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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4【天馬司昨晚徹夜未眠】(02)

『第三個。』
「哎？」
『哈欠。』
說起來確實有這回事。司用力眨了眨眼，才發現眼角乾澀得出乎意料。他不得不放下自動筆，用力揉幾下眉心，好讓眼眶附近緊繃的肌肉稍稍放鬆一些。
『累了嗎？』
「眼睛有點痠而已。」哪怕沒有使用電子產品，在檯燈底下寫字為眼睛帶來的負擔仍然超乎想像。
『早點休息比較好哦。萬一變成近視就糟了吧？』
「我才沒有近視咧。」
『是嗎？』
說起來類的視力如何呢？平時的類總給人一種半夜看書畫設計圖的印象，該不會其實組裝機械時戴著眼鏡吧？司稍稍想像了一下類戴上眼鏡的模樣，心臟莫名快了半拍。
──自從他鼓起勇氣撥出第一通電話，已經過了一個星期。
原本司沒想那麼多，只是如果偶爾，真的只要偶爾能在睡前和類說上幾句話，互相道聲晚安，他就心滿意足了。結果那天他們一路開著通話到半夜兩點，直到他能在對方細微的呼吸聲中平靜地寫劇本，進度甚至比他這幾天來要多上好幾倍。
他隔天向類報備時，自然也沒想那麼多，只是單純地想感謝類的陪伴與幫助罷了。為此司特地在做便當時多放了幾塊糖醋排骨──這回他記得要多備一雙筷子了。
「既然如此，那晚上我再打給你吧？」
他沒想過類會有這樣的反應。
「我昨天也覺得效率提升了不少呢。你看，在圖書館時反而會因為旁邊有人而比較專心對吧？據說人類在完全安靜的環境會集中力低落呢。所以大家念書的時候才會聽音樂呀。」
不不不，就算乍聽之下有道理，但通一個晚上的話對心臟負荷未免太重了吧？司差點忘記一開始提出通話要求的人正是自己，反射性要為了自己的性命安全而拒絕。要知道人一生心臟能跳動的次數是有限的，再這麼刺激下去他鐵定會短命。
「如果不打擾你的話……如何呢？」
但司終究不敵那雙帶著落寞的眼，哪怕他知道那只是演技。
他們就這麼聊了一個星期。晚上十點開始，直到其中一方累了去休息為止──話雖如此，至今司從未在這場毫無意義的耐力賽中獲勝過。
「那類呢？」
『嗯？』
「有近視嗎？」
『稍微吧，但還不到要戴眼鏡的程度。』
「你才是該注意的人吧。」
『啊哈哈哈哈哈。說得也是呢。』
這傢伙一定不在乎。司撇了撇唇，再度重新拿起自動筆，「我看距離你戴眼鏡的日子也不遠了。」
『那到時候能請司君幫我挑嗎？』
「什……」
司反射性抬起頭，才想起對面壓根看不見自己的反應。冷靜下來，天馬司，只是挑副眼鏡而已，就像上次曉山他們幫忙挑衣服一樣，在朋友之間正常不過。
『抱歉，讓你困擾了？』
「怎、怎麼會！當然沒問題，就讓未來的巨星幫你挑一個最能襯托──」
『比起那些，我更想要司君中意的款式呢。』
「你不要老是講這種話啦。」
『怎麼了？』
「……算了，沒事。」
說了類也不會懂。這種在舞台上將飛吻當附贈品一樣隨便拋送的傢伙，哪可能理解對天馬司而言，抑制胡思亂想是件多累人的事。
『第四個哈欠了喲。』
「我打哈欠的聲音該不會很大吧？」
司可是刻意抑制過了，畢竟在和人通話時打呵欠不大體統，他也不願讓類認為自己彷彿感到疲憊不耐煩，但這點努力看來似乎不見成效。
『司君打哈欠沒什麼聲音呀。只是……怎麼說呢，空氣流動的聲音不一樣？』
「你音量開得很大嗎？」
『只是耳機的品質比較好啦。』
經過這一星期，他已經痛切了解到類的那副耳麥品質多好了，好到他甚至希望類能不小心多摔它個幾回，好讓它別這般忠實地將類的聲音傳過來。
多虧那副品質好得過頭的耳麥，他記住了類獨自在房內時如何壓低嗓音說話，記住類在組裝機械時的喃喃自語、以及道晚安時那聲溫柔的笑。
『累了的話就早點睡吧？劇本明天再寫也沒關係的。』
「已經拖很久了，得盡快完成才行。」
『我倒希望你再寫慢一點呢。』
「再慢一點？」
『慢工出細活嘛。』
「說得好像我之前寫得很隨便一樣。」
『我沒有那個意思啦，只是怕你沒睡飽而已。明天不是換你準備便當嗎？』
是了，明天是星期二，理應換他準備便當。司想不太起他們在哪次閒聊中提到這回事，想不到類記得這麼清楚。那顆性能與眾不同的腦袋能輕易記住物理公式與英文單字，當然也記得住這點小事。
「明天的便當啊……」
『想好煮什麼了嗎？』
「冰箱裡還剩一些絞肉，所以大概是漢堡排吧。」
『很費工夫呢。』
「你要嗎？」
『嗯──不放洋蔥的話。』
在通話中閒聊是種奇妙的感覺。興許是為了專心於手頭上的工作，類晚上反而不太提起表演的事──像是某個劇團的新作或是哪齣音樂劇翻拍的電影──他們總是在學校把這些話題說盡，只把其餘不著邊際的閒談留到晚上。
例如令人厭煩的英文小考。
或是前幾天和家人去過的餐廳。
還有小學時挨過的罵、曾經每天收看的綜藝節目、去麵包店會買什麼等等，現在回想起來，淨是些掛上電話後會想不起究竟聊了什麼的話題，只有在周末去附近的麵包店時，會突然想起「啊，類好像喜歡吃這個」。
光是憑這些微不足道的日常，心情就變得雀躍不已。
若是通話的習慣就此延續下去，這些微不足道的日常也會跟著增加起來嗎？他知道類不吃蔬菜，那他喜歡吃什麼呢？上次吃醃過生薑的炸雞塊時似乎並不排斥的樣子，如果把蔬菜切細一些他會接受嗎？
至今司頂多在聊隔天的便當主菜時順口問要不要幫類多帶一些，現在想想，多帶一些配菜其實也不礙事。
甚至──多準備一人份的便當不會多費什麼工夫。
怎麼辦？直接開口問嗎？不不不，一整個便當太沉重了，何況類挑食成性，帶了他不吃的東西反而會害他尷尬，但為此特製一份沒有蔬菜的便當未滿太過可疑。
「果然還是多帶一塊就好了……」
『什麼？』
「我說明天會多帶一塊漢堡排，給我老實吃下去。」
『哎呀，真是嚴格。』
沒錯，現在的距離正好。不至於蓄意為之，只是多了一些旁人沒有的善意，僅此足矣。
在他真正提起勇氣之前，先這樣就足夠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