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lurk paste

起因是因為一隻兔子，一隻紅色眼睛的黑兔子，但愛麗絲記得那分明是紫色的、像葡萄果醬一樣顏色的眼睛才對。

身著一襲雪白衣裳的她本來在雪地上散步，忽然那隻兔子就出現在不遠處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很確定，兔子的眼睛應該要是紫色的才對，但現在卻是紅色的。

覺得疑惑的愛麗絲開始追著黑兔跑，披肩與裙子隨風揚起，像是英勇騎士的披風一樣威風。跑著跑著跳著跳著，她看見兔子跳進了樹洞，於是鼓起勇氣也跟著跳進看不到盡頭的黑洞，墜入奇怪的世界之中。

她在充斥奇怪又熟悉味道的屋子裡爬起來，這裡歪斜扭曲、黑色的牆壁與地板遍佈鮮紅色的裂痕，從裂縫裡隱約傳出閃電打雷的聲響，一條長長的走廊不知道可以通到哪裡去——而她定睛一看，兔子就在盡頭，與她對上一眼旋即跳走。

等等！她大喊，邁開步伐向前追去，但兔子永遠跑得比她還快，蹦蹦跳跳的離她好遠好遠。

就在這個時候，從牆上裂縫中掉出一個小瓶子，上頭的紙條這麼寫：喝下我，你就能跑得更快。

於是愛麗絲毫不猶豫的喝下去。好苦！一點甜味都沒有！但是速度是有變快了？

接著，從地面的裂痕裡擠出了一小塊蛋糕，上頭寫著：吃掉我，你可以變得更有力氣。

愛麗絲當然要吃下去，但是好苦啊！苦到令人作嘔，真希望有個甜甜的東西可以緩解這種感覺。

可是，就算飲與吃下了兩樣東西，黑兔還是跑得比她快很多。牠一路跑到一扇門前，而門為牠打開又關上，等到她到的時候已經鎖上了。著急的女孩一時找不到鑰匙，於是用力轉壞了門把將門弄開，接著跑進了會說話的森林裡。

她在一陣奔跑後遇到了紫色的霧與蘑菇林，抬頭一瞧發覺紫色的大蘑菇上坐著一個紫色的蘑菇小孩。她詢問對方是否有看到一隻本該是紫眼卻是紅眼的黑兔，小孩則答非所問。

「你要吃蘑菇嗎～？」

「左邊是幸福～右邊是原諒～要吃嗎～」

見孩子沒有要回答問題的樣子，愛麗絲沒有空吃兩邊的蘑菇，但她還是各摘了一小片放在口袋裡，然後繼續趕路。

這座森林的植物都會不停低語，像是在自說自話或跟誰說話——但總之都不是對她。愛麗絲在森林裡尋找了好久後，始終沒看到黑兔的同時也意識到自己迷路了，她抬高頭，天空烏雲密布、沒有太陽。

忽然，她聽見歌聲……好像不是，有人在唸咒語？她轉向聲音發出的方向奔跑，來到一棵巨大的長滿紅色果實的樹下。是其中一顆果實在說話。

「你在遊蕩什麼，愛麗絲？」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我什麼都知道。」

愛麗絲一聽，趕緊問果實知不知道一隻本是紫眼卻是紅眼的……

「說謊！」果實沒有聽完她的話就破口大罵，「愚蠢至極！你追逐的是隻假兔子！是虛假的幻影！你的追逐根本毫無意義，愛麗絲！只能一直迷路下去！」

對於這種莫名其妙的話語，愛麗絲不禁感到不悅起來，她要求果實收回那些話，並且說自己才沒有說謊，然而果實發出尖銳的笑聲跟斥責聲。

「太可憐了！真是可笑又可悲，愛麗絲！」

「兔子的眼睛從頭到尾都是紅色，沒有紫色眼睛的兔子！就算你找到了，牠也不會屬於你！不會接受你！」

果實的聲音太吵了，於是愛麗絲找到了在樹旁邊躺著的棍子，將其舉高後把一直叫的果實使勁打下來，那爛掉的果實一邊在地上滾動一邊嘲笑，她用力把東西踢到湖裡，這才結束了與對方的爭吵。

有點累了的愛麗絲走到湖邊想洗把臉，望見倒影中的自己不僅臉被紅色的汁液弄髒、連白色的衣服也沾到了，特別是她胸前的布料。

在用水把臉洗乾淨時，耳熟的腳步聲在前面不遠處響起，於是愛麗絲馬上抬起頭，發現黑兔就在湖的另一邊蹦蹦跳跳。她想嘗試直接游過湖泊，但腳一踏下去就會聽到嘲諷的尖笑，實在是太吵了，她只能選擇繞過湖泊去追兔子。

