很明顯地,五条對待他的態度跟一年前有所不同了。伏黑注意到對方眼裡不再是那種充滿矛盾的冷漠又熱切的感情,那曾是讓他在訓練時感到莫名煩躁和憤怒的原因,彷彿對方是透過自己望向什麼遙遠而無法抓住的東西;現在五条只是單純地看著伏黑,注視著眼前已然長大的少年。另外還有所不同的是當伏黑在訓練中或祓除咒靈後變得狼狽不堪時,五条不再居高臨下地俯視他,取而代之的是青年嬉皮笑臉地掏出手機拍下伏黑的慘狀。
  就結果而言,根本變得更煩了。伏黑邊躲鏡頭邊想到。但或許是他已經習慣對方幼稚的舉動,這行徑帶來的煩躁感意外還在忍受範圍,伏黑只能安慰自己至少比那種在對方影子籠罩下感受因為自身的無能為力和弱小而生的憤怒好多了。
  「五条老師,請不要這樣,這很幼稚。」當然他曾不只一次向五条抗議,但都被青年無視了,對方還說著什麼自家小孩的成長紀錄要好好保存之類的話。
  「你不是說不會再將我們當作小孩子看待嗎?」
  五条輕鬆躲開鵺的襲擊,邊發出嘖嘖聲,邊伸出食指搖了搖。「這不一樣,惠,我不把你當小孩看,跟你是我可愛的孩子並不衝突。」
  ⋯⋯這人的邏輯是怎麼回事。伏黑放棄認真探討,繼續觀察五条的動作,試圖找出對方破綻,嘴上不忘吐槽道:「那要我叫你父親嗎?」
  五条似乎沒料到他會這麼回應,愣了一瞬,伏黑抓緊這個機會,悄悄喚出蛤蟆要束縛五条行動,同時自己欺身上前,與玉犬一起向五条發動進攻。
  然而轉眼間五条便出現在伏黑身後,依舊是游刃有餘的模樣,下一秒伏黑便被甩了出去。
  「可惜我沒有競爭最年輕就成為人父紀錄的打算呢。另外這是惠這個月來第二十四次的完敗,就麻煩你去老地方幫我買東西啦。」
  伏黑頂著瘀青抽走五条手裡的卡,生著悶氣準備去對方常光顧的店面搬甜點囤貨時,五条突然又開口:「剛剛的突襲不錯,下次可以試試混合式神能力。」


08.

  家入硝子向來是對五条在高專的教學工作沒有太多興趣的,但是最近學生們的討論實在是讓人忍不住好奇,於是她趁著對方跑來自己休息室以躲避夜蛾對上一份任務報告追問的機會,問出近來學生口中的話題:「聽說你最近開始會稱讚學生,甚至關心他們的身心狀況了?莫非是看了《放牛班的春天》、《墊底辣妹》還是《心中的小星星》後燃起教師魂了?」
  「你怎麼不說我是看了《暗殺教室》想成為殺老師?」*
  家入無言地看著五条。這人居然沒反駁自己本來就是GTG,肯定有鬼。
  五条看出家入並不相信自己,為了不被對方出賣給夜蛾,他只好含糊解釋道:「看完小說後覺得應該調整跟青春期少年少女的相處方式罷了。」
  他原本並未打算因為對伏黑說過的話影響自己指導學生的態度,然而他跟靠作弊取得醫師執照的家入類似,沒有受過正規管道紮實訓練,不管是在教學領域還是與青春期少年相處上都仍是新手,要想跟自家少年打好關係,浮現腦中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將高專學生作為白老鼠。也因如此,在了解五条從正式擔任高專教師一職至今都在理論課採取放養模式、訓練時則立刻轉為修羅地獄的人看來,也無怪乎這幾個禮拜下來高專的學生面對各種奇怪甚至找不出重點的誇獎感到十分不安,深怕這個過去一年都還對自己毫不留情的最強會在稱讚之後將他們扔到一級詛咒之中叫他們自己努力活下來。
  家入了解事情詳細後一邊用手指捲著自己的頭髮一邊回想上次看到伏黑的樣子,雖然五条難得正經起來的樣子罕見得令人感到有趣,而少年被他帶來時臉色也比兩人起衝突那會好些,但當五条興沖沖將伏黑的戰損照展示給她看並開始用不知到底是褒是貶的描述胡亂稱讚時,家入很確定伏黑臉上的表情雖說不上憤怒,卻也絕對不是喜悅。五条這個遲鈍的傢伙大概還有一段路可走吧。
