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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
BB

  最後一次鐘聲響起,學生竄出教室,抽出下襬的制服在空中飄揚。三郎將抽屜裡的東西掃進書包,與成群結隊的人群擦肩,經過日復一日的平常,換下室內鞋,走出室外的陽光有枝椏疏影,腳邊揚風捲起樹葉,除了Rap外的三年時光握在手中。

  一郎看見與自己齊平的少年穿戴整齊,蹦踏的腳步在發現他之後頓了頓,轉為從容的走來。一郎攤開手,三郎頓時笑開,放開步伐直直衝進他懷裡。

  有時一郎會想起以前的事,需要調停的爭寵、明明腳都伸不直仍要擠同一張沙發、從後方突然撞上的擁抱接著另外一個。他揉了三郎微長的頭髮,透過瀏海的神態有幾分與二郎相似。

  「恭喜啊三郎。」一郎轉為搭肩,三郎瞇眼笑著說了謝謝一哥後望向天空,和三年前的典禮一樣的萬里無雲。

  「不知道二郎在做什麼。」

  二郎畢業那年,三郎晃進他房間的某天,總是空無一物的桌面放著志願調查表格,除了名字外的欄位都空著,他端詳的時候後方突然出聲:「啊、差點忘了。」

  「嚇死我了!」三郎撞到桌子哐啷一聲,捂著胸口把紙糊在二郎臉上。揭下後二郎沒多說就塞進口袋,三郎瞪著他,還是忍不住問:「你畢業之後要做什麼?」

  「我可能會出國。」

  二郎回得自然,好像計劃已經完成大半,三郎開著的嘴就沒閉上過,指著態度理所當然的哥哥質疑道:「你?」

  「怎麼?好像申請到獎學金就可以去了,剛好有學校邀請我。」

  三郎又重複一次「你?」,天空傾斜一樣,二郎彈了他額頭,也沒真的生氣。「對!你哥,我等等要跟大哥說,你剛好看到就不用說了。」

  三郎難得沒吐槽,壓著起了紅痕的頭,凝結著看二郎收拾被撞倒的東西,半乾的頭髮滴著水都落在地上,來回踩踏後濕了一片,這樣的二郎要出國。

  「你會講英文嗎?」

  「Rapper總是會講一點,其他學就行啦。」

  「生活費怎麼辦?」

  「打工嘍。」二郎回頭看他,笑得人拳頭癢,好像沒什麼大不了,「而且還有比賽的獎金嘛!」

  最後一個問題在三郎腦中盤旋,最後沒出口,嘴巴卻癟了。一黃一綠的眼睛瞇起,二郎嘿嘿笑出聲,捏著三郎臉頰,柔軟的肌膚被拉成大餅。「會想我就說,我又不是不回來。」

  「誰想你了,快滾。」三郎抓住二郎礙事的手腕,扯半天臉更紅了還沒掙脫。終於放棄和光生力氣沒智商的傢伙纏鬥,三郎鼓著臉頰,二郎放手後在指印上戳了下。

  「好像用手機就可以看到你們的臉了。」

  「那個叫視訊,笨蛋。」

  「你表情不要那麼恐怖啊……欸、陪我去找大哥?」

  一郎的震驚毫無隱藏,二郎收起方才的笑意雙手承上志願調查那張紙,最後當然無人反對。

  曾經惦念的長大頃刻化為實體,成長意味他們的開枝散葉,御風落地後開啟屬於自己的飄泊。

  前一晚輾轉難眠,三郎乾脆起床到廚房倒水,光源從一郎的門縫洩出,他敲了敲房門,應門的大哥好像睏紅了眼。十五歲過了撒嬌的黃金年齡,三郎聽見哥哥問的「怎麼了?」小聲答了「睡不著」,一郎摸摸他的頭,輕笑著說我也是。