等等我啊！愛麗絲不停奔跑，可是好不容易來到黑兔附近時，小東西又快速的跑開了，她只能繼續追，但牠實在好快，一下子又不見蹤影。

「大姐姐？」
「大姐姐。」

正當她站在樹林中喘氣的時候，小孩子的聲音從一旁傳過來。一對嬌小可愛的黑白雙胞胎從草叢裡跑出、抱著棋盤來到她身邊轉圈圈。

大姐姐你是誰？大姐姐你是誰。
來陪我們下棋吧？來陪我們下棋吧。
我們來教你！我們可以教教你。

雙胞胎用著不一樣的表情說著話，一邊把棋子一個個塞到愛麗絲手上。愛麗絲知道西洋棋怎麼玩，可她實在是沒什麼心情……不過在孩子們的堅持下，她還是跟他們下了一局棋，然後作為輸家的報酬、她問兩人有沒有看見黑兔。

不知道！不知道。
但或許那個哥哥知道！或許那個人知道。

雙胞胎雖然沒看到兔子，但為愛麗絲指了新的方向。他們還熱心的帶著愛麗絲前往一座詭異的莊園，裡頭陰森森的、到處都是走動或爬行的骷髏，好像是在為了什麼事情忙碌著。

「聽說今天有宴會！」
「今天好像有宴會。」

雙子牽著她的手來到一張大長桌前，接著就鬆開手跑去吵一個正站在旁邊專注縫衣服的纖瘦男人，引得對方發出怪叫，指責雙胞胎害他縫線縫錯地方，而他們就動作靈活的跑開了。

「所以說我討厭小孩啊……你是誰！你怎麼在這裡？！」

男人才剛抱怨，一轉頭看到愛麗絲在又嚇了一跳，愛麗絲連忙解釋自己過來的目的，一邊注意到男人手上華麗的洋裝。

「兔子……兔子……啊，應該是有看過吧。」

「真的嗎？請問牠去了哪裡？」

「我怎麼會知道？我可是個大忙人，一整天下來都忙著準備宴會啊！」頭髮遮住半邊臉的男人脾氣不太好，但手倒是挺巧，一面抱怨著一面完成了最後完美的一針，「但是說不定查爾斯有捕到，牠等等就過來了，你先坐下來喝茶！」

因「捕到」這個詞頓時感到不安害怕，愛麗絲猶豫了一會還是決定坐下來等待答案，默默希望黑兔沒有碰上查爾斯。她拿起沉重的茶壺想往骷髏頭模樣的茶杯裡倒茶，卻什麼都倒不出來。

「啊？啊！蝙蝠喵咪你居然在這！」男人一把奪過她手上的茶壺並打開蓋子，從裡頭抓出一隻有著白色頭的蝙蝠，「還睡啊！宴會都快要開始了！快點給我醒過來！」

就在看著男人用手指輕戳著蝙蝠臉頰的時候，覺得有點有趣的愛麗絲忽然感覺到背後有股熱氣襲來，轉身一看便對上大野狼的血盆大口。

「你好啊小姐！真稀奇，我們這裡居然會有客人！」巨大的狼用兩隻腳站立，揚起頭正準備自我介紹時被男人搶先一步：「牠就是我剛剛說的查爾斯！」

「啊！」被擅自公佈了名字，大野狼瞬間變得暴躁起來，牠大叫一聲，晃動兩隻前腳：「我不是說不可以在陌生人面前叫我的名字嗎！真不尊重我！」

「好啦不要這麼生氣！你要的裙子我做好了快穿上去！宴會快開始了！」

一見到華麗漂亮的洋裝，大野狼的氣馬上就消去了，也沒查覺愛麗絲想問牠話就自顧自地穿起衣服在原地轉圈圈。

「我覺得我好像公主呢！你說我像不像呢？」

閃著一雙大眼的野狼終於在轉了好多圈後願意停下來，牠捧起愛麗絲的雙手期待的向她問道，這讓愛麗絲覺得不知道該怎麼說。

「我……我不知道，真正的公主應該是什麼樣子……」

「原來你不知道啊！」

「哼哼，就算不知道也沒差，我們可有一個貨真價實的宴會！」男人這時歪起嘴巴露出不太討人喜歡的笑容，被放在他帽子裡的白頭蝙蝠醒過來看看天空，發出可愛的叫聲：「弦月出現了！宴會開始了喵！」

「噗哧！沒錯！骷髏們的宴會要開始啦！」

不知從何時開始，莊園的骷髏們已經聚集到長桌周圍，黑白雙胞胎和抱著紅色果實的蘑菇小孩也坐到椅子上，氣氛一下子熱鬧了起來。骷髏群隨著不存在的音樂姿勢不統一的手舞足蹈，喜歡下棋的雙子讓骷髏來當棋子前進，蘑菇小孩則在每個茶杯裡都放進一個有毒的蘑菇，男人跟大野狼牽著手跳著舞、看見被骷髏推來擠去的愛麗絲欲言又止就叫著：你別總是走在後面，要跟上隊伍啊！

