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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美好的我獻上祝福。》

  最近大家都有點冷淡呢。
  睡前向床頭的燈火細訴心事,煩惱便會隨著火種熄滅消失吧。玻璃罩上映著八雲的愁容,也許是自己太敏感了,明明大家如常有說有笑,氣氛卻有點不一樣。

  艾德蒙特和奧利文聊到一半會轉移話題離開,可爾看見他也繞路走,仿佛待在哪裡都不適合。就算他小心翼翼地問「我最近是不是做了過分的事」大家不約而同溫柔地說沒有,連伊得先生都說沒這回事。已經第三天了,想到此八雲用最後一口氣吹熄油燈,臉直接埋到枕頭裡,但願事情一切都會過去。
  懷著沉重心情入眠,八雲做了一個夢,回到自己有意識的童年,肚皮貼草地,扭動身體穿過草叢悄然仰望夜空。黑夜中仍有月亮與星星,姑且算是有「同伴」,有時也想成為星星,作為其中一體和其他星星一起發亮,互相依靠,誰都不會被忘遺,不會被離棄……吧?
  不安與月亮產生了共鳴,它是盛滿黃金的聖杯,淡金液體在月亮的邊緣溢滿、滴落,源源不絕流注到八雲頭上,身體被一點一滴填滿,如晨光般溫暖。
 
  「早安~」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

  八雲意識做夢中回來,緩緩張開眼睛。「……已經早上了?」他揉揉眼,如常從床上坐起來,矇矓中回望身邊的人,是一頭白堇色的蓬鬆物體。「布儡先生,早安。」

  聽到對方喊自己的名字,布儡滿心歡喜笑著,開心得快要冒出小花花同時,突然撲向他。「達令~我們來早安——啾!」說著布儡嘟起嘴湊近。

  欸?不、等等?八雲被這樣一撲以為自己沒睡醒,馬上用掌心抵住布儡額頭,爭取數秒喘息。「請、請問你是不是認錯人?伊得先生應該……」

  「達令是達令喔?」布儡沒在聽,用額頭和對方角力。

  「請等等等等!我、我是八雲——!」臉距離太近了,加上思路混亂按捺不住亂叫,拼命推開他。

  「小八雲?」布儡停下來,打量了八雲一眼。「對~今天的作戰就差最後一步,我等下會去檢查的。」說著他便放開了懷裡的人,跳下床轉了半圈,看起來很高興。

  八雲沒想太多,只知道得救了,狼狽下床走去衣櫃的方向,發現是書櫃,而另一邊的書櫃,以至床鋪和整間房的佈置,還有魔力的氣味……這裡不是伊得的房間嗎?心裡正猜想各種可能,一邊走到衣櫃前,不經意看向全身鏡——鏡裡的人是伊得,八雲險些嚇得心臟驟停,自己的身體變成伊得先生了?為什麼?是在做夢嗎?接著慢半拍開始亂叫,布儡以為他被鏡子咬痛了,但八雲只懂滿嘴喊著為什麼,布儡決定去找人幫忙。

  房間剩下八雲一個,他雙手掩住臉,從指隙間偷看鏡中人。那是他最喜歡的人,變成自己最喜歡的人,嘗試放下雙手,無論擺出什麼表情和動作都好可愛,全都好喜歡——可是感覺和平日不一樣,總缺了點什麼。當務之急要先換套衣服,去找……要找誰才對?如果自己變成伊得先生,那按照幻想小說劇情展開,伊得先生豈不是……!
  八雲靈光一閃,馬上換好衣服直奔自己房間,發現人已經不在,於是轉往廚房。中途好像聽到誰喊伊得,八雲繼續直奔廚房,第一眼便看見流理台前的人——那個正在準備做菜的「八雲」。

  空氣中洋溢濃濃的奶香,應該是奶油醬,「八雲」取出慣用的菜刀和鉆板,似乎是不習慣視線高度頓住了一下,上身微微前俯,手起刀落,專注將切蔬菜。那雙手帶點骨感,手指修長,從握刀到微彎成貓手的指節,都有種難以言喻的吸引力。當視線往上移,由手腕、手肘、手臂到他的面容,神情認真,刀法俐落,八雲從沒見過那樣的自己,那全神貫注的側面看起來蠻厲害的?八雲觀察得出神了,既微妙又有點驚訝,對方一些小動作不太能想象,但做菜的習慣是完全符合……裡頭的真是伊得嗎?最後他一直旁觀,直到奶油燉菜完成,送上給等待試食的啖天。