  他們打開二郎房間,門縫投射的燈火映在沉睡的二郎臉上,一郎悄悄掩上門,兩人站在門外無聲相對笑了。

  然後二郎拖著行李,戴著一郎買的帽子,行李箱裝著三郎買的筆電和視訊鏡頭走了。飛機上天後拖曳出雲朵的弧線宛如彩虹,雨水落在一郎眼眶內,三郎別過頭假裝沒看見。

  二郎彷彿瞬間走遠,脫下制服後連衣角都沾不上,又那麼近,通訊軟體總有他未讀的留言。三郎有時煩得不行靜音了,睡前又會默默打開,然後逐漸習慣開始敷衍。二郎發來的語音雖然嗯嗯嗯的回答,他總是有聽完。

  志願調查再次出現時一郎不再驚訝,他認為的駕輕就熟在聽見三郎發言後再度瓦解。

  「我想去D大,這樣住家裡就可以了。」

  「D大嗎?」一郎看著填得整齊的表格,全國前幾志願整整齊齊寫了一排,他完全不懷疑三郎的能力,懷疑的是他選擇的原因。

  「D大的課程應該會比較有趣吧。」三郎抿抿嘴,「又離家不遠。」

  「不住宿舍嗎?」一郎幻想中的大學生活色彩繽紛,雖然他不會干涉弟弟的交友狀況,住家裡對同齡人社交似乎麻煩了些。三郎語氣篤定,音量大了點:「我想住家裡!」聲音軟下來努著嘴,「可以嗎一哥?」

  一郎覺得自己笑得有些過份,表情換成三郎應該可愛多了。他在家長簽名處落款,寫完「山田」後突然停頓的筆尖墨水凝結。

  「我喜歡住家裡,有需要再搬出去就好。」三郎重複了一次,話說到最後幾乎是含在嘴裡。

  一郎想到一個個搶著分攤並順利完成的任務、工作結束後餐桌留的晚餐、三人背靠背的煙硝和征戰,質疑的理由曾經存在,但不是現在。

  筆桿搖動,簽完名後一郎遞回表格。

  「請多指教啊,三郎。」

  三郎正經鞠了躬說道:「謝謝一哥!」然後撲到他身上,一郎被壓得無法喘息還是接住了。

  三郎毫無意外的錄取第一志願,當天晚上二郎撐著時差一起慶祝,嚷嚷著想吃咖哩。「用咖哩塊煮啊,怎麼越來越退化了唉呦!」三郎的挑釁被力道不重的拳頭打斷。二郎笑得歡,末了說味道不一樣,可能是水質不一樣吧,一郎對鏡頭承諾:「下次回來再煮。」

  三郎認為自己問的非常自然。「下次什麼時候回來?」

  「最近忙,要回去再跟你們說!」

  二郎數著想買的名產,又叫三郎拿出錄取證明,三人擠在方框圈出的鏡頭合照,洗出的照片放在一郎辦公桌上。雖然主角是自己,三郎還是更喜歡在校門口二郎拿著畢業證書、穿著釦子被扯光的制服拉住他,一郎同時搭著他們肩的那張。

  「一哥,要不要拍照?」走到校門前三郎說,一郎拿出手機抬眉問:「自拍?」

  有點隨意,但反正還是跟一哥拍照,三郎擠在一郎身旁高舉畢業證書,被鏡頭捕捉後心滿意足漫步回家。在樓下便看見廚房的燈火,一郎對上他疑惑的目光故意說:「我記得出門的時候有關燈啊……」

  他踏上階梯,兩階兩階邁開步伐,打開門時聞到滿溢的咖哩味,廚房探了一顆頭出來,湯勺代替手朝他揮了揮。

  三郎走到許久不見的人身後,捶了得意忘形笑著的頭,被一郎連著二郎一起抱住。他們硬是擠在一個房間睡了一晚。

  天光微亮時二郎拍了張只有自己清醒的照片,接著輕手輕腳拉好被子。

  「怎麼醒了?」一郎睡眼惺忪用氣音問,二郎伸手擋住直射一郎眼睛的陽光,按住嘴輕聲說:「三郎好像又長高了,膝蓋一直磕到我。」

  均勻的呼吸斷了,他們中央的被窩發出黏糊的聲音。

  「一百八十四公分,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