  「五条你⋯⋯還是稍微收斂點吧。」不過能讓五条這樣的人願意並實際產生改變,就某方面來說是件了不起的事,而家入對老同學究竟能在停滯的青春期後成長為怎樣的大人感到興趣,因此即使對少年以及被波及的學生們感到同情,她最終也只說了這麼一句:「你現在這樣子讓我回想起你二十歲生日那時的模樣了。」


  「——硝子居然這麼說!惠,你不覺得太過分了嗎!」心智年齡大約只有五歲的成年人攤在伏黑家的地板上,嘴裡嚼著新口味的夾心棉花糖含糊不清地抱怨。津美紀在一旁寫作業,聞言抬頭輕聲笑了下。「五条先生跟家入小姐關係真好。」
  五条的墨鏡滑了下來。「津美紀你是哪裡看出我們關係好的?」他的表情十分震驚,連手中的棉花糖掉了都沒察覺,反而是沒在認真聽五条抱怨的伏黑先一步將棉花糖撿起,扔進垃圾桶。
  「感覺你們都會聊很多事,說起跟家入小姐談話內容時表情也很生動。」
  五条像是吃了梅子般皺起臉。「這麼說我跟惠的關係更好吧,我們不是這樣那樣的事都做過了嗎?」
  「這樣對家入小姐很失禮,還有請不要用這種會引人誤會的說法。」伏黑頭也不回地走向陽台收拾外頭晾著的衣物,五条隨即起身跟了過來,像是干擾主人工作的大貓,纏著要伏黑說明怎麼引人誤會。
  津美紀看著這幕無奈地搖搖頭,她剛剛沒說出來的是自己也覺得五条先生與惠的關係的確很好,雖然她和惠是同時接受五条照顧的,且這種「關係好」與世俗的定義應該有所落差,但她能感覺到五条先生對待惠的態度上的特殊,特別是首次接觸時五条先生自己也還處於將從少年身分蛻變為青年的尷尬年紀,就津美紀的觀察,五条悟並非擅長與小孩子相處的類型,但他仍舊不定時來探望他們;另一方面,作為最親近伏黑惠的人,她也可以肯定自己這個沒有血緣的弟弟的人際關係網中最靠近圓心的地方絕對有著五条先生的位置,即使伏黑沒多說什麼,但她知道伏黑在經過販賣糖果和甜點的店鋪時會下意識停下腳步,向來不嗜甜的少年之所以會駐足本應與自己毫無關聯的店鋪,原因顯而易見。
  五条最後領走伏黑說是要去交流感情,後者知道是慣例的祓除任務,向津美紀交代了幾句便跟著五条後腳出門,詢問對方地點在哪。得知目的地在另外一縣市後伏黑便主動伸手,反倒是五条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少年這是等著自己帶他瞬移。五条差點忍不住笑意,愉快地攬過伏黑的肩,轉眼間就抵達一棟封鎖起來的醫院前。在那裡已經有另一名術師等著。
  「五条,你遲到了八分鐘。」七海建人蹙眉,對遲到慣犯不須客氣,何況他也不尊敬這個徒有學長之名的人。
  五条一邊打哈哈,伸手將伏黑推向前。「才八分鐘而已,也不算太嚴重吧,七海。喏,這就是今天要跟你一起執行任務的伏黑惠。」
  七海對他散漫的態度不以為然,但也只是哼了一聲,隨後便轉身面向伏黑進行自我介紹:「伏黑惠君對吧,我常聽五条提起你的事,他很看好你,之前還希望我能推薦你升上二級術師,但我會依據自己的觀察對你進行判斷。」七海接著說明此次任務只是讓他了解伏黑的能力,若是順利完成,之後還會再讓伏黑自己執行二級咒靈的祓除任務,成功後會考慮推薦伏黑的事。說完後七海發現伏黑一臉茫然,發現不對勁,連忙回頭看五条,果不其然對方一副哎呀我忘了說的表情,毫無反省之意的樣子讓人看得牙癢癢。一旁伏黑被過多資訊轟炸得渾渾噩噩,向七海也簡單自我介紹了番後腦子裡還是很混亂:五条很常提起自己,還很看好自己?眼前這個人該不會是把自己跟別人搞錯了吧?
