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倫敦的冬天總是很冷,所幸別墅裡烈烈燃燒的壁爐帶來的火光和溫度讓臉上的冰霜稍微融化。
朔間安安靜靜地靠在沙發上,即使是厚實的精裝書他也能輕易用一手托著,也不曉得是看了還是沒看,錯失時間流動的雪夜裡面,這個畫面像是是瞬間也如同整個漫漫長夜。
若被他的朋友看見,不免嘲笑他的裝腔作勢一番,他的胞弟更樂於翻他幾個白眼。朔間不愛看書的事情早不是新聞。
更多時候他更樂於在人群中瀟灑,或踏上木質舞台把地板踩出砰砰聲響,吆喝著要他的追隨者一同享受時光。
這樣的寧靜卻被一個不速之客打破,推門而入的朔間凜月面若冰霜,朔間零聞見夾帶著風雪冷冽地熟悉氣味還一時沒有察覺來者的身分。也不怪他沒馬上反應,他的概念中對方應存在於半個地球的另一端,撐著昏昏欲睡的頭顱在他試圖踏足的白晝中張手歌唱;轉身起舞。
以至於直到朔間凜月不滿地嘖聲之前他都沒做出任何反應。
來者在門口撥落肩上的殘雪,才落地就化為一攤水,朔間零才終於起身迎接,
「凜月?怎麼沒有撐傘,不對、怎麼……」怎麼忽然就來了,怎麼找到這裡來的,怎麼不通知他,怎麼、怎麼會?
所有的疑問在朔間凜月抬眼的時刻一下就被哽在朔間零的喉嚨裡,順著吞嚥的口水又一次滑回腹中。
想起來是他日子過胡塗了,才剛過元旦的日子大家自然都還沒開學。可就算如此,對於朔間凜月的臨時來訪他也只有接受一途。所以朔間零收拾起方才慌亂的臉孔,端起如往常一樣的微笑替朔間凜月褪下大衣。
細雪帶來的濕涼都被阻擋在大衣外,朔間零拉著凜月把人塞到他剛剛的位子上,確保火勢足夠保護他細緻的臉頰不被凍傷。
然後他就叮叮咚咚地忙了起來,拿來熱茶、毛巾和舒適的毯子,少不了要過問是不是還餓著,翻出麵包,又忍不住熱了一碗湯才終於消停。
「凜月?」只可惜他端出熱湯的時候已經看見朔間凜月迷迷糊糊地點著頭,抓著他剛剛拿出的毯子揉捏些什麼。他很清楚那是對方想睡的信號。
朔間零把瓷碗隨意擱在桌上。
忙坐到他身旁的位子,看見朔間凜月癟嘴的模樣幾乎壓不住嘴角的弧度。拉著朔間凜月讓他倒在自己腿上,順帶把毛毯的角落塞進對方手裡。
他輕輕唱起前陣子西班牙的友人教給他的晚安曲。看見弟弟只用了片刻便沉沉睡去。
被風雪凍住的面容如今在爐火的烘烤下顯得如此稚嫩可愛,朔間零停下歌唱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手被朔間凜月抓地死緊。
仗著時差以及疲倦讓朔間凜月不省人事,他擅自低頭親吻對方乾燥卻柔軟的臉頰,想著等等該是替他抹上乳液以免明日對方因此地不似日本濕潤的空氣傷了皮膚。只輕輕印了印就抬頭打量,眉目和自己相似的地方也好;相異的地方也好,都如此惹人憐愛。
朔間零用最輕的力道抽出自己的手,一把把對方抱起,緩步上樓的同時又忍不住哼起方才的曲子。

朔間零在片刻後才接到母親的訊息,朔間凜月對於這次的突然來訪可說是一意孤行,甚至撒嬌讓雙親不要提前透露他的來訊,而到了也不知要報個平安,才會讓左右等不到幼子消息的母親傳訊給長子,朔間零不甚熟稔地回復弟弟已經睡去,順帶承諾會好好照顧他,才又從房間轉回大廳。母親替弟弟印好的地圖被濕漉漉地塞在大衣口袋,朔間零把它小心攤開,打算就這樣放好晾乾。
