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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圍著聊了一陣,發現趙武雄雖然有問必答,卻顯得過分客氣,便也不再勉強,點了幾瓶酒便撈過李信宏與吳金龍開始聊天。
身週一下靜了下來,趙武雄輕吐一口氣,視線落在窗外,看著暗下的街景被再次亮起的街燈妝點得格外熱鬧,嚥下最後一口飯轉動僵硬的後頸,思索著何時該離場。
雖然聚會的主題美其名為了慶祝自己入職,可誰也知道是藉口,而習慣了獨來獨往,雖聽見吳金龍說著彼此是兄弟有一瞬觸動,卻也很快地冷了下來。
他終究是不習慣。
不知誰發現了趙武雄面前的餐盤已空,交頭接耳了一陣便走近趙武雄開口:「武雄,你吃飽了嗎?」
「嗯。」
「沒有啦就是我們剛剛太興奮,點得太多,社長說要是浪費的話一百公克伏地挺身一下,記得你食量很大,但你要是飽了我們也不勉強……」
趙武雄隨手將餐盤疊起,淺金的雙眼波瀾未興,掃過外頭幾個向趙火旺討饒的同事。
重口味的餐食讓人喝下比平時更多的飲料,間接地佔據了胃,最後點了沒能吃下的餐點多得有些出乎預期。
趙火旺可以慷慨,卻不喜歡被當凱子,倚著矮桌敲出隻菸,淺藍的眼在燈光下被壓得有些深,像是剛剛入了夜的天,眼底的淺黃也深得像是暮靄。
火光被捂在掌心亮起,自指縫隱隱露出肌膚的血色,也將趙火旺的臉照亮了一瞬,而後便瞬間暗下,只餘些許火光,恰好能照亮嘴角的淺笑。
因抽菸而有些沙啞的嗓音被笑意染得溫和些許,「你們要學會為自己負責啊,順便當鍛鍊身體,該吃就吃該動就動。」
說完,隨著趙火旺指尖微勾,一名店員將量秤放上桌面,面板閃過一陣螢光,數字歸零閃爍著。
真要說,幾人剩的餐雖然多,可居酒物的料理分量本來就小,對於在場的人來說幾個伏地挺身自然不在話下,可店裡的餐具幾乎大多都是沉重的瓷盤,什麼都不盛放都近半公斤,最後才算了幾道便哀鴻遍野,幾人開始抓點菜的戰犯。

趙火旺笑得正樂,忽地被陰影罩住,微微偏頭抬眼,迎上趙武雄的視線,菸頭的光在呼吸間亮了兩回,白霧夾雜著菸苦味,才將話送了出來:「怎麼?」
趙武雄視線在桌面上緩緩掃過一圈,又看回趙火旺。
髮型與下班時有些差異,大概回家時洗過澡了?沒想到以對方的工作來說這麼愛乾淨……
壓下開始四散的思緒,趙武雄啞聲開口:「我可以幫他們吃。」
「有團體精神,很棒。」趙火旺毫無誠意地拍了幾下手,食指中指夾起煙吐了一口白霧,拇指扣在下巴像在思索什麼,半晌,才笑得彎起眼尾,藍眸落了星般閃爍著碎光:「有勇無謀是愚蠢。」
「我可以。」
「行,現在所有人多點的餐,你一個人負責解決,吃不下的量,你一個人做所有懲罰。」
「可以。」
趙火旺沒再應聲,叼回菸往前鬆鬆一比,讓趙武雄坐在自己眼前,卻依舊斜倚在桌旁,視線落在對方因低頭而露出的髮頂。
趙武雄的頭型很好,加之髮質細軟,飲食起居調整了幾日,修剪過的髮便成了柔順的貓毛般順著輪廓散下,總給人銳利眼神的金眸也被掩住些許,柔和了不少,看得趙火旺下意識揚起眉。
像是以前偶爾會溜進舊家後院的黑貓,被人看見時裝得特別乖,人一離開就響起瓷器的碎裂聲,思及此,趙火旺呼吸慢上許多,火光因而在菸絲間流竄,閃爍起微光。
望著在燈光下量起一圈光澤的髮頂,他憶起妻子曾在美髮院向自己說過,這種光澤得明顯的柔亮,被稱作天使的光圈。
還天使呢,在這種地方,被喊做惡魔都是基本。
趙火旺想笑,卻只是彎了彎嘴角,他還是有些基礎的良心,只喊人端上那些動也沒動過的餐點,任人將餐點一道道端上,待趙武雄吃完再撤下,甚至打了個呵欠,遠遠向林惠美拋去了個飛吻。
趙武雄拿過桌上的叉子,隨手拿過紙巾在叉尖揩過,便叉起奶焗白菜吃下,尖利的犬齒在張嘴時露了出來,深深地釘入柔軟的料理中。
趙火旺眨了眨眼,眼睫隨著垂下的視線掩住眸中的藍,混著一絲不明顯的困惑。
他知道到現在,一直都有人拿點心給趙武雄,但他總感覺就是看人吃東西,看著看著也該膩了,所以他本以為會無聊,畢竟自己不是沒見過對方吃東西。
可卻沒想到趙武雄吃東西的模樣太過引人注目,他甚至有些移不開視線,忽地明白為什麼會有人花錢看實況主吃東西,有些人的吃相就是格外惑人。
畢竟趙武雄總是那樣大口大口地將食物送入口中,視線同時看著下一道餐食,那樣直率、暢快的進食法,讓人覺得所有東西都成了世界上最好吃的東西,甚至在對方拿起肋排,尖利的犬齒咬入肉塊、撕開,醬汁沾上唇瓣被舔去時,他甚至感覺雞皮疙瘩漫上手臂,指尖因此有些發麻。
菸頭的熱度灼燒著指節,趙火旺下眼皮顫動了下,忽地感覺嘴裡的苦味比平時還要來得明顯,也意外地讓不怎麼認真進食的身體難得有些飢餓。