  七海注意到伏黑的心不在焉,提醒了他一聲喚回少年注意力,這才帶著對方走進封鎖線內。五条在目送兩人進入醫院後便轉身毫不留戀地離去:就像七海說的,他看好伏黑惠,加上少年身邊的是可靠的大人七海,儘管五条並不想承認,但這兩人的組合並沒有什麼值得擔心的。最後如他所料,在一段距離外的咖啡店打發時間沒多久就收到任務完成的訊息,五条起身向店家點了杯黑咖啡外帶,無視店員因為他剛喝完一杯額外加了糖漿的巧克力可可碎片冰沙後又點了無糖黑咖啡露出的複雜表情,傳送「馬上過去」的回覆。
  七海客觀的評價後對伏黑的能力予以認同,並與之確認下次將旁觀伏黑獨自祓除咒靈的時間,臨走前打量了下五条。「沒想到你真的有好好照顧伏黑君。」五条輕快糾正道:「不是照顧喔;不是你們說的嗎,我沒辦法好好養大小孩。」七海並未過多理會這前言不搭後語的回應,向伏黑道別後便先行離開了。伏黑隨著五条走向輔助監督開來的車,有些疑惑:「不瞬移回去嗎?」五条搖頭表示想讓他能先休息一下,一邊遞上剛買的咖啡。「剛才七海跟我說了,表現得很好,」他停了一下,看著不知不覺中已經長到自己下巴高度的伏黑,感嘆道:「惠,真的成長很多了啊。」
  五条在前座指揮輔助監督開車路線,伏黑則捧著五条買來的咖啡窩在後座。他看著青年的側臉,想起與七海建人在等待五条過來會合時短暫的交談。七海那時向他提了下自己與五条曾經的對話,當他說到大人與小孩之間的關係不是對等的,本來還在下意識摩擦手指的伏黑僵住了動作,並想起五条那時令人摸不著頭腦的宣布,最後只能用有些乾啞的嗓音在七海審視的目光中說:「不,我⋯⋯對五条老師而言,我並不是需要照顧的孩子。」
  回到家時伏黑手裡的咖啡已經冷掉了,五条也向他揮手準備告別,但伏黑伸手抓住對方的手臂——他突兀地想起五条在自己與津美紀面前似乎很少使用無下限術式——終於將這幾個月以來困擾自己的問題拋出:「五条老師,對老師而言,所謂的『建立關係』,究竟是要建立什麼樣的關係?」
  看著伏黑惠成長快八年的五条悟只是輕輕撥開少年的手,語氣很平和:「惠要問的應該是『如何建立關係』吧。」五条並未給予伏黑明確的回覆,他說教師要引導學生思考,而不是告訴他們正確答案,現在伏黑應該試著自己想想。「作為提示,」臨走前五条補充道:「這份關係的建立是雙向的,所以惠,來——我吧!」
   關鍵字詞被男人刻意隱去,伏黑又不擅長讀唇語,只能眼睜睜看著對方俐落轉身。

09.

