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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足常樂》2

幾日後我又再次的見到了公子,只是這次不是在內殿見到的,哼著曲掃除著一個轉頭便撞的正著,屬實嚇來好大一跳,還未平復的心跳、哆嗦著想問問有何吩咐,卻發現公子並未穿著鞋履,衣著也是僅僅一件單衣,我這剛平復的小心臟呦。
這剛轉夏的天說不上寒冷但也道不少炎熱,這光是在窗前都能受涼的身子骨,又是赤足又是單衣的,半夜不發起燒來都算好的。公子也不叫了只能在心中祈求這小祖宗能好好的,隨便來個頭疼腦熱的那幾位都能把這常樂宮翻過來。

我一個小小的宮人不敢隨便觸碰貴人,哪怕公子再瘦弱也不是我能抱起的,曾看過那位爺將人從角落抱回床上,時而掙扎時而安靜,像隻貓兒在做無力且無聲的掙扎,此時我知曉了床榻邊的那一條條的綢緞是何作用,撓出了鮮紅、拔過爺頭上的簪子就往脖頸插去。
目瞪口呆一時連驚呼都忘了,公子孱弱的身子怎能經得起這樣的撲騰,簪子僅劃傷對方的手掌後便被奪走,雙手被綢緞緊緊捆在一起,連著床榻將公子禁錮之上。

傳了太醫、來的依舊是那位大人,爺擺了擺手示意先給公子看看,手上的傷痕無需在意,和姑姑佇立在一旁看著這場鬧劇,公子無法發出任何聲響,怕公子自盡連口中都被塞了塊帕子,斜眼看去只見姑姑低垂著眉眼,像是見怪不怪了,我滿腹的好奇快撓破心,卻也知道什麼時候該做什麼。
一切的不合理在此刻完全的合理起來,那一箱箱的金銀器皿、頭面看過一眼後便收入庫房,只准簪花不許戴著珠花就算一根素簪都不被允許,地面鋪滿地毯,桌角床沿被包起,用膳時總會有一位跟著一起,像是說好似的,班排的比他們這些宮人還齊,風吹雨打的每日不缺席,完全沒有我或掌事姑姑插手的份。

公子不發病時是極好的,聽其他宮的人說那是戰戰兢兢,分配到好相處的主子前還能喘口氣,要是那不好服侍的便是時時刻刻將腦袋栓在褲腰帶上,懂得察言觀色才能有出頭的機會,爾虞我詐被隔絕在了重兵和宮牆之外。得了空去看望一同進宮的小姐妹,荷包都扁了一些才看到那浣衣局的少女。沒了純真沒了笑顏,雙手泡在木桶中捲起袖子搓洗著一件又一件衣裳,打碎了娘娘宮中的一個花瓶就被貶到了這,永遠沒了出頭的機會。

我打了個哆嗦,這夏季的氣溫怎會如此寒冷,帶著怨毒和妒恨,泡的發白的手指指向我,在我又扁了一半的荷包打點好後,剛要說些什麼時,少女想到了什麼咀嚼著無聲的字,接著笑出聲,有著得意跟快意,我不懂這是什麼意思但這次是最後一次為對方打點了,看在是同鄉的份上。

你是如此的幸運。

突然地宣判那日管事公公的話語浮現腦海,或許跟其他的明爭暗鬥相比,常樂宮這個去處是幸運的,就算有著一位得了瘋病的主子,但喂喂魚除除草的日子何嘗不是種悠閒呢,至少在這四方之地還能這般,也該知足了。

同樣的被搜了身才被放行,懷中的綠豆糕是託人留的,大到布匹炭火小到每日的膳食湯藥,都是有專人配送的,連帶宮人們也雞犬升天,但我就是饞這口糕點,幾塊的點心偶爾的了空就會出去打打牙祭,加上公子未食用的那盒點心夠我吃上好幾日了,正當我喜滋滋地準備鑽入房中,冷不防的一抬頭就有撞見一道熟悉的身影。

姑姑曾和我說過公子起先是不會行走的,到哪都需要仰賴輪椅抑或那幾位像孩子般抱著,但其實也用不上、通常在床榻上待上十天半個月沒問題,解手倒是成了為數不多需要下床的行為罷了。熟悉了話也就多了,姑姑也不板著一張臉,她曾看過地上拖出的一條血痕,差點沒把她嚇暈過去,公子匍匐到了角落蜷縮成一團哆嗦著,身上的傷痕也不知怎麼用的,在那幾位趕到時公子發出了淒厲的聲響,頭重重磕在地面,一下又一下,直至鮮血糊滿了整張臉。

這幾年的蹣跚到如今的不靠助力而行走,只是悄無聲息讓人無法習慣,一時不察便會出現這樣的狀況,有了上次的經驗這次打算一樣畫葫蘆地將人哄回殿內,那燒著地暖還鋪著地毯的可不比外面這石子路和青草來的舒服,可不能再讓這小祖宗著了涼,被罰三個月月俸我還在心疼呢。

「公子⋯⋯」剛出聲準備軟聲哄回去,話到喉頭卻轉為更尖銳的喊聲:「公子--」

跌坐在地,懷中的綠豆糕灑落一地,被踩碎被踐踏的到處都是。
仿若掐住了喉嚨無法呼吸,我不知如何跟姑姑交代也不曉得該如何開脫,一場無法開脫的注定逃不過的,這已不是單單罰月俸這麼簡單的事了。

未著履、覆單衣,這是我最常見到的公子的穿著,是那麼平靜的看著或突然出現,然後⋯⋯在我的面前盛開出一朵鮮紅的不敢觸碰的花。

你是如此的幸運。

再次的撞入我的腦海中,摀著雙耳不想再聽到,但是是不想再聽到這句話用抑是那些指指點點後的風言風語,最後傳入的是少女尖銳的笑聲和那呢喃的話語--

很快就輪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