收拾好方才沒能收好的東西才又回到房間,朔間零只猶豫半晌便也上了床,和朔間凜月共枕同眠的日子已經是很久以前。
拜時差所賜,在這個地區裡面他們的生理時鐘比起在日本的時候更像常人。
難能可貴的陽光燦爛被窗簾盡數阻攔,朔間凜月睜眼的時候只能就著微光觀察兄長的落腳處。他們一向不是會虧待自己的人,至少床鋪絕對得保證舒適,所以朔間凜月這一覺睡得很是踏實。而涼冷的氣溫被暖氣和身邊的體溫烘得暖和起來,他趁著對方尚未醒來忍不住又往他身邊湊得更近一些,毫不意外地被對方納入懷抱。
那是連朔間零本人都不曾察覺的習慣,若朔間凜月在他身旁騷動,十有八九會被昏沉著的兄長摟入懷抱。後者猜想對方是下意識用手確認自己的存在;又或者是抱著讓自己安分點。
無論如何正確解答也無從考究,反正幾年下來總屢試不爽,那也便罷。
回籠覺也沒睡得太久,朔間凜月掙扎著起床後轉進浴室,隨意洗個澡,盥洗結束就這麼光著腳走下樓,空調安靜地運轉下也沒帶來多少冷意。
當朔間零跟著下樓的時候朔間凜月已經吃完自己的早餐,捧著馬克杯也不知道在喝些什麼。
自己的那份早餐還冒著熱氣,雞蛋鮮嫩;培根酥脆;麵包鬆軟。朔間零吃了幾口,先是讚賞弟弟的手藝打破沉默,隨後又說起昨晚有給雙親報了平安,接著正想要譴責對方讓人擔心的舉動,卻找不到適合的字句。說穿了這次出國也是他的臨時起意,若不是友人幫著他找到這處租屋,他現在可能還住在旅館。要說讓人擔心,其實朔間家的孩子誰也說不得誰,也就他們的雙親可以這樣放任孩子自由成長,只在很少數的情況下才會端出家長的架子——那也多是在幼子兒時身體尚且虛弱的時候才會上演的情節。
朔間零也同樣得到一個冒著熱氣的馬克杯,一片棕黑的飲品散漫著可可香。他拿起杯子抿上幾口,一片滾燙的苦澀驚擾他的舌尖,令人下意識舔嘴,帶著油脂的飲品比預料中得更加燙口。抬眼就看見對方得意的目光含笑,朔間零也不住失笑,一夜的多想與困惑似乎就這麼消散。
那不再是他需要亦步亦趨跟著的孩子。彼時自己的步伐也尚未穩固,卻依舊逞強著試圖不讓他有任何閃失,作為兄長的尊嚴和驕傲到了某個年紀之後似乎不再適用。
「好苦。」朔間零這麼抱怨,朔間凜月置若無聞,前者卻不依不饒地繼續:「凜月也喝這個?」
於是他才終於聳聳肩把手上的杯子往前遞,朔間零也不接,握著對方的手用同樣的方式抿了一口,果不其然地發現對方的飲品香甜可口,溫度也是暖而不燙。朔間零對甜食並無特別的偏好,可在弟弟的薰陶下久了不吃也頗為想念,他舌尖殘留的苦味和甜味就這樣融合起來,加上溫度的觸感讓朔間零久未發作的思鄉病忽然就席捲而來。
這大概已經是長大之後的凜月最大程度的示弱,無論是來訪還是惡作劇,他早就已經過了透過這種方式來引人注意的年紀,也因此朔間零才會覺得一切似乎回到了最初那個年歲,又在方方面面都驚覺今非昔比。
「反正兄長也不愛甜的。」朔間凜月這麼說,算是解釋了沒有給他絲毫甜度的原因。
「怎麼會呢。」他捧起自己的杯子暖手,偏頭思考的摸樣端麗,「只要是凜月做的當然都會喜歡。」
「那不甜的也會喜歡吧。」朔間凜月這些年終於學會口頭拒絕對方的巧言令色,只可惜身體已經誠實。起身伸手奪過他尚有九分滿的杯子,在兄長笑瞇的眼中看見一片柔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