  但這件事也不是一直縈繞在伏黑心頭,現實層面來說,七海的推薦通過、伏黑升上二級術師後,要執行的任務也多了起來;另一方面,打架鬥毆事件其實還在持續被發現,加上對伏黑總是傷痕累累的質疑讓津美紀與他的關係變得緊繃,根本沒多餘心力思考這個問題。有時因為煩躁,在面對津美紀關心的話語時他還會忍不住兇回去,雖然少女很堅強而沒過多在意,但伏黑事後心裡其實並不好受,只是真的太煩人了,他不擅長應付善人,特別是津美紀這種典型的善人,還不如五条這種令人火大的相處方式,縱然火大,心理負擔卻沒那麼重。這股煩躁讓他在五条少數幾次提及成為咒術師的出路選擇時都沒好氣地拒絕了,自顧不暇的人哪有餘力管別人,自己要幫助誰、又為何要去幫助他人?五条並未生氣,反常地靜靜望著伏黑,說你再考慮看看吧。
  伏黑知道五条最初應該也是看上自己的能力,但是青年在這幾年中並未展現一定要伏黑成為救死扶傷的咒術師這點令他心生疑惑,甚至五条開始訓練伏黑的原因還是為了讓他擁有保護自身和津美紀的力量,這讓伏黑更是無法理解這個自稱最強的男人對自己的期待究竟是什麼。
  直到中學三年級的春天,津美紀被詛咒而倒下,在醫院等待五条趕來的伏黑第一次意識到沒有力量的弱小原來是這麼令人絕望,升上中學便未曾失控的影子蠢蠢欲動,幾乎要順著少年的腳攀上他單薄的身子,低頭坐在椅子上的伏黑仿若未覺,任由影子在身後膨脹,直到五条在他面前站定,黑暗才不甘心地縮了回去。
  「惠。」青年只喊了一聲便陷入沉默,本來被他驚動的伏黑抬頭時還抱著最後一絲希望,但在五条用少見的嚴肅語氣告訴伏黑目前查不出詛咒的來源後,少年認知到的第二件事是最強並非萬能,六眼也不是什麼都能辦到的。
他並沒有責怪五条,但男人還是早上匆忙離開去出任務,晚上頂著寒意進醫院陪他待了幾個晚上。期間少年異常安靜,連表情都很少,但五条每次看向對方的影子,都以為自己聽到玉犬的嚎叫。前三晚或許是怕津美紀突然醒來自己卻沒能注意到,伏黑都堅持跟五条一起熬夜看顧津美紀。五条看見少年眼下的陰翳,多次叫他先去休息,少年沒有任何反應,只是注視病床上沉睡的姐姐,無奈之下五条只好要來一條大被子,縮著身子跟伏黑一起坐在病床旁邊,守候不知何時會睜眼的睡美人。
  在津美紀陷入沉睡滿一週的隔天清晨,伏黑突然向五条表明自己決定當咒術師的意願。許久未開口說話,少年的聲音像剛大哭過般沙啞,五条盯了他許久,最後點頭表示知道,說之後會安排人負責津美紀這邊才離開。那之後伏黑更常跟著五条行動,祓除詛咒時面目扭曲,像是在洩恨。
  也的確是在洩恨。五条旁觀伏黑將二級詛咒逼近角落並露出兇狠表情讓玉犬將之撕碎的整個過程,卻感到一陣放心:這樣總比沉默著消失在黑影中好多了。
  只是五条也注意到少年在將時間大量投入任務之外,在戰鬥時也更不管不顧,這讓五条並不是很開心,他提醒了伏黑幾次要更重視自己的性命,到最後甚至帶上了警告的語氣說你要是再這樣折騰自己,還沒祓除咒靈就會先失去雙手,對於影法術的使用者來說這意味什麼你應該知道吧!
  少年表情淡漠,只回了一句:「重視性命又能怎樣?」一瞬間五条彷彿看到當年那個疑惑問著「難過會改變事實嗎」的孩子。
  沒過多久,伏黑便被五条拖著去了幾趟高專,說是要讓已經預定入學的伏黑提早跟未來的前輩打招呼。
  伏黑知道高專一年級的禪院真希與自己血緣上的關係,但他原本並沒有與之深交的打算,更不用說貓熊模樣的突然變異咒骸以及總是說著飯糰餡料的咒言師,最初他總面無表情地被五条扔來當作前輩們的陪練沙包——天知道為什麼咒術高專裡聚集了一堆怪力猩猩。這些前輩們並沒跟他客氣或者看他年紀小而放水,該開揍就開揍,伏黑也逐漸忍耐不住,開始會吐槽對方的怪力,被丟來當陪練時也不甘於一味被揍飛而試著反擊,沒想到一來二往,他冷漠酷哥的設定便分崩離析,真希等人更是將他當作後輩使喚得得心應手。
  這些前輩都是好人。很快地伏黑便在心中如此評價:不論是快言快語卻也因此使人不必猜測其想法而感到負擔的禪院前輩、還是為免傷害他人而只說無害單詞有著自己溫柔的狗卷前輩,又或者是胖達前輩,都是好人。