  他小試一口。「味道不錯,簡單的小菜卻在時間和配料上掌握得很好。」

  「哈,過獎啦城主大人——」那個八雲得意地笑著。「這樣吧,下次挑戰月亮蠍酥怎樣?」

  啖天雖然覺得眼前人好像哪裡不對勁,但又說不出來,一邊咀嚼奶油燉菜,視線不經意轉向門口,和「伊得」對上眼。八雲被盯了有點怕,是被看出來嗎?下一秒啖天似乎向他使眼色,悄悄做了點手勢,好像是叫人先離開。然而「八雲」順著啖天的視線看過去,和「伊得」互相對望,兩人一眼便確認彼此是這具身體的主人,然後趕在「伊得」大哭之前「八雲」跑上前掩住他的嘴,然後跟啖天說很快回來。

  伊得將八雲帶到走廊狹窄的一角,放開手他便馬上喊聲。「……伊得先生!」

  「噓,八雲先冷靜點。」伊得單手按住牆壁,低頭用溫柔的語氣安撫他。「這件事我已經問了艾斯特……唉,哪次出事不找他……可能是一些魔力帶來的失誤,身體應該很快會換回來,但在換回來之前,可以先保守秘密嗎?」

  「但我們……為什麼……」
 
  「這個嘛……」伊得視線飄到旁邊,絞盡腦汁要如何糊弄過去。「啊!因為我想試著當八雲……!八雲的身體很實用!就算是簡單的小菜都能做得很好吃,在、在走廊也跑得很快嘛……!」

  「實、實用?」八雲偏偏頭,同時對有人想成為自己感到疑惑。「我……沒想象中那麼厲害,倒是伊得先生的身體……」他一邊說一邊揪起熟悉的水藍外套,半臉埋進去吸吸,源源不絕的魔力,視線往上抬,與眼前人對上視線,不知道為什麼好想抱住他。
 
  伊得對自己的臉沒興趣,可是心跳逐漸變快。難道是八雲一直以來面對自己的反應?會心跳加速、臉紅,甚至……「呃、總之約好了!我會做好八雲該做的事,晚上艾斯特在庭園那邊準備派對,你記得要來。」話畢,伊得便匆匆離開。
 
  八雲隨之目送他的身影,腦裡有個念頭,吸了口氣對人喊一聲「八雲」。伊得整個人猛然硬直了,完全不受控制停下腳步,轉身只見八雲一臉愕然,接著露出靦腆的笑容,輕聲說著晚點見。
  兩人在此暫別,既然伊得想當一天「八雲」也該放心讓他去,而八雲自己沒有多想,漫無目的在宅邸裡閒逛。路過可爾房間時聽到聊天的聲音,沒走近幾步,可爾突然跑出來飛撲,開心喊著主人。啊,現在自己是伊得,八雲也如常跟他打招呼,奧利文也跟著出來。

  「午好,奧利文先……啊,你們在做什麼?」
 
  「昨天跟伊得有提過了吧,是作戰的一部分。」奧利文笑了笑,扳出食指抵在唇前。

  「作戰?」

  「對,說好了在作戰完成前,我的新作不能給主人看……凱爾也會一起守著的!」
 
  「我們有遵守你定下來的規矩,沒有跟八雲提起。」
 
  八雲不禁回想起這三天被刻意迴避的事,但他們又開始談起要什麼顏料和紙材,自己果然不適合談論他們之間的秘密,於是努力擠出笑容,借機說聲要忙先離開。一路上他思考著「作戰」是什麼,買東西?製作一些東西還是要去冒險?陷入混亂思緒之中,窗外微風輕吹,突然被誰捏了臉頰,伴隨那悅耳的笑聲來到八雲身邊。
 
  「你一直逛東逛西,看來一切準備萬全呢。」玖夜雙手擺後,從他身後探頭偷看。

  「玖夜先生?」八雲回神才發現稱呼喊錯,反射性掩住嘴巴。

  陌生的稱呼和說不出的違和引起玖夜注意,他在八雲身邊繞了半圈,再來到人面前上下打量。「小少爺偶爾還是很會給人驚喜,可是——」正當他要伸手,一團白色的物體闖入他們視線。

