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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的身體,為你們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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蛋主:lord8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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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腰上不知何時被繫上了鐵鍊,鍊子的另一端似乎在很遠的某處,天空陰暗著吹下狂雪,周圍除了雪地、雪原,以及正吹落的暴雪,什麼都沒有。居然連我自己身上也穿了一套看起來很環保的白衣白褲,跟這白痴天氣相互輝映。
  好冷。

  我決定順藤摸瓜,往鐵鍊的另一頭走,反正這決定大概比在這可見度低於一根手指長的暴雪天亂走強。我不清楚自己為什麼睜眼就跑到這種鬼地方,更不知道自己如何靠著身上顯然不足夠的防寒設備來到這裡,同時對於鐵鍊另一頭可能存在的事物也沒有半點頭緒。

  有一個怪人躺臥在雪裡,仔細一看這個人腦門上還插著一把軍用匕首,顯然是死了。我平常沒有好心到會去搭理路邊屍體,雪勢似乎在他的臉上加劇,讓人看不清楚他的臉,但我覺得自己好像認識這個人。我很久以前也曾經像這樣親手刺爆某個人的頭。那個人已經連哀號都無法完整發出,是我唯二囿於內心善念而殺害的人。我在那之後失去了那種易地思考的能力,因為在最後,那些人終於從這寫作人間念作地獄的地方解脫,我卻一直還在,並且永遠地失去了他們。
  好冷。

  不知道是不是冷到腦子壞掉,我看到前方有聚落的燈火,而且居然還有幾個死小鬼在這種天氣跑出來玩,一邊發出噪音一邊經過我。教養真是有夠差,看到人都不會打招呼。後面有幾個像是家長的人追過來,卻跟前面那個人一樣只有臉的部分很模糊。我連他們的手套花紋都看得一清二楚,卻看不清楚他們的臉,他們也對我視若無睹,小孩的笑鬧聲惡夢般縈繞在我耳邊。很久很久以前,我也只是一個像這樣普通又有點吵的死小鬼,不知道世界上這麼多血和屍體,害怕骸骨更勝於活人。
  好冷。

  整個聚落突然從這冷得要死的氣溫中蒸發,我發現自己還是在雪原裡,根本沒進到什麼聚落,鍊條的另一端近在咫尺,同樣繫在另一個人腰上。
  說是另一個人,但這張臉怎麼看都是我,而且胸腔還像甜甜圈一樣破了一個大洞。我盯著這張臉想要看出和自己不同的地方,結果這個我以為已經死掉的自己突然張眼看我,一瞬間我也看出這張臉缺少了一些歲月,眉眼平和,戾氣盡失。

  「我沒辦法動了,你可以自己回來嗎?」那具身體對我開口,儘管知道可能對死人沒用,我還是下意識扼住他的喉嚨,回問:「誰啊你?」
  他的目光令人火大——純真、不諳世事,從喉嚨深處擠出幾個字:「我就是你。」然後也果然講出了一些荒誕無稽的話。
  「要搞詐騙的話也用點新的話術吧?撒這麼明顯的謊有任何意義嗎?」
  他用一個看起來有點困擾的表情笑了:「啊,你果然不會相信我。不知道你記不記得有一條手臂被咬掉?你就是因為這樣被抽離到跟我有點距離的地方。」
  「少講那些有的沒的,我根本不記得有這件事。」很糟糕的是,被他這麼一講,我腦中真的湧進那些畫面,還有臨終前看到的那雙藍眼睛。
  「我是你已死的部分,也是你的軀殼。你是靈魂的部分,因為沒了外殼,所以容易感到寒冷。」這傢伙到底在扯什麼狗屁?

  「所以怎樣?我進到這個洞裡就可以靈肉合一,重新活過來?」
  他有些落寞,垂下雙眼:「不是這樣的。已死的我和將死的你合在一起,才能夠構成『死亡』這個概念。你現在雖然靠著那條鍊子暫時不會消散,但再過一段時間你就會被風雪吹散,最後只留下意識,沒有靈魂也沒有肉體,感知到世界卻不能有所反應。」
  我稍微鬆開了手:「你到底是誰?」
  「那又不重要,而且你應該知道的,如果我在二十歲的時候活下來,就會是現在的你。」我把手伸進那個空洞中,疲憊地開口:「閉嘴。」我的身體開始慢慢融進這個怪胎裡。

  我終於也有了死亡這個選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