  「惠你突然發表什麼感性宣言,害我起雞皮疙瘩了。」
  「鮭魚。」
  「雖然很高興你這麼想,但為什麼只有我的說明被省略了?」
  被前輩們吐槽的時候,伏黑才剛幫禪院真希跑腿回來,手上抱著的飲料被粗魯搶過,對方又將其中一罐扔了回來:「還是在這種時候說,難不成你有被虐傾向?」伏黑沒有解釋,他知道即使這些前輩嘴上這麼說,其實還是關心自己的,否則明明可以各自練習後冷漠離去,他們卻還是圍著自己並絞盡腦汁給建議,甚至邊吐槽邊說飲料請你。他想起五条將他帶來高專並扔給一年級生照看時得逞的笑,覺得自己中了計。
  一段時間後,除了禪院真希、狗卷棘和胖達前輩之外,咒術高專一年級又加入了乙骨憂太,作為群體中相對的常識人,伏黑與之相處要輕鬆許多,偶爾還會為其說明一些咒術界的事情。有時乙骨過於認真的模樣令他不解,但與自己不同,對方來高專有著明確的目標,也為達成目的而努力,因此伏黑很尊敬他。
  在某次自主練習後的休息時間,乙骨出於好奇詢問了伏黑與五条之間的關係,話剛出口便意識到自己可能冒犯別人而先道歉起來。伏黑並不覺得有什麼冒犯的,只是被遺忘許久的問題因乙骨的話被引出,一時之間伏黑也不知道該怎麼確切描述兩人之間的關係,只好大概形容說:「五条老師⋯⋯姑且算是我的恩人,當然也不僅是我一人;」了解乙骨入學前所導致事件的伏黑飛快瞄了一眼對方,確定他沒有受此影響才繼續說道:「他幫我解決了一份麻煩的債務,還替我申請了資金補助,讓我能不為生活所需煩惱。不過對他而言,我大概只是一個學生罷了。」
  狗卷棘和胖達坐在另一側一邊補充水分聽他說話,禪院真希則擦起眼鏡,看似不經意道:「雖然惠你說的很冷淡,但我覺得悟那傢伙跟你的關係並不只你說的那樣。」
  見伏黑一臉納悶,乙骨好心補充道:「我懂禪院同學的意思,五条老師對待伏黑君的態度並不只像是對待一個未來的學生,也不僅僅是對一個照顧了八年的小孩,就像他雖然說是為了提前習慣高專生活,但大可不必要你這麼早就融入群體;而伏黑君雖然用恩人形容五条老師,但感覺老師之於你應該有更親切緊密的意義,雖然有所差別,但有點類似朋友或家人那樣的存在⋯⋯之類的。你沒發現自己在一些事情上會習慣性依賴五条老師嗎?當然,我覺得這並沒有什麼不好的。」
  狗卷與胖達跟著附和。此時不知跑去哪裡鬼混的失格教師才拎著三個紙袋出現在眾人背後,神清氣爽地打起招呼:「我回來啦!有好好練習沒有偷懶吧?特別是憂太,你還沒能完全跟上其他人喔。」被點名的乙骨慌忙起身,真希斜眼看向五条。「最沒資格說不要偷懶的就是你吧。」胖達則乾脆詢問起紙袋裡裝著什麼。
  「嗯?一些伴手禮,這一袋真希你們分了吧,這一袋是我的,」五条將最後一個紙袋塞進伏黑懷中,「這個則是給惠的,特地找了不怎麼甜的,記得吃喔。」
  「哇,還真毫不掩飾自己偏心⋯⋯」
  五条對胖達和狗卷譴責的目光並不在意,笑嘻嘻地摟過伏黑肩膀。「那當然,惠可是我從小看到大的,也是我的第一個學生嘛。」
  後來又進行了會訓練,這次伏黑不必再充當學長姐的沙包,而是坐在一旁觀看,本來約好課後要跟伏黑一起去醫院探望津美紀的五条在發現已經過了時間後大呼小叫起來,抱怨伏黑怎麼不提醒自己,伏黑則說明天再去也不遲。於是五条只好先將伏黑送回家,難得自己開車的五条在確認伏黑繫好安全帶後才踏下油門,他遵守著交通號誌,車子開得很穩,這有些出乎伏黑意料之外,五条餘光瞥見副駕駛座上少年的表情。「我姑且還是會遵守交通規則的啦,尤其現在是載著惠嘛。」
  伏黑擰眉,並不怎麼相信對方的話,但當五条趁著紅燈從口袋掏出薑汁口味的糖果時,沒有經過深思的問題便脫口而出:「五条老師,我只是受惠於你的千萬人中的一人對吧?」
  五条悟並沒有回頭去看少年。「並不是喔,惠就是獨一無二的惠。」
  惠是我夢想的開始,是我的第一個學生,也會是未來可靠的同伴。五条心想,但他並未將這些說出口,而是將剝好的糖果塞到還想說些什麼的伏黑嘴裡。沒關係,來日方長,他可以好好教惠這些;畢竟,要對自己馴服的對象負責,對吧?所以他會負責讓馴服對象了解自己在這段關係中的重要性的,總有一天。


00.

