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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大夫，陸少俠，來得正好！」

兩位青年甫進店舖，老板便熱情招呼，同時對身量較削瘦的男子招了招手。

「上回您說那狼毫寫著過硬，昨日進了一批紫毫，剛巧給您試試。」

然景今天確實是來購置筆墨，小藥園一直只他一人，前年雖有了陸景熙，攏共也就兩人，藥園的種植，體力上佳的陸少俠尚且能幫把手，但擬開藥方、謄錄藥材庫存總得他親力親為，久而久之，對筆墨也講究起來。

「吳老板眼光一向獨到，然景恭敬不如從命。」

吳老板從櫃中拿出嶄新的毛筆遞與然景，青年用指尖捻松筆頭，由衷誇讚：「這時節春雨含潮，您定是花了不少心思保存。」

吳老板自豪地笑道，邊往桌面上鋪開紙：「吃這行的飯，自然得盡善盡美。」
陸景熙垂下目光，見然景挽起衣袖，纖白的手指拿著筆桿，蘸墨前又停頓，一雙藍眸朝他望來。

「一時不知寫什麼好，景熙可有想法？」

店內除卻文房四寶，還掛了不少字畫字帖，陸景熙狀似不經意地抬手，指指其中一幅的幾字。

那是幅草書，然景抄寫時顧著辨別，停筆才將紙上數字連起，喃喃念道：「天明往……卿當如何？」

然景念完莞爾，他本就容貌端麗，笑起來面若桃花：「怎的打起啞謎來？你想去哪，我總歸是願意的。」

陸景熙難得斂去平時的笑容，一旁吳老板機警得很，隨意尋個藉口便暫離，留兩人獨處一室。

「小景，明日是清明。」陸景熙熟悉然景的一切，深知過往於對方的影響，因而小心翼翼，欲言又止。

然景聞言一愣，父母亡故後，他被囚於匪徒寨中受辱，不見天日，不明晝夜。
直到後來獲救，才知父母當年遭疑涉貪，恰逢盜匪擄掠殺戮，貪墨一案死無對證，許是正好合了哪位高官之意，夫婦二人的屍骨很快被送至義莊，不久草草下葬，無碑無銘，孤塚荒涼。

彼時然景方自彀中逃脫，沉痾未癒，無法親去祭拜，這事暫且擱置，而到後來，如同他身上落下的病根，擰成心結。

陸景熙提清明，想來也是看出然景心中掛念，見然景神情恍惚，他伸手撫摸青年面龐。

「我陪著小景。」

然景垂眸，蹭了蹭對方掌心，算是應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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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兩人早早出門，晨光熹微，眼下正值春夏交替之際，天候涼爽，卻也難測，陸景熙多備了幾件衣服，收拾好行囊，回頭見然景要上馬，便一把將人抱起。

「哎！景熙……」

「小景不善騎馬，我們一起。」陸景熙說道，將然景抱上馬，自己坐到對方身後，雙手環著然景身側，拉緊韁繩：「走了！駕！」

兩人共乘一匹馬，行路緩緩，並不顛簸，倒是春風煦煦，拂面而過，帶了幾分愜意。

路上也有不少行人，清明省墓，出遊踏青，他們與眾人顯然不是一個方向，然景知道父母當初被送至義莊，遺骸無人認領，沒有被扔到亂葬崗已經是萬幸，但見所葬之處如此荒蕪，不免難受，也怨自己不能早些來。

「小景。」陸景熙瞧然景若有所思，便沒有像出門時那般唐突，先輕聲喚人，才伸手將愛人抱下馬。

「景熙，」然景在對方鬆開懷抱時，拉住那雙手：「謝謝。」

回應他的，是陸景熙燦若朝陽的笑意。

兩人開始修整佈滿雜草的墳塚，陸景熙清楚然景必定要親力親為，所以只能盡力多幫襯些。

「爹娘……會不會怪我現在才來？」這個疑問，然景壓在心頭許久，可已經沒有辦法得到答案。

陸景熙也無法回答，但仍在墓前與然景一同給然景雙親磕了頭。

回程途中，綿綿細雨落下，陸景熙同來時一樣，將然景護在懷中，回到山腳的小藥園，陸景熙身上都濕了大半，然景卻只頭髮染上些許潮氣。

饒是如此，陸景熙素來身體強健，換了件乾淨衣裳，復又精神奕奕，反倒是然景，似是白天勞動一場，又受了風，竟在夜裡發起低燒。

「小景、小景？」陸景熙有些慌亂，喚得急切。

然景意識尚在，本想安撫對方，沒料到剛伸手就被戀人握住，只好出聲說道：「景熙，沒事的，只是有些風寒、咳咳……」

陸景熙聽人嗓音暗啞，話說一半又咳了起來，不免更加焦急：「要喝些水嗎？還是我去拿厚被褥來？」

「咳咳……水……」

陸景熙連忙倒了水來，扶起然景，讓人靠在懷中，才小心翼翼地將碗遞到青年唇邊，然景慢慢飲下些許後，伸手輕推碗沿，表示足夠。

他抬眼看陸景熙一臉擔憂的模樣，又瞧窗外漆黑一片，料想深夜時分，出門也難尋郎中。
然景正思量時，卻見陸景熙探手往一旁櫃上摸出幾張藥方，強撐著精神細看，發現都是自己寫的。

他因早年落下的病根而致體弱，平時得喝些調養身體的補藥，自古道醫者難自醫，故然景所喝的藥，都會與村裡的其他郎中討論過後才定下，其中亦有醫治風寒的方子。

這些日常瑣事，陸景熙都看在眼裡，記在心上。

「小景，我去給你熬藥，一會就好。」

然景眼眶發熱，幾欲落淚。

「好。」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