  「嘰~!」托帕向他們喊聲,背上揹住一些鮮花,崑西則隨後跟上。

  沒想到崑西也差不多時間出現,玖夜也掃興地嘆一口氣,只好彈一下八雲額頭。從兩人口中也聽到「作戰」的事,真的好想知道是什麼,八雲無論怎樣旁敲側擊,玖夜自然以「你問問你自己啊」、「在試探我嗎」回敬,嗆得八雲不敢再追問,乖乖被他們帶在身邊。八雲坐在小木椅上,一邊幫忙編織紙彩帶,一邊無助到想哭,怎麼說他們都不會相信身體調換的事吧,而且為了讓伊得先生安心體驗,加入「作戰」也是無法避免的事……今天真的過得不容易。

  做了很多雜務後,八雲將作戰物資交給崑西,回神過來終於到晚上。正想休息一下,此時艾德蒙特頭頂著鍋蓋,拿出要殺人的氣勢跑過來,揪住他衣領。「終於找到你了!你不是負責拖著八雲的嗎!」眼見八雲一臉倦意,他又不狠心吼下去,順勢清清嗓子。「好吧,蛋糕我看到了,接下來就交給你了,伊得。」

  「在這裡啊,伊得——」奧利文在走廊跟他揮揮手,另一隻手牽著被布帶蒙上眼的「八雲」。

  「你、你們要做什麼?」伊得也非常配合扮演八雲的角色。

  咦?為什麼會……?八雲來不及提問,由奧利文引領他牽上伊得的手,然後跟隨其他眷屬一起前進。就算伊得反覆問著,眷屬們都故意不回答,連牽著他的八雲也著急起來,如果今天沒調換身體,自己就會被這樣帶走,然而比起害怕,更多的是期待。眷屬大隊來到了夜空下的庭園,女僕管家們已在此待機,這裡早就佈置成一個露天宴會場,鮮豔的燈光、汽球、泡泡,會場小舞台上方有一串燈牌。
 
  直到身邊的人都停下腳步,伊得才開口。「你們怎麼就不說話了,我會害怕的……」

  「好了,現在能拿下布條。」艾德蒙特對八雲說。

  於是八雲戰戰競競替伊得解開布條,布條滑落的瞬間,燈牌瞬間亮起來,燈光集中在舞台上,開始播出陌生的音樂,盛夏的王子大人再次登場。仿佛回到那個充滿回憶的夏日,卻沒有煙火和粉絲應援,取而代之的是——

  3!2! 1! 0!

  Happy! Happy birthday!八雲!

  全宅邸的人放聲大喊,拉響禮炮,為今天的主角送上祝福。場面過於盛大,八雲和伊得互相緊握著手,簡直心頭一震。女僕管家們一邊拍手歡迎,讓出一條通往小舞台的路,伊得興奮得帶著八雲跑上舞台。眷屬們都一起跟上,墨菲拍著小翅膀,爪子夾穩小紙盒慢慢降落在八雲身邊。他接住紙盒,慢慢打開,嚇得雙眼圓瞪,將裡頭的杯子蛋糕捧在掌心。
 
  「這個是給……!」
 
  「是給今天的主角啊。」眼前的「八雲」輕輕捧住他的手背,心中喜悅如火,連蠟燭都被魔法所點燃。

  燭火璀燦耀眼,照亮了心中陰暗的部分,曾經想過自己被他人畏懼和排斥,要是沒有生於這世上就好了,如此一直詛咒著自己,直到長到某個年紀,終於有一天能得到他人的祝福。有光便會有影子,兩者從誕生開始必須共存,腦海裡浮現各種炫目的畫面,全是大家溫柔的笑臉,大家充滿感謝的話語……最後是燭火下幸福的笑容,那個在伊得心中最棒的八雲。

  「八雲?」

  「是、是的……咦?」八雲再次張開眼時,發現身體已經交換回來。「伊、伊得先生,我們……!」

  伊得不禁苦笑。「沒想到是這種時機……也好,不然變成我生日會好困擾的。」

  「達令~最後的任務就交給你囉!」布儡將麥克風遞過去。

  伊得吸了一口氣,與八雲對望數秒。「知道為什麼要慶祝生日嗎,八雲?」沒待對方回應便接著說:

  「是要感謝他生於這世上,與大家相遇呢。
   謝謝你,生日快樂,八雲。」
 
  麥克風的告白之下,那比星光更耀眼的存在奪眶而出。
  怎麼從沒想過呢,那個討厭的自己,其實沒想象中那麼壞,在他人心中甚至是要感謝的對象。胸口被大家的愛所溢滿,感動得落淚之餘,又想保持笑容的表情變得更滑稽,大家的心卻被這幕融化……

  那個被大家愛著的人,現在好幸福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