  所有人都認為五条悟不會照顧小孩,包括五条悟自己。

  「我們只是在互相馴服。」五条悟將毛豆鮮奶油口味的喜久福塞進伏黑惠嘴裡,看著對方生無可戀的臉笑了起來。








*引用自聖.修伯里《小王子》。「馴服」在原文/法文中是「apprivoiser」,英文為「tame」,中文/華文一般譯為「馴養」或「馴服」,還有譯者對馴養、馴服及馴化的不同翻法提出意見,在此不贅述,只是選擇個人比較習慣、唸起來比較順口的翻法。另外日文版有翻成「なつく」或「飼いならす」兩種,微妙差異也滿有趣的。
*五条還不知道冥冥話中的意思,只是從字面意思去反駁。
*伏黑不是狐狸,因為五条決定不會如小王子那般離開,也不想讓伏黑只能像狐狸一樣睹物思人,裡頭也含有他對伏黑追上自己的期待。
*有修教育學程的人應該比較熟,《放牛班的春天》、《墊底辣妹》、《心中的小星星》等是常被教程老師用來當作班經教心輔原之類課程補充資料或例子的經典電影,《暗殺教室》則是動漫作品中較常被提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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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忽略的F(廢)T(話)】
幾百年沒寫文了不好意思讓大家看到這種東西&原本的打算是寫三千字的⋯⋯抱歉我是廢話大王😭
會叫雙向馴服中表示還沒馴服完畢,個人感覺真正馴服完要等百鬼夜行後,這邊只寫到五条下決定沒多久,還在馴服初期,但這次時間比較匆促aka速度太慢寫不完就先停在這裡,忙完期末應該會補完(吧)
想試著呈現跟小孩子相處還很苦手的五条與還不習慣人親近的惠,因為五条在高專時性格其實不是很穩重(雖然現在也ry)加上小孩子到青春期之間真的很難搞,建立關係把握距離都得耗很多心力,猜測五条跟惠的磨合期應該滿長的,總之寫了自己猜測的其中一種可能,當然也或許不是這樣⋯⋯反正就等下下畫出九年間的時光打臉,我相信你喔下下!(大喊
BTW五条雖然好像都叫別人名字(相對姓氏而言,天內跟七海比較特殊一點)但日文版他對小一的惠是叫「恵君」,所以個人猜測到現在直接叫名字應該也磨合了一段時間吧
時間線的部分為了看起來合理一點點有作(沒什麼用處的)筆記,至於私設就隨意發揮了,若有人覺得怪怪的或者好奇的話之後再附上
另外這篇也是寫給一個性癖很合的親友推CP用的,結果這傢伙看到一半就一早傳訊息叫我印出來⋯⋯這個人怎麼回事💢修改之後應該會印爽用,再看看有沒有人想要吧,再看看(我這麼愛他他最好給我入五伏坑)
以及本來想學人分享BGM假裝有內涵的但我根本沒聽什麼歌(。)只想到惠滿適合〈自傷無色〉ㄉ我要死掉⋯⋯自己更常邊寫邊看MMD,特別喜歡茶村太太五和伏的作品,目前為止的三部一年來反覆看來看去愛到卡慘死,有沒有人願意跟我聊呀⋯⋯😭
最後感謝推上的繪師太太願意跟我聊五伏和劇情,太太的圖真的很美梗也很讚,期末人快死掉時都是靠太太的圖補血,真的萬分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