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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涼如水,珠簾在曖昧的燈火下蕩漾著迷離的波光。
  舞台上的女伶跟隨樂音搖擺窈窕的身軀,輕啟的朱唇哼唱著哀戚的歌詞。
  
  雨夜花 雨夜花 受風雨吹落地
  無人看見每日怨嗟 花謝落土不再回
  ……
  
  真宵緩緩地睜開雙眸,懸掛在窗邊的桃花色珠簾在明媚的陽光中微微擺動。
  待神色迷茫的女子擁被起身,安靜守候在一旁的侍女便上前往她嘴裡塞了塊飴糖。
  
  昏沉的意識與停擺的大腦隨著咀嚼的動作開始甦醒,過了好一會兒才擺脫低血糖狀態的真宵抬手摸了摸女孩的腦袋。
  「沒事的,阿馥。」神色溫煦的女子總是不厭其煩、又不吝情感的安撫著她,那沙啞的嗓音在呢喃著女孩的名字時總帶著一絲醉人的繾綣。
  
  「樓內怎麼了嗎?」隱約聽見男人咆哮聲的真宵挑了挑眉,同時在侍女的幫助下點燃了煙桿。
  見面有難色的女孩用手比劃了幾個動作,明白含義的她發出了意味不明的低笑聲:「……這才大清早的就這麼熱鬧啊。」
  
  肩上披著毛毯,僅穿著單薄睡衣的真宵倚靠在走廊的扶手上圍觀著樓下的鬧劇。
  疑似是樓內的姑娘摀著被搧紅的臉龐躲在椿花樓保鑣的身後默默流淚,而模樣落魄、舉止粗俗且神情暴戾的中年男子即便被阻攔也依舊瘋狂辱罵著她。
  
  「婊子無情、戲子無義啊……」身周霧氣氤氳,女子褪白的櫻唇微微彎起:「明明是銀貨兩訖的交易,怎麼能說得如此情真意切呢?」
  「曾經於夜裡纏綿之際不斷吐露愛語的雙唇啊,疊合上如今醜陋的嘴臉,都不知有多叫人心寒吶。」
  
  眼見鬧劇一時半刻不會就此落幕,真宵招了招手、示意侍女去替自己和正在和稀泥的老鴇傳話。

  「太吵了,擾人清夢。」她這麼說道,「讓她趕緊處理掉,晚櫻還在我房裡歇著呢。」
  「那是……茉莉對吧?讓她有困難的話就來找我商量,別執著那賣不了多少錢的尊嚴。」
  「嗯——她如果有意見就自己來找我,少搞些無謂的小動作。」
  
  「……」接過上頭寫有文字的紙片後,阿馥抿著唇、露出了一個小小的笑容。
  這就是姑娘。會因為這樣而心軟、憐惜著她們的姑娘。
  
  「去吧,快去快回。」半倚著雕花扶手的真宵擺了擺手,「走路小心點,別又因為貪快而摔倒了。」
  目送著女孩的背影離去後,她收回了視線、繼續觀察著下方的動靜。
  
  等著等著,自己沒等到阿馥的出現、倒是瞧見了旁人的挺身解圍。
  一名穿著講究、氣質不凡的青年上前制止了仍舊怒不可遏並試圖繼續動手的男人。
  
  只見暴怒的那人在看清對方的模樣後,當即煞白了臉、那霎時間摔倒在地的蠢樣令真宵揚起了眉。
  是軍人呢。那位「少爺」身旁的人,即便身著便服也掩蓋不了那股令人為之顫慄的殺伐之氣。
  
  神情漫不經心、實際上在思索對方來頭的她又吸了一口煙,滿嘴的澀味使真宵不自覺地皺起眉來。
  記得嚴家的老爺曾說過來著,城內最近新進駐的軍隊……
  
  許是自己眼也不眨、使勁盯著人家看的樣子太過顯眼,當中的一名黑髮青年竟抬頭看向了她。
  唔,模樣挺好的。
  年齡看起來不大,但也可能是看著臉嫩罷了。
  
  尤其是那雙薄紫色的眼眸,頗有寶石商人嚴老爺喝醉後曾在自己面前擺顯過的外國紫水晶的殊麗之姿。
  打量了對方半晌後,真宵微微彎起的唇瓣勾勒出一抹清淺的笑痕。
  見青年有些怔愣的,她笑得更是恣意而張揚。
  
  就在此時,阿馥的身影才踉蹌著擠進人群中、最終抵達鴇母的身邊。
  見狀,明白這齣鬧劇總算來到終點的真宵朝神情僵硬的對方微微頷首、示意她趕緊處理後便旋身回到了房裡。
  
  「雨夜花、雨夜花,受風雨吹落地……」璀璨的晨光下,對鏡梳妝的女子哼唱著夢中的旋律。
  黝黑的瞳孔裡有著褪去妝容、時而清晰時而扭曲的蒼白臉龐,她漫不經心地彎起了眉眼。
  
  少女嬌嗔般甜膩的聲調唱著悲涼又哀戚的歌曲,無端使得那婉轉動聽的歌聲逐漸滲出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薄涼與諷刺意味。
  
  「雨無情、雨無情,無想阮的前程……」畫完了眉,冰涼的指尖沾著散發著香甜氣味的胭脂、輕柔地摩挲著毫無血色的唇瓣。
  徹底完妝的真宵微微一笑,用著嘲弄與殘酷的神態凝視著鏡中人:「並無看顧軟弱心性,誤阮前途失光明。」
  
  笑那些表面端著高貴架子,內裡豬狗不如、薄情如斯的人。
  笑那些被繁華與轉瞬即逝的愛情矇蔽雙眼、自欺欺人的人。
  笑那坐在泥巴捏成的高樓上便自以為了不起、其實早已泥濘不堪的自己。
  
  這世間吶,一點意思也沒有、無趣的很。
  但又能如何呢?與其哭哭啼啼,不如沒心沒肺的笑出聲來。
  
  笑著掙扎打滾、手染髒污與鮮血,笑著生不如死。
  最後再笑著去死。
  
  不笑著可不行呀。
  畢竟那個人最喜歡自己笑著的樣子了啊。
  
  她陰暗而溫靜的笑著、笑著,隨後咿咿呀呀地唱起了別的戲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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