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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山滿谷的白色杏花,如同靜默的雪,緩緩飄落,落在青衣飛俠的髮上、肩上,落進他跪坐的雙膝之間。
那道跪在白海山間的身影,與這靜謐的風景格格不入。
風拂花飛,他一動不動,像是這山景中的一座雕像。

「請回吧,唐大俠,公主不會見您的。」

碧衣婢子低聲,帶著幾分委婉

他沒有動。也沒有說話。連眼神都沒有給出。

那雙曾閃著機靈與狡黠的桃花眼,如今卻低垂無神,神色彷彿掏空了靈魂,只剩軀殼在風中淋著花雨。

「無妨,不需理會。」

杏仙人推開涼掉的花茶,語氣充盈著淡漠。

一日。

兩日。

三日。

他未離半步。

那青衣衫從未間斷的跪於白花山間,花海山間刺著那抹熟悉的青,引得杏仙人一陣心頭不悅。

「他/她 不會回來了,回去吧。」

「……」

「這是趙活自己的選擇。」

聽見名字,青衣飛俠顫抖了幾分,紫如玉泉般的瞳孔看在眼裡,語氣冷若如霜

「你唯獨將他 /她 蒙在鼓裡。」

話語仿若被冰錐刺進心口般,疼的人難受,窒息。

「唐門人皆知的事,你唯獨將趙活蒙在鼓裡,唐大俠,這可是為何?你在等著什麼嗎?在吊著什麼嗎?」

「你以為你們佈局的這場婚事,是騙出金國的奸臣們,但你騙的,是那個把你放進心坎裡的傻人兒。」

「唐大俠,妾身是杏,是仙,但妾身卻看的都比你明白,而最應該看明白趙君的人,應是你。」

「你以為他 /她 還能回來嗎?自大妄為也該有個限度。」

「回去吧,不要再來了。」

帶著絲絲寒意的驅逐令迴響在白花山間,原地的唐布衣看著那翩翩花瓣落於地面,失神的雙瞳閃爍了些。

那日,婚禮堂前,鑼鼓聲聲,紅燭高照。滿唐門皆在慶賀這樁盛事。

唯獨缺席一人。

那個最該出現、總是第一個到場,最知道流程,最會張羅、最沒名分、最被依賴的那個人缺席了。

眾人起初只是疑惑,並無其他猜想,而如期舉辦婚事。

但當「拜堂」二字一落,唐布衣忽然一震,似是聽聞了什麼,桃花瞳瞬縮,看向那後山山崖處,惶恐,焦躁,不安,瞬間侵蝕著他的心神。

「趙活呢?」

他問。

無人答。

那刻起,婚禮便崩了。

唐布衣揚起身袍,躍出紅帳,朝著山後奔去。紅彩隨他身後翻飛,像是將燃燒的一切拖曳在身後。

這場婚事本就是個騙局,唐門師兄好友們至掌門皆知,唯獨趙活一無所知,無人告訴他/她,而這是唐布衣的意思。

本只是想趁著這場假婚觀察對方的反應,多年來趙活對著自己的心思唐門飛俠豈會不知?

但兩人都是唐門倔脾氣,無人願意跨出那一步,儘管身旁明眼人們都能看出來,這兩人卻像蒙層紙皮子似的互不戳破。

仗著要揪出剩餘的金國奸臣之際,他與眾人們策劃了這場騙局,做為幫手的龍湘很爽快的答應了,但當聽聞要將趙活蒙在鼓裡時,江湖女俠反射性的握住劍柄抽出,刀光劍影明晃的亮在那人頸間,很是不滿。

「你想作弄他/她?」

面對唐布衣說這是逼趙活袒露心聲的解釋她也是一陣半信半疑,在一陣又一陣的思慮過後,最終仍是收起刀劍,在一聲聲告誡對方禁止傷害趙活的警告下,龍女俠仍是答應成了這場爛戲的幫手。

卻沒想到是促成一場悲劇。

唐布衣愣神的抬起頭,那片瞳眸裡早已了無生息,他緊盯著眼前的杏花仙,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是⋯⋯我應當是了解趙活的⋯⋯」

「所以我知道,僅僅只是一場婚事,是不至於令他/她尋死的。」

「我知道這人脾氣有多倔,也知道這人一身的唐門傲骨之氣,所以更不該會是如此。」

看著眼前仍不自知的飛俠,杏花仙此刻只感到萬分可笑,她眼裡的紫宛如冰霜,像是要刺死眼前人般帶著怒意。

「你可知,你的外姓弟子,是死在何處?」

「⋯⋯⋯⋯」

「不是死在那虛無深處的山崖,而是死在你婚禮之日的第四年。」

「⋯⋯?」

「你不知對吧,趙活經歷的劫難。」

「你可知,你們唐門能有如今的太平,可都是拖了趙活的服?」

「你們本該被滅盡,連你也不該起死回生。」

「但熱愛唐門的外姓弟子,為了拯救一切,不停的輪迴重來。」

「他/她從不記得一切,但每死一次後都是拼盡全力挽回自己珍視的一切。」

「他/她 擁有那逆天改命的機會,次次都是為了保全唐門中的每一人。」

「包括你,唐飛俠。」

「⋯⋯⋯⋯」

「你可曾想像過,這人每死一次,就想盡辦法的繼續賭上一切重新來過,其中有一大半的時間,都是花費在你身上。」

「他/她曾有其他好結局的機會,可為了你,卻放棄那些,再次重來。」

「有這樣力量的他/她 卻因此永遠困在你那虛假可笑的成婚日裡,日夜掙不開。」

「⋯⋯⋯」

「如果你早一步說明,坦白,那趙君也不用承受這場騙局。」

「如果你們能勇敢面對自己的心意,那無意義的輪迴也會馬上結束,他/她也不需要一次次的反覆看著你的做戲,淚不停歇。」

「因為你的騙局,他/她被永遠困在了那一天,你的騙局,他/她 的真心。」

「4年了,唐大俠,趙活反覆經歷了你的騙局,獨自承受忍了4年,最終才選擇離開的。」

「他/她 做出了選擇,放棄一切,連妾身也無法收集那些破碎的殘片,只能任由那些碎末永遠的消失。」

杏花仙的話語如同刀片,深深割進他的喉管中,酸澀又窒息。

他只是希望趙活能坦然,坦然的承認心中那份對自己的心意。
他看過太多次那樣暗自閃爍的眼神了,唐布衣認為他們之間是兩情相悅的。
自大的飛俠想要強行剝下對方的那份倔強,暗自躲在那虛假的紅紗帳後等待。

但等來的卻是趙活心中的絕望。

如果他早一步說明,那場婚禮或許不該讓趙活承受。
如果他放下心中那無謂的自大,對趙活說出那聲卡在喉間沒說出口的「我喜歡你」,或許,事情也不會是如此。

但沒有如果。

只有這座白山、這場花雨,與這個沒能等到答案的男人,跪在風中,把餘生都跪成懺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