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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不要來教會呢?』
『大家都會是你的家人。』

這句話他已經聽過很多次了,帶著黑色頭巾的修女說過,穿著白色制服的騎士也說過,他們那時的表情他仍記憶猶新。

那時候,他是怎麼回答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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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著懷中雪色的花束,有著墨黑長髮的女性向墓園的管理者打了招呼,踏入這片信仰者的安息之地。
他們在女神的關愛下永遠沉睡,回歸到他們所祈禱的溫暖懷抱,只有被留下的人還清醒著,一次又一次的來獻上花束。

熟識的轉過了彎,雪都利斯不急不徐的走在間隔劃分的徑上,銀灰的目光未曾在一塊塊白色大理石的名上停留猶豫,他早已牢記他要找的人在哪裡。
最後,淺黑色的皮鞋在緊鄰的三座墓碑前停下。
那是他的家人,握著他的手,接納並擁抱他的人們。
現在已經沒有了。

「……我來看你們了。」
像是想打破令人窒息的寧靜般,雪都利斯開了口,聲音帶著幾乎聽不出的哽咽,讓他吐不出下一句話。

如果月彌在的話,現在應該會嘲笑他吧,會說「居然還會為此難過嗎」之類的話。
該慶幸他不在嗎?
但如果那個愛說話的惡魔在的話,或許氣氛就不會這麼死寂了吧。

沉重的像是要把人壓垮似的,即使是女神,也無法驅散這濃濃的哀愁,只能任憑其膨脹發酵,直到崩潰還未曾消失。

「……對不起。」
想不出還要說什麼,最後他還是只能一再的道歉,對於獨自存活下來,對於未能保護大家,也對於走上了和他們期望相反的道路,一遍遍的道著歉。
很可笑吧。

看著墓碑上的姓名,他稍稍勾動了唇,卻是對自己的嘲諷。
投身黑暗的人在對回歸女神的人說著無意義的話語,沒有比這更可笑的了吧。

「雪利?」
從灰黑色的思緒脫出,他回過了頭,不意外的看見了穿著白色制服的女性,他們總是會在這相遇,也只有在這裡時對方會收起鬧騰的情緒,同樣成為安靜的人。
「又見面了,好巧,你也是來看家人的嗎?」
女性走到了他的身旁,懷中一樣是帶著輕柔香氣的花束,差別只在於數量而已。

「嗯。」
輕輕點了頭,他以單音回應了純白的女性,即使並非在執勤,對方也習慣一雪白的打扮為止,和他的深色形成強烈的反差。

「……沒事的,他們只是先行回歸女神的懷抱而已,那裡不會有任何傷痛和哭難,他們再也不會受傷了。」
機械性的點頭回應了對方的祝禱,他在心中泛起苦笑,不確定是因為女性的話語,還是站在這裡的自己。

他們的差異其實沒有那麼大。
同樣在那小小的鎮上,同樣在那詭異的夜晚,同樣染上紅色的家人,差別只在,對方被女神溫柔的接住了,而他沒有。

「欸,雪利。」
「怎麼了?」再次看向呼喚他的女性,雪都利斯看見對方露出苦惱的表情,接著是小心翼翼的開口,大概猜出了這位他僅僅三日的室友究竟想說什麼話。

「你真的不來教會嗎?很多人都在喔……」
一模一樣呢,就和六年前對方說的相同,一點都沒變,這也是好事吧。
那時候,他是怎麼回答的呢?

「不了。」
「我失去了兩次,可承受不了第三次。」
好看的唇勾起了諷刺的弧度,他的聲音平穩的回應了對方,就和那一天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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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不點,你好慢。」
踏出墓園沒多久,某個熟悉的重量就壓上了他的腦袋,伴隨的是早已習慣的聲線,只差沒有直接對他哀嚎說好無聊要出去玩了。

「你怎麼在這裡?」挑起眉,雪都利斯費了一番功夫才從重量掙脫出來,抓著被他扒下的青年的掌,質問著不知道為什麼會出現在這的惡魔。

「我來找你呀。」沒打算抽出自己的手,難得以人型外出的月彌勾著笑,桃紅的眼直直的看著自己的契約者,像是想看進少女眼底壓抑的思緒。

「我跟你說過別來吧?要是被看見你就死定了。」放開那隻戴著手套不大掌,銀灰色的眼不悅的瞪了下一派悠閒的青年,邁步往市區的方向前進。

那名跟他來自同一地方的白暉可是知道對方所使用的長相的,而那個人早已逝去,絕對會被懷疑的,結果這傢伙居然還光明正大的跑過來,不要命了是嗎!

「啊,你在擔心我嗎?」跟上黑髮少女的腳步,月彌愉快的詢問,豔麗的色澤淡淡瞇起,直盯著契約者腦後的飾品。

「誰在擔心你。」冷哼了下,雪都利斯快速的反駁了這個推測。「只是你被殺掉的話我也會很麻煩,別想太多。」

「啊,懂了,是不想看見這個再被殺掉一次嗎?」輕快的說出了詭異的話,青年的掌按上了環繞著的灰藍圍巾,不意外的看見女性停步回頭瞪著他,像被激怒的小動物一樣,真的很可愛。「生氣了?」

「所以你今天是特別來找我吵架的嗎?」不想回答這個問題,雪都利斯的銀灰對上惡魔的眼,抗拒被拖下沉淪,鋒利的問著對方的目的。

「才沒有,想找你吵架的話隨時都可以吧。」聳了聳肩,月彌可不覺得自己有說錯,他們幾乎二十四小時都會待在一起。「不是說今天要去吃下午茶?」

……是今天嗎?
愣了下,他還真的忘記有這回事了,雪都利斯微微歪了下腦袋,手指抵著頰摩挲,才從記憶中翻出相關的對話。

「記憶力退化啦?就跟你說用腦過度會提早衰老吧。」感覺到女性隱隱出現心虛的情緒,惡魔再次愉快的笑了,向小小的契約者伸出了手。「我帶你去吧,不然時間就要過了,走囉。」

「……唉。」畢竟確實做過約定,自己也真的忘記了這件事,雪都利斯嘆了口氣,無奈的搭上了對方的手,順從了惡魔的提案。

手中的感覺似虛亦實,未變的卻是那隱隱的溫度。

就如同那日一般,他將手交與了惡魔,將自己投入了黑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