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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處>

「……你是罪人。」

不算陌生的嗓音,但高皮條一時間想不起來是什麼時候、從誰口中聽見這樣的語調。

「嫌犯高皮條注意!」

回憶似乎漸漸清晰,高皮條這才意識到原先遍佈全身的痛楚已然消失。緩緩睜開雙眼,衣服上沒有他倒下前沾滿的血跡,身下躺臥的也不是冰冷的鐵皮。

明亮的房間,高皮條躺在一張舒適的毛毯上。

「地上有岩漿!」

身後傳來的呼喊聲和原先有些模糊的記憶完全契合,高皮條面無表情回過頭,只見穿著整套警察制服的妘芮出現在視線中,和他記憶中的身姿沒有太大的差別。

「副局?」高皮條蹙眉,似乎很是不解為何會在這裡見到妘芮。更確切地說,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現在究竟在哪裡。

「廠長啊,人家現在已經是局長了喔。」另一個熟悉身影從妘芮身後閃出,那副墨鏡、那頂貝雷帽,還有那個聲音,高皮條回想起和對方最後一次見面時的記憶,嘴角因難以置信而稍稍抽動,「媽的……」

「廠、廠長,好久不見……」金色馬尾在阿狗身後隱約晃著,王芯瑩把話說完才探了一半的頭出來看像高皮條,「那、那個……需要喝什麼嗎……」

「我為什麼會在這裡……」高皮條暗忖,視線黏在王芯瑩臉上,回憶自己留給北村的紙條,嘴角輕淺的弧度滿是自嘲。

「廠長啊,剛剛寫的我都看到了喔。」阿狗咧起嘴角,臉上那抹壞笑讓高皮條莫名不快。

「這裡不是天堂。」語調不再像方才那樣滿是調侃的笑意,阿狗摘下墨鏡直視高皮條,嘴角仍上揚著,但笑容中透出的是截然不同的溫度,「是被思念的靈魂待的地方。」

……還有誰會思念我嗎?

「你在開玩笑吧。」高皮條平淡回應,伸手想掏出菸盒來稍微撫平心中的焦躁,在口袋摸了半天卻什麼都沒摸到。

「吱呀──」潔白的牆壁上開了一道門,墨綠色的身影拖著沉重步伐踏進房間,高皮條轉頭看清對方的面容,腦海中浮現的第一個詞彙就這麼脫口而出:「幹。」

「北村……」王芯瑩的神情不算太意外,或許是因為北村有到她的墓前傾訴那些事的關係吧,她懂北村的煎熬和無力,她也知道自己現在最該做的事情──

「對不起……」

王芯瑩的擁抱撞碎北村涼平這兩年下來堆疊的層層愁緒,在眼角打轉的淚潸然落下,北村痛哭著用積滿厚繭的雙手回抱住戀人的身軀,曾經熟悉的溫度跟著在腦海中浮現。

「我愛妳啊……芯瑩……」

墨綠色大衣重疊著,高皮條望著那兩人重逢的景象,一言不發站起身就想離開。

「唉呀,廠長別走嘛。」略顯輕佻的語氣讓高皮條愈發煩燥,他回過頭望向那位死得如此釋懷的酒吧老闆,「你說這裡是被思念的靈魂待的地方,但我沒有啊。」

「真的沒有嗎?」一旁的妘芮笑道,「高廠長,很多時候喔,在乎我們的人其實比想像中多很多啦。」

「就算沒有到很多,一兩個也夠了。」阿狗緩步到房間的一角,地板隨著他的步伐顯現出了顏色,走到牆邊時更是跟著色階憑空生成了一座吧檯,高皮條看這景象不禁感到荒謬,但回頭想想,現在的自己還像這樣待在這個地方,本身就是件荒謬至極的事吧。

阿狗看高皮條沒有太大的反應,淺揚起嘴角倒了杯威士忌遞到高皮條面前,「在全部吞下肚之前,還是該先好好看清楚自己所要承受的是什麼吧。」

明亮的房間讓酒水的色澤有股別於以往的暖意,高皮條接過酒杯,凝視著液面閃動的光芒,杯中倒映出的卻不是自己的面容,而是握著某張照片的雙手。

「老大……」葉小花的聲音如同幻聽似的鑽進高皮條耳中,「你不會有事吧……我……我跟子瑄都很安全……你跟北村有好好會合嗎……?」

「事情結束之後我會回去找你們的,拜託你們一定要沒事。」

顫抖的修車廠合照上隱約能看見被淚水沾濕的痕跡,高皮條捏緊了酒杯,沒有繼續把葉小花的低喃給聽完,仰頭就把杯中物一飲而盡。


……到底要什麼時候才還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