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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伊利安開始觀察他們的簽名/字跡>


阿納托利的出版社讓他辦了個美國運通(American Express)的薪資帳戶,方便起見,他開戶時連同簽帳卡一道辦了。因此在宿舍收到那張卡時,是伊利安第一次見人在塑膠貨幣的簽名欄上簽下自己的名字,也是他第一次詳端阿納托利的簽字。

那筆跡素來灑脫,彷彿筆記本上兩道壓線根本束縛不住的野馬,也像是橫跨音階的十六分音符,在制式的表格裡看來張狂華麗,好似他交的不是答卷、而是一份個人作品。

令人意外地,阿納托利在簽名的第一個字,卻是自右上朝左下勾出流線後、驟然往上急轉劃個拋物線,被簽得極大,如拜耳命名法裡象徵星座裡最明亮的那顆(α,alpha)。

僅是將此默默放在心裡,伊利安並未過問使用小寫字的意涵——事實上,以他這多年好友的秉性,更可能大喇喇地回答他毫無意涵,單純是寫著順手——但自那之後,他便開始觀察其他人的簽名。不如企業執行長那些根本看不出是哪些字符組成的電子簽名般敷衍,無論行文是否端正,大多數人的簽名仍有幾個具特徵的線條,伊利安的簽字就渾身透著一種乖學生的風格,無論是西里爾字母或拉丁拼寫總是清晰明瞭,一筆一劃都在正確的位置,不止一次被阿納托利譏諷「就算被模仿字跡去借了一大筆錢也不奇怪」。

因而當他見到亞瑟在帳單上勾勒出好似一個星狀的大寫A時,內心也滿是驚訝。花體草寫簽下的「亞瑟・A」看起來像一座設計大膽的高架橋,與年長一方在外的低調作派差距甚遠,便是他深知對方內裡有個豐碩的靈魂,亦為這無意間暴露的真實感到新奇。

以至於意識到時,餐桌對頭的英國男士已經注意到他停留太久的目光,深灰色的眼饒富興味看他。

「我就是覺得——」伊利安試圖解釋,卻也感覺他過快的語速、有點乾的喉頭使之聽起來更像個臨時想到的藉口,「你的簽名很好看,很藝術。」

「謝謝你的讚美,顯見在我中學時代在課堂上摸魚的成果不算一無是處。」亞瑟微笑答道。

那句話裡的自嘲與穩重氣質具有極大的落差,讓青年微妙地蹙起眉,接著笑了出來,在餐廳燈光下那雙眼的藍並不真切,唯有彎起的眼角坦然地表達了愉悅:「我覺得很像你,很好。」

真的。伊利安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