幾乎將菜單上所有餐食吃完一輪,趙武雄進食的速度慢了下來,眉頭微微蹙起,終於放下筷子。
疊在桌上的空盤被收走了好幾回,最後還剩下四道菜沒能吃完,卻不湊巧都是帶湯的鍋物,秤完加總起來大約需要做上五十幾下伏地挺身,趙火旺大發慈悲的抹了零頭,只需做五十下。
觀戰的人有些躊躇,他們知道趙武雄是替他們受罰,正欲開口想將次數攤分,趙武雄卻沒吭聲,拖下運動外套披掛在椅背後便雙手撐地,動作爽快到趙火旺都愣上一秒秒,笑得眼尾都起了淺淺的皺紋。
數秒後,菸頭因呼吸而再次亮了下,沙啞的低笑聲團在白霧裡吐了出來:「一。」
趙武雄抿唇,身體跟著趙火旺的指示下沉,手臂因施力繃緊成了九十度收在身側,而後一下打直撐起身體。
趙火旺的笑聲突然響起,因著姿勢,趙武雄只能看見眼前人那雙保養得格外漂亮的皮鞋往自己走來,上了油的鞋尖倒映著天花板的燈光,有些晃眼,不知是不是因為如此,那帶著笑意的聲音也有些讓人失神。
「姿勢要標準啊,而且我都還沒喊完,你就起來了。」
堅硬冰涼的觸感抵在肩頭,趙武雄頓了一秒才意識到對方大概抽了隻鐵筷,辯駁的話語卡在喉間,含糊數秒成了乖順的一聲抱歉。
聞言,趙火旺眼底的笑意更濃,戳在肩頭的筷尖敲了幾下趙武雄因用力而格外明顯的肩峰,輕聲道:「手太開了,近一點。」
趙武雄沒有應聲,依言將手臂併攏至貼近身側,才在聽見再次響起的數數聲時,繃緊手臂讓身體下沉。
這回趙武雄沒有逕直起身,似乎取悅了趙火旺,不明顯的笑聲與吐出的白霧一起繞在唇邊:「太高了,偷懶。」
話音剛落,趙武雄的身體又往下壓了不少,筆直的身體幾乎貼近地面,吐息甚至在木地板呼出一圈霧氣,趙火旺這才像是滿意般輕哼一聲,讓趙武雄撐起身體,又過了數十秒,才又笑著往下數:「二──」
五十下說多不說、說少不少,要以最為嚴苛的標準做起來並不輕鬆,加上每一回都要等到趙火旺數完才能起身、又時不時被拉長等待時間,趙武雄按在地面的手因用力而浮起明顯的青筋,順著手腕一路向上蔓延,肩膀的肌肉鼓脹得格外明顯,熱度甚至在地面留下了掌形的霧氣。
趙武雄默不作聲,將越發粗重的喘息悶在唇齒之間,豆大的汗水順著臉頰滑落,在地上砸出了一小朵一小朵的水漬,而後粗喘著在趙火旺喊出二十時繃緊手臂,視線釘在近在咫尺的地面,試圖以放空來緩解身體的疲勞,卻沒意識到淺淡的果香早已在包廂裡浸染自己腺體、鬆動長久以來的壓抑。
趙火旺動作忽地頓了頓,藉著吸菸的動作壓抑突然加快的呼吸,數秒後才喊出下一個數字。
很淺、淺得稍微不留神就會忽視的費洛蒙,在混濁的空氣中顯得格外突兀……雖不明白對方怎麼做到的,顯然確實是壓抑著本能的α,而本該牢固的防線在酒醉與Ω的氣味下鬆脫,終於散逸出些許費洛蒙。
印證了自己猜測,趙火旺並不意外,他的直覺總是格外敏銳,可他還是被趙武雄的氣味惹得發笑。
棉被曬過太陽般,暖和又舒適的氣味,柔軟得連髮色都不搭……費洛蒙真是偶爾會荒唐得讓人發笑。
味道淡得身週所有的β都沒能察覺,大概要不是自己這麼近又是Ω,或許真能被騙過去。
「二十二──手撐直啊?膝蓋也打直──好,二十三──」

終於做完五十下伏地挺身,趙武雄躍起身站直向趙火旺鞠躬,汗水浸濕柔軟的瀏海,一綹一綹地沾黏在額角,略深的肌膚因酒意染上了些許血色,眼底的金卻透亮得格外清醒,低沉的嗓音有些乾啞:「失禮了。」
不重的費洛蒙氣味已然消散,趙火旺眨了眨眼睛,拿起煙袋按熄指尖的火光,轉身走回包廂,像是不願再奉陪這邊的鬧劇。
紙門剛剛拉上,便有些人湊上前來拉著趙武雄聊天,甚至有人直接掛在了肩膀上,就是趙武雄回話僅限五個字以內又全是句點,也樂此不疲。
居酒屋再次喧鬧起來,有人投了幣拱趙武雄上台唱歌,吵雜的環境讓他沒聽見口袋裡的手機亮了亮,發出了通知聲。
如果他有拿出,便會看見楊檠久違地傳了訊息給自己,洗版般連續傳了十張驚嘆號貼圖,而後便是一句:「松姊知道你通風報信,找人去找你,自己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