隊、隊伍在哪裡啊……可憐的愛麗絲腦袋一片混亂，而且男人是不是忘記自己要問查爾斯黑兔的事了……

好不容易擠過幾個人形骷髏，愛麗絲終於接近男人與查爾斯，但才剛要開口就聽到查爾斯大叫一句交換舞伴，她的雙手就被男人牢牢接住，兩人一起轉起圈來。

「所以、我想問查爾斯牠……有沒有捕到黑兔……」

「啊……我想應該是沒有，畢竟我看牠嘴巴裡沒有黑色的毛。」剛才還沉醉在舞會裡的男人忽然像是局外人一般不再為歡快的氣氛微笑、表情變得陰沉，愛麗絲覺得他真是怪，「舞會這麼好玩，但你只在意你的兔子。」

「牠……」愛麗絲眨眨眼，「牠不是我的兔子。」

「那你就更奇怪了。」

又響起一次交換舞伴的指令，愛麗絲直接被男人拉到外圍然後放手，她被男人說她不適合這場宴會，勸她去一座蛋糕上找女王，女王無所不知、說不定會知道她要找的黑兔子在哪。

她本來想道謝，但男人一溜煙的跑回了骷髏群之中，瞬間又陶醉在沒有音樂伴奏的舞會裡頭了。在莊園外的愛麗絲搞不太懂這些人，轉身便去尋找哪裡有一座蛋糕。

夜晚的森林依然在不停的說話，偶爾還可以聽到一些笑聲，這使得愛麗絲覺得這裡沒那麼可怕——畢竟那些聲音都不是對著自己。

沙沙。熟悉的聲音又來了，愛麗絲又看見黑兔的身影，就在森林的出口處。她奔跑而去，忽略了樹林中那些張開血紅雙眼瞪向她的眼睛。

追著兔子出了森林的瞬間，愛麗絲才明白男人口中說的一座蛋糕是長什麼樣子，那是一個跟城堡一樣大的多層巧克力蛋糕，有幾根巨大的蠟燭歪歪斜斜的插在上頭，看起來像是隨時會掉下來。她看見黑兔逃命般的跳進了蛋糕的大門裡，所以也跟著跑進去，卻在門口踩到草莓果醬滑了一跤，身上的衣服因此沾得到處都是甜膩的痕跡，而兔子……她又跟丟了。

「噢，天啊，這可真是一個稀奇的客人。」

一道沉穩的女性聲音從長長的階梯上傳過來，站起來的愛麗絲仰首望去，只見手持法杖的女王踏著優雅的步伐走了下來：「見到女王你應該行個禮，孩子。」

她都忘記了。被提醒才驚覺這件事的愛麗絲莫名覺得羞恥，但不知道為什麼她也不是很想行這個禮，總之她做了該做的動作，讓女王感到滿意。

「很好，我知道你為了什麼而來，孩子。一隻黑色的兔子對吧？」

是的！愛麗絲點著頭。請問您知道牠在哪裡嗎？我需要找到牠。

「牠就在這城堡的頂端，順著階梯一路走上去就可以看見牠，牠也無路可逃了。」女王瞇著眼睛打量了會愛麗絲，接著微笑著開口：「孩子，你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追那隻兔子嗎？」

「因為……」愛麗絲想了想，「牠應該是一隻紫色眼睛的兔子，但不知道為什麼眼睛卻變成紅色了！」

「不，愛麗絲。牠的眼睛一直都是紅色的，就算一直跑也不會變成紫色。」女王走到她的身前，「就算你一路跑過來疲累不堪，身上的純白被弄髒，那隻兔子的眼睛也不會是紫色。」

「不是的！我很確定，牠應該是紫色的眼睛！」愛麗絲很堅持，「牠應該要是的！」

「應該要是。」女王輕輕地笑出聲，隨後轉過了身、比了個請的手勢，「那麼就去證明吧，愛麗絲。牠應該要是一隻紫眼黑兔。」

牠應該要是——牠必須得是啊。

愛麗絲向女王行禮道別，踏上了貌似看不到盡頭的樓梯，一直往上跑。

深信不疑的愛麗絲一直追著黑兔跑，披肩與裙子隨風揚起，像是英勇騎士的披風一樣。她跑到覺得口乾舌燥，可是城堡裡沒有能拿來解渴的東西，想要喝水就必須走回去。

可是，離頂端就只剩下一點距離了。最後愛麗絲還是決定往上走，終於在推開餅乾門以後看見那隻毛茸茸的黑兔。

愛麗絲高興極了，她走上前去把累了的小東西抱在懷裡，盯著牠那清澈的紅色雙眸，抬起手溫柔撫摸微微顫抖的頭顱。

「……應該要是紫色的。」愛麗絲說。


——你應該要成為像你父親一樣的兔子才對啊？


忽然間，天空暗了下來，紅色的閃電穿過了烏雲打在蛋糕城堡前，似乎是因為這樣受到了驚嚇，兔子睜大了眼——隨即變得巨大，大概像是這座城堡般大，愛麗絲轉眼間被牠的爪子壓倒。

