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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歸國後的行程總是滿檔。街掃與各式媒體採訪,佔滿他一天當中清醒時間的八成。剩下的那兩成屬於自己的時間,扣除緊急的工作聯絡,本該是最令人期待的療癒時光。但、現在的他,只是攤坐在沙發上,雙眼無光的任由新聞畫面一幀又一幀的跳動。

這陣子,門前的鞋櫃外總有一、兩雙鞋散落;浴室外的待洗衣物每天以穩定的速度增長著;餐桌上也是一片狼籍,除去冷水壺與水杯,瓶裝、袋裝或是排式的補給品與藥物佔據了大部份的面積。

人總有偷懶的時候,除去鞋櫃與待洗衣物不談。若是平時,他絕不可能讓桌面如此凌亂,畢竟家中的四隻貓咪隨時都有可能對平台上的物品出手,掉落事小,若是被玻璃碎紮傷了、或是誤食藥品,他絕對不會原諒自己。


但距離他能出發迎接貓咪們歸國的日子還有幾天,而歸國後仍有幾日的檢疫期。


-

『至少自己待著的時間不會太多。』

基本上算是沒有貓就無法安心生活的他,對於滿檔的行程規劃是心存感恩的。也早已準備好放鬆自己的最終手段,雖然在他人眼中難以被稱為放鬆。

攤坐沙發上的人,打了個不小的哈欠。意識到已是該入夢的時間,那人終於關上電視、站起身,腳步踏出的方向卻是與臥室相反的餐廳。


「No...」

「不是這個、」
「這個也不是....真的該好好整理一下了。」
來到餐桌前,他在補給品與藥品之間找尋著能讓自己放鬆的『最終手段』,面對滿桌狼籍,也不忘吐槽自己。

「找到你了!」、「鈴...鈴...」
在終於找到所需、準備為自己倒杯水的同時,手機的鈴聲響起了。
工作總是最優先的他,身體反應快於思考。回過神,本該握著冷水壺的手中已被手機取代,看也沒看來電資訊就接起了通話。


「Hello,我是美琴。」
「...」

「我是美琴,哪裡找?」
對於下班時間的工作電話本就不是很有耐心的他,秉持著事不過三的想法,準備再次說出同樣的語句,也做好沒有回應便結束通話的準備。

「Hello,我是...」
「喵嗚...」

細軟的貓叫聲,傳出話筒打斷了他的語句。正在重組的思緒,又再次被此次來電的主人阻斷。

-

「美琴,是我。」
「有聽到剛才Cookie的叫聲嗎?美琴。」

「...美琴?」


「是,主席。」
尚未完全釐清現況的他,暫時只能用習慣答覆。話筒那端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聲線中帶著的侷促,稍微笑了幾聲,便開始說明這次通話是非工作性質,讓他放輕鬆不用這麼緊張。

雖然說是非工作性質,但在進入來電者的目的前,對話仍是離不開往後的行程規劃。不過通話中偶爾出現的貓叫聲,減緩了他先前的緊張,回話的方式也不再那麼拘謹了。只是,他仍不清楚為何早該休息的人,會選擇在這個時間通話。

「喵嗚」

又是一聲細軟貓叫。不過與先前相比,這次的叫聲似乎更貼近對方的話筒,仔細地聽還能擷取到些微的呼嚕聲。雖然聽到貓叫聲,能稍微緩解他的思貓之情,但隨之而來的空虛感也更加強烈。

『看來今天的劑量要提高一些了。』他邊擷取Cookie的呼嚕聲,邊如此想著。


-

「美琴,你最近還有在使用安眠藥物嗎?」來電者突然的切入正題,殺得他措手不及,身體的反應快過思緒,來不及阻止「有」這個音節就已被話筒吸入,傳至對方耳中。

預想中的嘆氣與自己的呼吸聲,填上了對話的空白。
雙方都清楚,剛才的語句並非問句,而是確認事實的陳述句。

「等接回Fluffy他們,就不需要了...」
像是要解釋什麼,他卻越說越心虛。不只是接下來要面對的戰局、再那之後的未知都讓他焦慮不已。

「那麼...要不要先接Cookie過去住?」

「畢竟,現在能自由移動的只剩下Cookie了。」
雖然腦中仍在消化來電者提議的可行性,他的耳朵並沒有因此錯過對方的補充。然而這句話引爆了他近期累積的情緒,也不在乎話筒那端的是他一直以來敬愛著的人,只是一股腦地宣洩著情緒。

說是宣洩情緒,並不是多數人腦中會出現的邊流著淚、邊破口大罵的情景。反而更像是他以前站在質詢台上的樣子,用稍微加快的語速、偶爾中英夾雜,堅定地丟出一個又一個問句。然而,直到他說出最後一個問句,話筒那端的人,只是靜靜地聽著,沒有給出任何答覆。

