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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網友：涼溯溪 評論：《灰塔筆記（密碼戰）》 打分：2 發表時間：2017-02-14 23:28:24 所評章節：43
縱使舉案齊眉，終是意難平
在“耽美小說裡面那些催淚的句子”這類貼子裡面，《灰塔筆記》臨近結尾那一句“親愛的，看見外面灰色的瞭望塔了嗎？看到它的那瞬間，我突然覺得不愛你了。”被提及的機率高得驚人，所謂的HE結局背後這麼多讀者對兩人好好活著在一起的結局耿耿於懷，究其原因還是這“幸福結局”的實質是不幸的。

對於艾倫和安德蒙之間的是是非非，我不想多做贅述，毫無疑問，艾倫和安德蒙都是很有魅力的人物，我心疼多次被利用被傷害的艾倫，但也理解安德蒙的苦衷，在戰爭的車輪下，每一個人都被席捲，無一倖免，強勢如安德蒙也只能盡力在殘酷的戰爭中保全自己和愛人，每一次在國家大義和個人情感的之間做出的取捨不僅傷害愛人也在傷害自己。但是，這份對於安德蒙的理解僅止於他替艾倫做出了消除記憶的選擇之前。

我始終認為，人最大的幸福在於求仁得仁，比如艾倫，當保持記憶然後被囚禁一輩子和失去記憶重獲自由兩個選擇時，他寧願選擇保持記憶被囚禁，這是他的選擇，任何人都不該替他做決定。已經在灰塔被關了四年的艾倫難道就不想要自由嗎？他一定比任何人都渴望自由，但他依然希望保持記憶——即使代價是被囚禁一輩子，在這裡可以看出他的價值觀：如果不能主宰自己的身體自由，那麼他希望至少能保持自己的靈魂自由，完整的記憶是他維持自己人格尊嚴的堅持，他看重這個更勝過被人操縱記憶後得到的自由。當他選擇寧願被囚禁到死也要保持記憶的時候，這已經不是愛或者不愛的問題了，而是一個人在用生命維持自己最後的尊嚴！但安德蒙強行更改了他的選擇。也許有人要說安德蒙也是無奈之下才這麼做，誰能忍心看著自己心愛的人被關一輩子呢？那麼在艾倫失憶之後去接近艾倫的安德蒙總不是無奈的了吧？他主動的，假裝自己從來沒有傷害過對方，去接近一無所知的艾倫，這種行為真的無恥極了。

以前在長評區看到有讀者討論失憶後的艾倫還是不是艾倫，這其實可以算一個“我是誰”探討人的本質的哲學命題。在我看來失憶後的艾倫當然還是艾倫，但是記憶不僅能讓我們確定自己是誰，更重要的是它是我們通過以往經驗判定未來方向的鑰匙。舉個例子，一個人面前有兩條路，左邊的路芳草繽紛的羊腸小道，右邊的路是平整寬大的柏油馬路，這人想“我喜歡看美景，還是走左邊吧。”於是選擇了走左邊，可是左邊的路上有個大坑，他毫無防備的摔了下去。如果他擁有這次失敗經歷的記憶，當他下一次在面對這兩條路的時候，他就會想起來“左邊這條路雖然風景很美但是路上有個大坑”，此時他就可以根據以往的記憶做出兩種選擇要么改走右邊的路，要么還是走左邊，只是這一次走左邊的時候他會更加小心謹慎。假如他徹底失去了記憶，那麼面對這兩條路，喜愛美景的他將毫無防備的再一次摔到坑里去。
艾倫就是這種情況。當他失去記憶以後，他和安德蒙在一起就不再是因為愛，而是因為慣性，他就是那個被刪除了過往經歷人，忘記自己曾選了一條錯誤的路，曾摔進一個大坑讓自己頭破血流，他的審美一以貫之，所以失憶以後他仍然會喜歡安德蒙的長相，對故意接近他的安德蒙沒有抵抗力，這也更突顯出安德蒙的行為多無恥，當艾倫為了逃出灰塔射中安德蒙的時候，安德蒙已經明白艾倫不再愛他了，不想再跟他有牽扯了，但是當艾倫失憶以後，他趁著艾倫沒有記憶又介入了艾倫的生活，這讓艾倫曾經的所有掙扎和堅持都變成了一個笑話，當戀人對自己的愛已經在傷害中消磨光了，把戀人的記憶洗掉就可以假裝自己從未傷害過他扮演五好情人了嗎？

作者說這是安德蒙對艾倫的彌補，真的是這樣嗎？安德蒙曾經承諾過：“艾倫，對不起……戰爭馬上就要開始了。雖然即使政府內部大部分人都不相信，但是它將是一場空前的戰爭，整個歐洲都有可能被席捲進去。等它結束了，我就離開軍情六處，和你在一起。”實際上呢？到了結局戰爭結束了，安德蒙沒有離開軍情六處；戰後兩年，安德蒙還在軍情六處；提到未來，安德蒙說：“你說你喜歡鄉下。不過那要等很多年以後去了。”可見在短期內他並沒有放棄權勢的打算，權勢他要，艾倫他也要，做過的承諾趁著艾倫失憶也就假裝不存在了。他曾對艾倫說：“沒關係，如果出了事情，還有我。”聽起來是甜蜜的承諾，然而事實是，等真的出了事情，艾倫就一無所有了，他甚至連自我都不再完整的擁有，只剩下安德蒙。