牠發出尖叫，眼神滿是憤怒與驚恐，愛麗絲伸出了手，但還來不及做些什麼就看到牙齒朝她的臉逼近，接著左眼便被刺穿，半邊臉的皮膚被抓破，她盯著兔子氣急敗壞的啃咬著、用前腳抓爛她的身體，微張著的嘴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然後，城堡垮了，飄著苦澀味道的信任與期望一一瓦解，兔子跟女孩一起墜落，愛麗絲想起自己為什麼一開始會在雪地裡散步。

「對啊……」

從一開始就不是紫色的眼睛啊。

永遠都不能是啊。

愛麗絲眨了眨僅存的紅色眼睛，然後閉上。


●●●


當黑巧克力從床上醒過來的時候，他看見那些站在床邊的餅乾們瞬間安靜了幾秒——接著幾個耳熟的聲音便跟著餅一起擠了過來。那些聲音對於剛醒來的他來說聽起來有些吃力，導致黑巧克力突然覺得自己不要這麼早睜開眼睛會比較好。

他回想起倒下去前發生了什麼事，他記得自己從毒蘑菇手上接過聽說是勇敢餅乾他們做的果凍……現在看來可以確定不是了，罪魁禍首正站在那邊眼神飄來飄去，一旁的純香草則看看他再看看其他人、笑笑的說了句年輕真好啊。

「黑巧克力餅乾～你還要嗎～甘草餅乾做的蘑菇果凍～」

「咦？剛才不是都拿去燒掉了嗎？甘草餅乾你到底是做了多少……」

「沒有了啊，都已經給你們了啦……好啦毒蘑菇餅乾把你還有的都交出來。」

「為什麼～不好吃嗎～」

「黑巧克力大人您還是躺下來再多休息一會吧？您看起來臉色還是很不好……」

「……」

看著眼前熟悉的餅乾們，黑巧克力不知為何感到些許安心，興許是剛才做的夢感覺太真實，為了確定自己現在是醒著的、他還偷偷握緊拳頭用指甲刺自己，然後才聽了牛奶的話躺回去，但其實沒有任何睡意。

「對了，甘草餅乾你剛才說那個果凍吃了本來會怎麼樣？」

「啊，書上說那個會讓吃的餅乾產生幻覺，就像去到另一個世界一樣……但沒寫說會讓餅乾昏倒啊。」

聞言，黑巧克力想起了愛麗絲的笑聲。那在墜落時閉上眼睛、唇角扭曲之後擠出的低沉笑聲。


◆◆◆


「出現了！紅色月亮出現了！宴會要開始了！」

伴隨著白頭蝙蝠興奮的叫聲，站在莊園中央的男子剪斷細線，完成了最後的收尾。他吩咐骷髏們提著這套漆黑的連身長裙幫今日的主角換上，雖對女王的偏愛覺得嫉妒與不服，但他該做的事情就會去做。

正當骷髏小心翼翼的不讓衣服的任何一角碰到地面時，孩子們蹦蹦跳跳的帶著女孩來了，他們在男子的叫喚下放開抓著女孩的手，在一旁看著骷髏為面無表情的她換上新衣。

「好好看！」
「好好看。」

「好漂亮～」

「好啦，宴會……等一下！」當男子要宣佈宴會開始時，一瞬間的眼尖讓他停下程序。他快步走到女孩身前，掏出新的針與線在女孩左臉上縫補起來，眾人（與骷髏、與森林）靜靜等著，待女孩脫離的部分再度變得完美後即發出歡呼聲。

「好啦，宴會終於開始了！歡迎愛麗絲！」

男子轉身丟掉手中的針線，不論想不想都為世界的新成員高聲祝賀。

「歡迎愛麗絲！」

所有人事物都為她獻上了祝福，一如她誕生的時候。骷髏們都等不及要開始跳舞了。

作為回應，有著紅寶石眼睛的愛麗絲默默的微笑，提起裙子行了個屈膝禮，引得整座莊園被笑聲環繞。

沙沙。

愛麗絲頭都沒回也知道那是隻受傷的兔子，正徘徊在莊園外看著她。

但她這次沒有再追過去，而是提著裙子跳起了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