「我的『自由』呢?又或者說『我們』的自由呢?」


那夜的對話就停在這裡,他們誰也沒再更進一步,只是互道晚安後便結束了通話。




×
在那次沒有結論的通話後的兩日,他便接到了來自官邸的正式晚餐邀約。他很清楚,這場邀約是自己說什麼都推不掉的,這是那位居於高位者的小小心思。不過在他的爭取下,將時間從後天延到了接自家四愛貓回國的當天,至少又多了幾天做心理準備。

說是做心理準備,實際上更像是鴕鳥心態。通話中所丟出的問句,從來都不是向著對方,而是朝著自己。他希望透過這些問句,能更加確定自己所做的選擇,堅定地踏出腳步走下去。

只是,那句關於『我們』的問句,他也不清楚到底是向誰提問。因為早已明瞭對方會給出的答覆,而自己也早就做好覺悟。但為何在緊要關頭退縮,最終只能將矛頭指向近期大幅度變動的生活。


-

糾結歸糾結,該跑的行程一個都不會少,而該出席的晚餐會也終究會到來。

邀請函上並沒有詳列出席者的慣例,但他也清楚,這場晚餐會的出席者只會有兩人。頂多再加上兩隻貓四隻狗。因此他未在衣裝著墨多少,僅僅只是換下了最外層的西裝外套,將深色系換成淺色系,以減輕自己因疲憊帶來的沉重感。雖然他認為對方並不會在意這點。

抵達官邸後,大概是有提前告知,隨扈並未請他在原地等候,而是直接帶領他走向二樓的餐廳外,便又下樓回歸崗位。


「請進。」
推開門前預想的畫面是,餐桌上已擺好由專屬廚師製作並分別裝盤的精緻餐點,而晚餐會的主人早已入座,正等待著客人來到,一如既往。而真實呈現在眼前的是,餐桌已擺上雙人份餐具、些許飲品與一鍋燉菜,而晚餐會的主人則是正端著一鍋咖哩,正準備上桌,一如更早之前的過往。

簡單的禱告過後,便正式開飯。這是自他歸國後,他們第一次單獨的晚餐會。因此用餐期間的對話,時序從他歸國前一直延伸到今天,多數時候是由他先開口,對方也會自然的接續話題,對話偶爾會被湊到腳邊的貓中斷,但總能再接回軌道。


晚餐會的時間流逝地說快不快,要說慢卻又在心底盼望著時間能在這個場景多停留一會。而話題始終圍繞著工作、些許的生活與貓,他不主動提起那日的失態,對方便也不多過問,這是他們認識這些年來建立起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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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牆上掛鐘內的分針又快走完一周。他將座椅往後退了些,右手執起尚有些許酒紅液體的高腳杯,舉向前方,靜待晚餐會的主人也舉起高腳杯靠向自己的。

玻璃相觸,發出了代表晚餐會結束的聲響。兩人皆將杯中液體飲盡,杯底落座桌面的悶聲、椅腳摩擦地面的聲響、參差響起的腳步聲,合奏出一首屬於此刻的晚安曲。

一如往常,那人陪他走向餐廳門口。接著會是,兩人互道晚安、他拉開門,步下階梯、走出官邸大門,駕車離開。


「主席,晚安。」
即使對方早已卸下主席的身份,他在某些時刻仍會如此稱呼對方。也許是習慣使然,又或者是他的某種固執。

說出道別後,他便抬起左手握上門把,靜待對方也回以相同的語句,好讓場景能繼續運轉。而那人卻在緊要關頭忘了詞,不、更像是拿錯了劇本,並未開口說出原有的台詞,而是也抬起了手,輕輕地覆上他的。

面對突來的脫稿演出,他的身體反應總是先於思考,但這種反射行為,似乎在對方的預料之內。是手中原本輕柔地的動作稍稍地加強施力,停下了他壓下門把的動作。

他有股偏過頭的衝動,但手背傳來的溫度令他希望時間能凍結在此刻。但,會是他們的時間一起凝結?還是只有自己的時間被對方停下?他無從得知。只因時間在一聲淺淺的嘆息傳進他耳中後,又無情地繼續流逝。

「前進與獲得總是伴隨著某些事物的犧牲。」
這點他再清楚不過了,追隨著身旁人身影的這些年頭,他已數不清那人為了人民、社稷、理性與民主犧牲了哪些。只是,這次必須抉擇犧牲的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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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他推開門時並未偏頭,僅在壓下門把前,低下頭凝視著那人尚未收回的手,雖然內心無法達到沒有任何猶豫,但覆上兩人相疊的手上的右手,在此刻是堅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