在我心裡，最好的結局莫過於艾倫帶著記憶死去，他的身體不自由，但他的貫徹了自己的意志，尊嚴得以保全；次好的結局是艾倫失憶後和安德蒙再無交集，艾倫確實應該獲得幸福，但這份幸福不該由當初那個讓他豁出性命想要逃離的人趁他沒有記憶時賦予，否則這只會讓他顯得比失憶還可悲：他想避免的因失憶再也無法避免，想逃離的因失憶再也不能逃離，因為沒有記憶，甚至連如何保護自己都不知道，只能被動的承受安德魯給的虛假的幸福，連選擇過其他生活的機會都沒有，沒有選擇的權利又何來自由一說？

儘管戰後他們又在一起了，然而這份幸福是砂礫上的城堡，既可笑又可悲，對於安德蒙來說，艾倫的記憶是懸掛在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審判隨時可能來臨，他的日子大概也不好過，不過這是他自己選的路，總該自己承擔後果。而艾倫呢，他執意追求安德魯，執意進入情報部門的時候我都不同情他，因為那些是他自己的選擇，但是他失憶的結局並不是自己的選擇，卻依然要承擔種種不幸的後果，叫人於心不忍。

結局和番外是真正的悲劇，因為國家大義和個人情感的取捨不止在戰爭期間，在和平年代也經常發生，只要安德蒙一天還身處軍情六處，就不能避免，永遠把艾倫放在忠誠之後的安德蒙今後遇到了這些問題會如何選擇是個讓人細思恐極的問題。又比如番外安德蒙和艾倫外出看電影后遭遇槍擊，只要安德蒙還在軍情六處，艾倫跟他在一起就很可能被類似的事情波及。假如艾倫明確記得以前發生過什麼，然後做出了“即使安德蒙傷害過我，今後也可能繼續傷害我，我還是願意和他在一起”的決定，那麼我就認為兩人在一起是個好的結局。可是艾倫做出和安德蒙在一起的決定是建立在他什麼也不記得的前提下，這就好比手術前的風險告知書，雖然風險發生的可能性很小，但告知風險是義務，如果故意迴避風險就有欺騙誘導的嫌疑，其心可誅。

除了這些潛在的危險，更讓人難過的還要數番外裡面有人勸安德蒙娶妻的時候，安德蒙回答“我愛的人，已經在戰爭中去世了。”的確，讓安德蒙著迷的那個密碼天才艾倫已經死了，儘管艾倫的數學天賦猶在，現在活著的艾倫終其一生都不會再進行密碼研究了。密碼研究是安德蒙和艾倫非彼此不可的理由，人的一生遇到心動的人容易，遇到懂自己的人很難。艾倫的母親在學術界的地位遠遠高於密碼局的父親，可是她放棄了數學陪著丈夫開始密碼學研究，當他們一起探討問題的時候是一對心靈的伴侶，這應該是年幼就失去父母的艾倫最嚮往的愛情模式，他想要一個靈魂伴侶，而他熱愛的密碼將他和安德蒙牽在了一起，唯有艾倫能跟上安德蒙的想法，唯有安德蒙能理解艾倫的思路，在破解密碼的時候，他們的靈魂在共鳴，天才不再寂寞。失去記憶以後的艾倫會進行數學研究，但再也不會涉及密碼，他和安德蒙會在一起生活，但永遠不會再有靈魂共鳴的時候，所以安德蒙說他的愛人已經死了，他對失憶的艾倫更多的是執念、佔有慾和補償心理，艾倫在無知無覺中，做了自己的替身，何其可悲！

當愛情磨滅，彼此只剩折磨，還要執意糾纏在一起，成全的到底是愛情還是自己的執念？艾倫失憶以後，安德蒙以為自己愛著對方，實際上他的愛早已扭曲，是羈絆更是枷鎖，他以愛的名義建造了華麗的牢籠，把艾倫困在其中，讓失憶的艾倫全心全意的相信著他，以為這個牢籠就是自己的全世界；艾倫也以為自己愛著安德蒙，實際上他只是喜歡上了對方刻意營造的溫柔繾綣，所以他才會在看到灰塔的那一剎那覺得自己不愛對方了，灰塔像一陣風，吹開了虛假的迷霧，讓他在那麼一瞬間回歸了真實。

我並不認為艾倫的記憶會恢復，那可是情報部門對不信任者的保密措施啊，如果過幾年就能恢復情報部門也不可能把改變記憶作為保密手段了吧。還有那個找到筆記的番外，在結尾艾倫的獨白是好奇筆記的內容，由於全文都是第一人稱，所以他的獨白應該是不針對讀者而言的，是他內心真實意圖的表達，那就說明他確實沒有看到筆記的內容，不知道以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看著不知情的他和安德蒙親親我我，不由得替那個灰塔中的艾倫惋惜，他愛過，恨過，被辜負過，堅持過，動搖過，掙扎過，選擇過，最終被錯過。失去記憶的艾倫或許是幸福的，但那份幸福並不屬於灰塔里的那個擁有完整的記憶的艾倫，他是灰塔里的亡靈，他的愛已經燃成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